温灵槐姐弟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离县城最近的一座叫乌山的山前。此际正值春夏之交,山上到处绿意盎然,朵朵鲜艳的小野花也点缀其间。
这时,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温灵槐深深吸了一大口山间纯净的空气,胸腔舒朗,心情明媚:“走,上山。”
“不能走太远,山里面有凶兽。我们在山脚下捡捡柴禾也就好了。”温岫白赶紧叫住她。
“不是还要摘野果子吗?”听到有凶兽,温灵槐有些好奇。
“左边林子里就有。”温岫白伸手朝旁边指了指。
“行,那就不上去。你先在这边捡柴禾,我过去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稀罕东西。”看着想要反驳的温岫白,她急忙保证道,“放心,我不上去,就在前面看看。”
“好吧。”温岫白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温灵槐看到山中有人走出来的一条小路,虽窄,但容一人行走完全不是问题,便顺着小路上去了。
越往上走,周围的野草越高,树木也更加粗壮,好像也觉得更冷了。
她向下看了眼,山脚下的温岫白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了。便转到一棵大树后面,闪身进了空间。
找了根年份最小的人参拿了出来,又在树根旁挖了点湿土涂在了人参上。做完这件自认重要的事情,她决定不再向上走了,只在附近转转。
看来,这半山腰上来的人确实不多。仅几步距离,她就挖到好些长势不错的草药。又在另一棵树下面,发现了一些能吃的菌子,也都挖了起来。
东西太多,她拿不清了。正想叫温岫白送箩筐上来时,就听到了几声细弱的呜咽传来。
细听时,又听不到了。过了几息,又出现了。
她将东西藏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顺着声音找过去。就看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妇人,边哭边在树枝上系着绳子。
“你做什么呢?”温灵槐疑惑道,“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小妇人被她吓了一跳,言语间有些慌乱:“我,我,姑娘就别管了,只当没看到我吧。”
“那怎么行?我已经看到你了啊,况且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温灵槐又向前走了几步,到了她跟前。端详了她几眼,说道。
“她是个没福气的。这就是她的命啊。”小妇人说着哭得更大声了。
温灵槐有些无语:“这不是他的命,这是你决定的啊。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先说说。能帮的话,我就帮你。帮不了的话,你就自便。”
“你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我了。”小妇人依旧呜呜咽咽地哭着。
温灵槐都想给她扎上一针,让她冷静冷静。可是想到自己初来乍到,还没有钱去打一副银针。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你继续哭,什么时候哭完了再说话。”
这话一出口,小妇人也有些羞赧,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姑娘。抹了抹眼泪,有些艰难道:“反正也活到了头了,我也不怕你个小姑娘笑话,索性就跟你说说吧。”
又抹了几把泪,才道:“我前头已经生了两胎女儿,这胎又马上要生了。阿郎被官差抓去服役,走了几个月了,音信全无,生死未卜。我本来就不受婆婆待见,这又不能为阿郎留根,婆家已经容不下我了啊。”
“再说,再说生下她,还不是要像她前头两个姐姐那样被当牛当马,被一家子大小人喝来呼去。只恨我这个做娘的一点用都没有。”
“前两胎生了女儿怎么了,谁也不能规定怀孕了,就一定生出男孩还是女孩来。这胎是男孩就好了,又不是生不出来。”温灵槐仔细看了看她的肚子,说道。
“可是,生男孩的话,”那妇人说着猛然顿住,声音都拔高了许多,“你说什么?这胎是男娃?!不对,不对。村里有经验的老人都说了,我这胎又是个女娃的。”
“胡说!”温灵槐听出了她的症结所在,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经验是什么?经验是大多数人的表象,被他们硬安在了所有人身上。有几个例外的,不也很正常吗?”
“我是个医生,不是,我是个郎中。难道你宁肯相信那些说自己有经验的人,也不相信正经郎中的诊断吗?”
“怎么可能?你这么小个女娃娃,怎么可能是郎中?不要哄我了。”妇人不知是喜还是忧,脸上表情很是复杂。
“我哄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别看我小,我看过的错不了。”温灵槐又摸向她的脉,片刻后,肯定道,“绝对错不了。反正还有几天就临盆了,到时我去你家看着,不是男娃,你当场就可以打我。”
小妇人见她言之凿凿,便信了六七分。猛然激动地抱着她的手,说道:“真的吗?那我信姑娘的。我是小下村人,夫家姓孙,为长子,村口的老槐树旁就是我家了。不求姑娘当日来,只愿姑娘有时间了,能来家里吃个饭。”
“孙大娘子邀请,我自是会去的。我还等着大胖小子出生,讨红鸡蛋吃呢。”温灵槐说着,过来扶住她,“我先送你下山去。”
“红鸡蛋一定有的。”孙大娘子感激地摆摆手,“不用送了,我做惯了农活,下山不是难事。以前怀着二丫头时,临生了还在地里干活呢。”
“那哪能一样,这胎金贵。”温灵槐看着她年纪轻轻,却面覆愁容,眼神也不甚清明,接着说道,“我看着还有五天就该生了,这五天你可什么都不能再干了。孩子最重要。万一有个什么闪失,等你郎君回来,你怎么向他交代呢?”
唯恐她再想不开,寻了短。温灵槐说的话重,神色也冷了下来。
孙大娘子连连摆手,惶恐道:“我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姑娘放心,我不会再这么糊涂了。”
“那就好,能遇见也是咱们的缘分。”温灵槐还是扶住了她,“我跟着您走一段,正好到山下叫我弟弟。”
孙大娘子也不再推辞,又说了些感激的话。直到见到了温岫白,才向他们告辞离去。
温岫白不解地看着温灵槐:“这是?”
“刚在山上碰到的。”温灵槐看着他身旁已经捆好的两捆柴,赞道,“真厉害,这么快就弄好两捆了。”
“嗯,一捆等下就拿到集市上卖掉,一捆留下家里用。”温岫白颠了颠背上的箩筐,“还摘了些野果子,咱们可以回去了。”
温灵槐探头看去,果然看到了半框野梨子。
不由竖起大拇指,继续赞道:“好弟弟,你可真是太能干了!不过,咱们还不能走。刚才我找到了一些宝贝,放在上面了。等我去拿下来。”
说着就将温岫白肩上的箩筐解下来,背在自己身上:“我装好就下来,你在这里等我。”
不待他回答就原路上山了,将藏好的草药并那根人参放在野果子上,又在最上面铺满了野菌子。别的不好找了,只能用这些菌子遮挡住里面的草药和人参。
就这样,温灵槐背着箩筐,提着柴刀。温岫白背着两捆柴,一起向城里走去。路上,温灵槐跟温岫白讲了,在山上碰到孙大娘子的事情。
温岫白感慨道:“爹娘以前虽然软弱了一些,但还没有轻视女娃的事。不过,就凭你说了这么几句,她就真信了你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她为何不信?”温灵槐有些小傲娇地抬起头,瞅着他,道,“即便不是百分百相信,我的话也算是给了她一些念想,活下去的念想。毕竟活着,才有希望嘛。”
温岫白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敢相信:“姐姐真的懂医术?”
“不然呢,这些爹娘也知道啊。只是因为你太小了,老游医当年借住在咱们家里的事,你不记得了。”温灵槐哄骗他,自己是跟着曾经在家里住过一段时间的,一位学识渊博的游医,学的医术。
其实私心里,她把自己嘴里的这位老游医,想象成了自己的外公。
外公不仅是她学医的入门老师,更带着她见过许多疑难杂症,教过她许多医者的本分及为人处世的道理。
又送给她那样一根金钗,给她带来了这么大的惊喜。她的心里不仅仅是感激,还有很多复杂的情绪,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不过之所以想到这么编造,也是为了向温岫白解释自己会医术的事。毕竟他们是一家人,这件事,他早晚都会知道,也没必要瞒着他。
“那怎么也没听祖母和大伯母他们说起过?他们若是知道了,岂不是老早就要敬着你几分了?”温岫白葡萄般的大眼,闪着疑惑不解的光芒。
“瞎,他们一直看不上咱们家。就算我说了,他们也不信啊。”温灵槐撇撇嘴。
“那,倒也是。”温岫白想想又开心起来。
总归姐姐是厉害的,不相信总比相信好,免得姐姐还要被他们不知怎么哄骗。
进了城后,温灵槐没让温岫白去卖柴。而是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去了,县城里最大的一间医馆——妙仁堂。按照之前的记忆,那里来往买卖还算公平。
此时,医馆里正有人在抓药,他们就等了一会。
温灵槐顺便看了看他们的药柜,发现全都是现抓的汤药,没有成药。正思索着,就见一个小伙计上前询问:“客官,您想抓些什么药,可有方子?”
“你们店里收草药吗?”温灵槐解下箩筐,问道。
“收的。”伙计看着她利落地从箩筐里往外拿草药,忙道,“您稍等,小的给您算一下。”又眼见着她拿出了人参,顿时卡壳了。
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又道:“您稍等,小的叫东家来。”
不一会,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从后面走了进来。也是先看了她几眼,又接过她手里的人参,仔细端详了一阵。
才笑道:“咱们平凉县地处偏远,风沙又多。还真没见过谁,能挖到这样品相的参呢。温小姐打算怎么卖?”
这下轮到温灵槐发蒙了:“您认识我?”
这东家捋着不长的胡子,笑了笑,没回答。
倒是温岫白拉了拉她的袖子,后又对着那东家稳重地作揖:“宋东家。”
“温小公子。”宋东家也点头回礼,又看了看人参,道,“咱们里间说话吧。”
温灵槐就装好箩筐跟着他往里走去,一路上想到自己县丞之女的身份。又想到先前要给李员外做妾的事,必然是闹得满城风雨的。
所以,等就座时,对于宋东家认识她的事,她已经释然了。
“不知温小姐手里的参,打算怎么卖呢?”伙计上了茶后,宋东家又问了。
“宋东家也知道,我没有卖过这些,今天也是第一次挖到,实在不清楚。”温灵槐打起精神,问道,“不知宋东家打算开价多少?”
“温小姐手里的参,品相确实不错,年份看着也有百多年了吧。虽说不能和茂州地界比,但在咱们平凉县也算独一份的了。”宋东家顿了顿,又道,“若是能多几个,我凑出辆马车,运去茂州,价格就能高出许多了。”
“宋东家真是爱开玩笑。这根人参是我不顾弟弟劝阻,进了山林深处,运气好些才找到的。可没有看到第二根。”温灵槐说着还摇摇头,一脸的可惜。
温岫白也跟着点了点头,神色很是认真。
宋东家笑起来,道:“那我给温小姐三百两银子,童叟无欺。温小姐觉得如何?”
一两银子相当于一贯钱,也就是一千个铜钱。三百两就是三百贯钱,家里目前的情况应该就能解决了。
况且对于平凉县这个地方来说,拥有三百两的,已经是很富裕的人家了。李员外那样的,加上田地,说多了也就有五六百两吧。
想到这里,温灵槐就答应下来。毕竟这个价格,宋东家确实没有压价,很实诚了。
宋东家给了温灵槐三张百两的银票,笑道:“若是以后有了什么好药材,希望温小姐能优先考虑宋某。”
“那是自然。宋东家我信得过。”温灵槐将二百两贴身放好,又将其中一张,让宋东家换成了散碎银子,加上剩余草药所得的一百八十二文钱。瞬时感觉自己也成了富裕之人了呐。
又大着胆子,向宋东家借了地方,将两捆柴暂放在了那里。就拉着弟弟,准备去街上大买特买了。
全程温岫白都没有说话,只那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这种来自弟弟的崇拜,让她很是受用。走起路来,都好像带着风。
可刚走出里间,就听到了门口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
一个年轻妇人的声音更是清晰:“什么妙仁堂,就是这样草菅人命的吗?我好好的孩子,送来时只是噎了东西,精气神还是好的。”
“结果一刻钟过去了,你们不仅没把东西取出来,还让小小的孩子遭了大罪,整个人也眼看着不行了。现在又来告诉我,没有办法了。难道要我眼看着他活活憋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