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岫白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话,会造成这样的误会。眨着眼向温灵槐求救。

温灵槐看了看他义父没睁开的那只眼,说道:“小孩子随口一说的话,您别当真。”

“我是真的这样想的。毕竟我眼睛瞎了,行动不便,也不知能养苗非到何时了。”他义父依旧沙哑着嗓音说道。

“倘若您真有此意的话,也可以让苗非跟着我弟弟一起去读书。但没必要卖身,他们是朋友,不是那种主仆关系。”温灵槐严肃地说道,“而且您的眼睛还在,不能算是瞎了。怎么就行动不便了呢?”

“没瞎吗?”他义父望着温灵槐,些微诧异道。

“您的嗓子是伴随着眼睛,一起成为如今这样的吧?”温灵槐转而问他。

“是,是这样。”苗非忙道。

“那就不是瞎了。”温灵槐非常笃定。

“温小姐可能治好我义父的眼睛?”苗非连忙问道,“若是能治得好。我,我愿意卖身为奴,服侍岫白。”

“苗非,你怎么又说这种话。”温岫白有些生气地质问。

“对不起,岫白,我,”苗非迟疑道。

“好了!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岫白不喜欢听,我也同样。”温灵槐打断他的话,问向他义父,道,“听我弟弟说,您是走江湖的?”

“是。”

“治好了眼睛,还继续走江湖吗?”

“也对。我已经厌倦了那种日子,只想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这眼睛治不治得好,也没甚紧要的了。”

“不管过什么日子,总归治好了眼睛更方便。”温灵槐又问道,“您不喜欢与官府为伍?”

“我虽是走江湖的,但也有颗赤胆之心。徐知县勾结外邦,私挖金矿,我怎么可能与这样的人为伍?”

“您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温灵槐惊讶道。

“无意间得知罢了。只是如今平凉县他只手遮天,知道了也和不知道一样,无甚解决办法。”

“那,您讨厌我爹吗?”

“讨厌。扶不起来的刘阿斗。”

温灵槐瞬间尴尬住了。

温岫白不满地争辩道:“我爹已经不是原来那样了。您见了他,肯定不会讨厌的。”

他义父没出声。

温灵槐想了想,道:“这样吧,您和苗非搬到我家里来住。我给您治眼睛,苗非和我弟弟作伴一起读书。等您眼睛好了,就帮我训练几个能看守家门的护卫。到时,您想走想留,都随意。”

“你家里,能住得下我们两人?还需要看守?”他义父大惊小怪般看着她。

“自不是现在。等我们换了大宅子,再来请您。”想到家里的小破院子,邀请人家去看家护院。温灵槐也瞬间尴尬地,能抠出一栋三层高楼了。

这回,他义父点头答应了,道:“以后直接叫我钱五。”

“好。”温灵槐应了一声,又看向温岫白,说道,“白白,你明日先自己过去读书,正好与钟先生说一声。后日,再来叫苗非一起去钟先生家里。”

“是。”温岫白点头应道。

苗非显然也很高兴,忙道:“谢谢温小姐。”

“叫温姐姐就好。”温灵槐又道,“后日忙完了,我就过来给钱五你看眼睛。”

“不急,温小姐空暇时间就可。”钱五点了点头,又继续编织箩筐了。

温灵槐又看了看他,觉得古怪,也许只是他的保护色?

温岫白和苗非两个人,凑在一起,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告辞离去。

刚跨进家门,温灵槐就拿出二两银子,递给温岫白。

说道:“钟先生老母病了那样久,家里肯定没有多少银钱度日了。先把你和苗非的束脩交上,省得他教育你们时,还要为银钱着慌。”

温岫白也看到了钟秀才家里的情况,没说什么就应下了。

两人刚说完话,抬头就看到了庄泊简主仆三人,正从菜地里摘了菜过来。

“哎呀,温小姐回来了。”薛云蹊高兴地三两步窜上来,接过她手里提的东西。

笑得双眼眯起,道:“这下,又能吃到美味的猪大肠了。”

温岫白“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你也看到了,今儿我可没买猪大肠。”温灵槐双臂抱胸,看着他嗤笑道。

“哪能让您破费呢。”薛云蹊指着厨房,笑道,“大公子买了好些,都在厨房里呢。”

“想什么呢?我又不是你们家的婆子,还能随叫随到了?”温灵槐指指大门,道,“东西留下,人走开。”

庄泊简走过来,将手里的菜都递给薛云蹊,赶他送去厨房。

一双瑞凤眼微微弯起,看着温灵槐,莞尔浅笑:“不敢用温小姐做婆子。只是,刚安顿下来的马儿,恐怕又要搬家了。”

“居无安所,有点可怜。”罗依夫跟在他身后,板着脸道。

“什么马?”一心想着先买马车,还是先买房子的温灵槐,双眼登时就亮了。

“这院子看起来,也不是很大嘛。”庄泊简深邃的双眼微弯着,却又轻皱着眉,道,“即便它生来就温顺,不吵不闹的。但怎么说也又高又壮吧,不该被如此无视才对。”

“啊!”他刚说完,温岫白就轻呼一声,向菜地方向跑去。

温灵槐这才看到,菜地边上由两块薄木板组合在一起,搭了个简单的棚顶。

一匹高大健壮、毛色油亮的马儿,正被拴在那里。

顾不上别的,她也连忙跑过去看。

这么些年,还没见过真正的马呢,只在电视上看过。

走近了才看到,马儿的双眼闪亮异常,流露着一种特别温顺亲人的神色。

一身棕红色的毛发,毫不杂乱,显得它异常俊美。

她大胆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马儿的脊背。果真皮毛顺滑得很,马儿也并未生气嘶鸣。

“哎呀,看这有灵性的样子,合该就是我家的马啊。”温灵槐见它竟还主动伸头,拱了拱自己的手背,心里欢喜得很。

“也并不是那么‘合该’吧?”庄泊简站在她身后,满眼里都是笑意。却故意语气凉凉地说道。

“当然,当然。”温灵槐扬起张笑脸,转头看向他,狗腿道,“等会我就去做饭,保准大爷您满意。”

“也不急,它还没有名字呢。”庄泊简等到了此时,反而不急了。背着双手,一派云淡风轻之色。

仿佛先前着急地频频望向大门口的人,不是他一样。

“白白,你来取名字。”温灵槐见温岫白那么喜欢这匹马。

葡萄似的双眼,一直亮晶晶地盯着它。却不敢上手摸,只在旁边笑得欢快,不时还惊叹地发出“啧,啧”之声。

便决定让他,给马儿取名字。

“我可以吗?不用叫爹来?”温岫白有些激动的声抖。

“它又不是爹的孙子。”温灵槐心里腹诽,嘴里却道,“你来就可以啊。”

“它的毛发是棕色的,就叫温棕吧。”温岫白支着脑袋想了半晌,才道。

“行,那就叫粽子吧。”起名废温灵槐听到这名字,也已经不看好他了。

“扑哧”!一向淡然的庄泊简,都被这姐弟俩逗笑了。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叫它呢?”温岫白有些委屈地撇嘴。

“好了,我去做饭了。”温灵槐摆摆手,示意他闭嘴,“你要看就再看会。若是想上手摸,得让庄公子,或罗大哥陪着才行。”

见他点头应下了,温灵槐就放心地走了。

进了厨房,发现瞿美惠正大刀阔斧地炒着菜,温思贤蹲在灶口烧火。

左右看了看,问道:“娘,还需要炒什么吗?”

“瞎,还有三个菜呢。”瞿美惠向她身后瞅了眼,见后面没人跟来,才小声道,“我瞧着庄公子挺帅一个小少年,可惜这儿不太好。”

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是怎么说的?”温灵槐向她凑近了些,十分感兴趣地准备吃瓜。

“呐,你看,他把所有下水都买来了。”瞿美惠指了指旁边,无语道,“放着好好的肉不吃,专喜欢吃这些。”

温灵槐看了看也傻眼了,只见她娘已经炒好了四样菜。分别是爆炒猪舌、葱香猪心、韭菜炒猪肝、扁豆烧猪尾。

“呃,锅里这是做的,”温灵槐仔细地瞅了瞅,迟疑道,“肚肺汤?”

“恭喜你,答对了。”瞿美惠生无可恋,又指了指旁边的木盆,“猪大肠已经洗好了,等着你来做呢。”

“其实不用如此。他虽然将各处的下水都买了,但咱们可以挑拣着几样,拿出来做就是。”温思贤轻笑道。

“那哪成。明晃晃一匹大马,一张房契呢。”瞿美惠咬牙切齿地说道,“就算把我自己做吐了,我也得让他们都吃上。”

“什么?”温灵槐怪叫一声,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贼兮兮地问道,“还有一张房契呢?这是为什么的,就想吃顿猪下水不成?”

“说是你爹告密的功劳。”瞿美惠边盛肚肺汤,边笑道。

“爹,你这是告的啥惊天大秘密啊?”温灵槐又惊讶地转头,问向温思贤。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温思贤见要开始炒猪大肠了,老神在在地加了根柴禾。

“金矿的事?”

“是。”

温灵槐托着胳膊,想了想。

那么大一座矿山,里面不知多少金子呢,收点感谢费好像也应该。

瞬时便接受良好,喜滋滋地边刷锅,边问:“娘,除了大肠,你还打算做哪两道菜?”

“凉拌黄瓜、凉拌菠菜。”瞿美惠一边收拾,一边凉凉地说道。

“那也挺合适的。吃腻了,还能换换口味。”温灵槐一边窃笑,一边说道,“您歇着,剩下的我来做。”

话落,就麻利地开始炒大肠了。

瞿美惠应了一声,帮着她把黄瓜、菠菜洗了。又紧着剥了两头蒜,把它们都切好,放在菜板上备用。

就开始端着菜,去堂屋里布置了。

等温灵槐收拾好,进了堂屋才发现。

堂屋里只有温思贤和瞿美惠,陪着庄泊简坐在堂上,顺口问道:“他们三个呢?”

“云蹊要教岫白骑马,我让依夫跟过去看着些。”庄泊简轻声笑道。

“我看薛小哥的年岁,也就跟我们白白一样大。”瞿美惠想起来活泼开朗的薛云蹊,不觉也跟着笑了起来。

“薛相也是这么认为的。”庄泊简一本正经道。

“是吗,呵呵。”瞿美惠没有深问,打着哈哈道。

过了一会,骑马的三个人就回来了。

温岫白脸上虽带着薄汗,嘴角的笑意却没下来过。仔仔细细地喂了马儿干草和水,才洗手进屋里来。

众人开始坐在一起吃饭。

温灵槐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个人,不,加上温岫白四个人,大快朵颐,吃得酣畅淋漓。

她也夹了一块大肠吃了,问道:“这些,好吃吗?”

“好吃。”薛云蹊狼吞虎咽,道,“好吃得很。”

“确实味道很好,一点腥膻味都没有。”罗依夫也吃的,头也不抬。

“嗯。嗯。”温岫白亦是吃得香甜,“爹,娘,你们也吃啊。”

见温思贤和瞿美惠只顾吃凉拌菜,说话间还给他们各夹了一块猪心。

温灵槐又看向四个人中,吃的最斯文的庄泊简,试探道:“庄公子,世间美味其实多得很。比如红焖羊肉、水煮牛肉、烧花鸭、蘑菇炖小鸡等等。”

庄泊简看了她一眼,瑞凤眼里,当即就蓄满了莹莹笑意。

眼尾微微弯起,他轻声说道:“是我狭隘了。”

“羊肉是真好吃。”薛云蹊咽下嘴里的大肠,说道,“可惜就是太紧俏了。总是吃了这顿,难以顾全下顿。”

“羊肉紧俏是没错,可和你这个纯纯没关系。只是薛大哥,不想让你吃得这么顺心而已。”罗依夫白了他一眼,拆台道。

薛云蹊也递给他一个白眼,撇了撇嘴,嘟囔了两声,旁人都没听清。

紧接着又道:“总之,还是没有温夫人和温小姐做得好吃。”

“那倒是。”罗依夫问向温灵槐,道,“温夫人和温小姐是怎么做的?这各样菜不仅好吃,吃了整个身体,还觉得舒畅不已呢。”

“抓紧吃吧,吃完还有正事要谈。”庄泊简截住他的问话,凉凉地说道。

温灵槐想到加了灵泉水的水缸,偷偷松了口气。

几个人又吃了起来,最后杯盘碟碗皆不剩。才摸着滚圆的肚子,坐下来喝茶消食。

庄泊简神色严肃了几分,看向温灵槐,柔声问道:“关于矿山一事,温小姐可否将当日情形再说一遍?”

温灵槐知道兹事体大,就细细地将那日去看望孙大娘子,以及见到孙大郎的情形都说了一遍。

然后,又将自己记下的小路和山脉位置,也都说了出来。

“学了两声鸟叫,就有人在里面打开通道?”薛云蹊砸吧着嘴,问道。

“应该是他出来前,和里面的熟人约定好的暗号。”庄泊简微微凝思着说道,“我们学着这么做,不一定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