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进路把程涛领到办公室, “看我把谁给你们领来了。”
一时间,正在开会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这里面不仅仅有纺织厂工人,还有其他工厂的各种干事, 交流会吗,大家都聚到一起来了,整个会议室里全都是人。
“一来就咋咋呼呼的,要是你带了个无关紧要的人, 看我们不把你扔出去!”坐在第一排, 最左位置上的一个青年笑着说道。
“昌哥,这回你们肯定不能骂我,那,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红鸩纺织厂的程涛同志!”曹进路把程涛让在前边,表情得意。
大家都想请程涛过来, 他们厂长甚至打电话去红鸩纺织厂催了好几次,都没能得到确切答案。就只有他和晓玲知道程涛已经来了省城, 因为私事没有办法立刻过来。
虽然只在火车上见了一面,但曹进路对程涛以及他家人的印象很不错, 要是他们说出人现在就在省城医院,保不住就有沉不住气的去医院打扰人家。纺织厂有齐和昌镇着,没人敢干这种事,但是保不准其他工厂不干啊。
程涛是纺织厂系统的人, 怎么也不能被别的工厂捷足先登啊?本来曹进路还预备准备抽空去省城医院探病, 顺便问问程涛能不能抽出空来?
人这就来了。
嘿嘿, 高兴!
“程涛?”齐和昌坐不住了。
他们就在找这人呢, 刚才还在讨论人什么时候能到。
说起这次省城各家工厂联合举办的交流会, 需要从几个方面说起, 首先是为了响应号召,前两天上面下通知文件,大致意思的就是各行各业要常保活力,首先就是要保证工人活力。
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从这一句话中衍生出来的话多了去,大家商量了一下,紧跟省城日报的步伐,以“站好最后一班岗”为主题,展开活动。
为了表示重视,几家工厂一合计一块弄得了,就有了这次交流会,主要商量活动怎么进行,如何推进。
就在这个当口,有人拿着纺织厂工人写的一篇文章找上门来。虽然最后确定这个作者不是省纺织厂的工人,而是来自红鸩纺织厂。
但是他的做法还是给了大家启发,于是第一板块就确定是文章宣传工人。
之后,省城这边和红鸩纺织厂那边取得联系,知道作者是那边新成立宣传部的干事,能力不错,能拿笔杆子写文章,甚至他还以一己之力确定了他们厂宣传部的工作方向。简单的说就是引导舆情,宣传正能量,树立全厂学习模范。
这可和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谋而和,就连目的都有些想象。这个主意不错,要是能写出几篇被省城日报社看上的文章,那他们可就超额完成任务了。
各部门干事坐在一起把这事合计了一下,都觉得能成。
然后接下来又犯难了。之前不知道这事,大家自己想出了这个提案,当然立刻就能实施。但是这方案是别人提起的,他们就这样延用了似乎有些不地道。
而且,省纺织厂还在里面杵着呢。
别家可以当成不知道,他们可不兴这样,要不然肯定被人笑话。更不用说,这次交流会就是由他们牵头。
最后,只能选择折中办法。那就是把程涛请来,探讨探讨,方案大家一起做,皆大欢喜!
因此,现在看到程涛,大家都挺高兴。
齐和昌作为东道主,有算作自家人,自然是最热情的那个。“刚才我们还都说要请小程同志过来交流交流经验,你这来的可赶巧了。”
程涛笑笑,“没有及时前来,是我的不是,叫大家惦记了。”他有正当理由归有正当理由,但对于省城这些同事来说,他表达下歉意也是应该的。
“涛子哥家里有人住在省城医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曹进路在旁边帮着解释。
如果不提,那肯定没人问。他这一提,大家当然都问怎么了,七嘴八舌的表示关系。在这之中,有个人的反应特别明显,甚至失手把手边的茶缸子打翻在了地上,表情也有些惊慌。
齐和昌朝那边看了眼,微微皱眉,又很快恢复。
程涛倒是笑了笑,该说对方倒霉还是该说他运气好,他还没有去找人,人就出现他跟前了。
孟晓琴!
他刚才听曹进路提了一嘴,说在这边开会的有省机械厂、省钢铁厂等好几个工厂各部门的干事,程涛不知道孟小琴现在在哪家工厂,如果是在省纺织厂,那事情就好办了,不过就算是其他工厂,也就是步骤多点儿的问题。
舅爷被害性命,两个罪魁祸首。
程传伟那边,因为性质恶劣,他罪名叠加从重处罚。比起直接把人处决,让他受几年罪,尝尝苦头,也没什么不好。
不好办的是孟晓琴这边,因为他要以程涛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注定没办法让她从这方面血债血偿。另外,孟晓琴自己也足够心狠,不惜牺牲肚里的孩子,把所有罪都推给了程传伟,自己则平安回到了省城。
但是,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过。孟晓琴必须得为她做过的事情负责,连着前世今生一起。万福公社太小,有个风吹草动就是很不得了的事情,顾忌着程小墩,他不好做什么,但是省城不一样。
程涛是正直好公民,当然干不出草菅人命的事情。而且,他从来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现在他力所能及的就是不让孟晓琴好过。
孟晓琴看过来的时候,程涛对她笑了笑。
不掺杂任何感情,就只是客气。
孟晓琴像是被扎了一下,连忙把头扭了回去。
接下来,开会的内容全都围绕程涛进行。也是到这时候,程涛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邀请参加这次交流会。
感情他的方案被大家看上了,都想凑凑热闹。这哪有不行的?那方案上又没写说程涛专用。
其实,要不是正好开交流会,恐怕人家都不知道这个方案,根本也没有他啥事儿。红鸩纺织厂宣传办公室刚刚成立,第一个项目就被这么多人认可,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厂长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因此,程涛也不藏私。
关于计划案形成的原因、可行性分析以及他想达到的效果,程涛之前在红鸩纺织厂做报告的时候说过不止一次,现在当然是有的话聊,可以说是侃侃而谈。
虽然之前就猜到,能写出被省日报社看上文章的人,肯定有几分才气。但是,真正见到程涛,看他丝毫不怯场,当着大家伙的面儿把计划案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大家还是觉得惊喜。
毕竟,写和说不是一回事,这么看来,秦厂长说他们宣传部的干事能力强,并没有掺带虚假。
“程同志,你刚才说要选择典型工人,有什么具体规则吗?”有人问道。
问题是一个好问题,如果语气再诚恳些,那就更让人高兴了。
他这个问题,语气谦逊是找你讨论问题。语气嚣张就是在指责程涛的方案和他们厂实际不符,红鸩纺织厂多大的规模,省城这几个工厂大他十倍、二十倍都不止。
红针纺织厂在六百个人里头选出十个人,和在六千、六万多人里头选出十个人,那能是一个概念?
“我是这样觉得的,”程涛表情不变,“咱们大家让我在这里讲述方案,大可能是想借鉴。借鉴别人的要考虑因地制宜,得符合自己工厂的真实情况,这是常识,如果一味照搬肯定是不成。”
“……不过,同志,这个问题该你们去考虑,这已经超出我的工作范围。其实说实话,在来省城之前,我的系列工人采访的第一篇文章已经通过了工厂考核,不久之后就会印刷厂内报纸发行。”程涛不经意汇报自己的工作进度,表达的意思也很简单,菜鸡,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少质疑我!
提问的那人面带不屑。
“另外,我要强调一下。红鸩纺织厂虽然只是一个只有六百人的工厂,和在座大家相比,他的规模确实不算大,但这不意味着我们的工人就比谁差?论工作年限,在场除了改编形成的机械厂和钢铁厂,其他工厂成立都比我们工厂晚,有的还晚好几年,我们厂资深工人最高已经服务二十四年。”
“工人数量代表着工厂产值,你规模大,产值高,分摊到每个工人身上是那回事儿,我们工人少,产值低,分摊到每个人身上也是那么回事儿。大家都是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拼死累活,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有谁比谁低贱。”
“大家觉得我工作简单,但你也得想想,我厂宣传部成立不到两月,办公室里有且只有两个人,没人指点没有经验,什么都得靠自己摸索。我是觉得我们能撑下来就很不容易了。”
这些话,程涛是笑着说出来的。
现在,他并不确定后续自己要和这些人一起工作多长时间,不过阐明情况,让和提问那人一样质疑他专业能力的人闭嘴,往后会省很多事情。
果然,程涛说完之后,没有人的话题往这方面偏。也有那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的,对此,程涛说话就比较客气了。
来到省纺织厂,进门就被拉来开会,一开开仨钟头。等程涛走出办公室,差不多都中晌了。
齐和昌和曹进路拥着程涛走出来,“程同志,今天无论如何都得留下吃饭。”
程涛特别上道,会议中全程配合。在一定程度上,他也代表省纺织厂的形象,特别是受到责难绝不忍气吞声,直接怼了回去,且有理有据,完美诠释了纺织厂工人的骨气,很不错!
齐和昌都这样想,更不用说曹进路了,他现在还觉得悬乎呢。
不过听说齐和昌留饭,他立刻支棱了起来,“是啊,涛子哥,你可千万别客气,今天昌哥请客。”
齐和昌罕见没和他一般见识,也跟着让。
程涛摇头,“我这边确实不方便,家里人还在医院呢。说起这个,我还想问一下,咱们厂内招待所现在方便入住不,我出来工作,把他们留在医院里我不放心。想来想去,还是搬出来住放心。”
听话听音儿,曹进路非常上道,“能成,能成,那涛子哥你下午过来?要是确定,我这就去给你安排。”
“嗯,那我下午过来吧。”程涛想了想又说,“我一块来的是我亲姐和我亲儿子,如果实在不够住,给我们安排一间房也行,但得有两张床。”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要是只有他来省城,住在省纺织厂招待做理所当然。但现在他拖家带口,要是招待所那边不挤,安排两间房无所谓,如果挤还硬要安排两间房,恐怕得惹人非议。
程涛现在完全理清楚了,他在交流会中的作用还挺重要,属于要不断被人找茬的那一边。以他的资历,还不够格指导别人工作,但现在一个计划案给他架到那了。退肯定是不能往后退的,没准回头他写自己的工作经历,还要专门提一嘴这事。
倍有面儿!
他进宣传办公室接手工作,提出的第一个计划案就得到了包括本厂在内的很多工厂的认可,甚至还请他来省城指导工作,这必然得大书特书啊!
所以说,其他方面能让人少抓住点把柄就让人少抓住点把柄吧。
“行,你放心。那下午用不用我去医院接你们?”曹进路热情过头。
程涛摇头,“下午没有工作安排,我就不过来了。等我办好出院手续就过来,到时候让看门杨大爷帮忙喊你。”
曹进路觉得这样也成,“那没问题。”
“另外,关于我之后几天要做的工作,希望能有人提前通知我一声。”这话,程涛是对着齐和昌说的,不然到地方他不知道说什么,那可不好玩了。
齐和昌点头,“嗯,没问题。正好你和进路熟悉,就先让他跟进你的工作,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尽可以和我反馈,到时候我再安排其他人。”
程涛摇头,“齐主任,你说这话就太客气了。我没有那么多讲究,只是在省城人生地不熟,恐怕耽搁了大家而已。进路肯定足够用了。”
齐和昌颔首,他那边还要招待其他工厂的客人,说了几回话就转头走了。
程涛的视线跟着他,看见了孟晓琴。
“长得漂亮吧,那是昌哥未婚妻,”离开齐和昌的视线,曹进路对他的称呼就不再是齐主任。
“未婚妻?”程涛重复了一遍。
“昂,”曹进路哥俩好的揽着程涛的肩膀,跟他八卦,“昌哥他妈可喜欢她了,待她比待自己儿子还好呢,老太太最近身体不好,就想抱孙子。昌哥也没有喜欢的人,就只能和她凑合了。”
曹进路是不赞同齐和昌这个做法的。别看他是他们这帮人中年龄最小的,但要论和姑娘交往的经验,他可丰富多了。他和蔡晓玲前段时间领证,没有办酒席,是因为之前他们去临省看望晓玲的姥姥姥爷耽搁了时间,回来后又要忙着工作,但等交流会落幕,他们立刻就会办酒席。
现在已经确定,他会是他们哥们里面最早结婚的。
当然,就算是这样,他也比不上程涛。之前,他们确定称呼的时候专门对了年龄,他就比程涛小俩月,但是人家娃子都三岁了。
呃,话题跑偏了,曹进路想表达的是,这婚还是得跟看的顺眼的人结。一辈子好几十年呢,你想过的舒心,另一半至关重要,其他的事情都可以跟爹妈妥协,只有结婚,你更多的要为自己着想。
像齐和昌做得就不对,但是他人微言轻,从小就只有他听哥哥们话的时候,哥哥们从来没兴趣听他说。
“那可赶巧了!”程涛笑着说。
“啊?”曹进路不明所以。
程涛正准备说什么,就听旁边传了一个柔弱的女声,“程同志,我有事情想问你,我们能借一步说话吗?”
孟晓琴是非常着急的,程涛领着孩子来省城,到底是什么事情,怎么还住到省城医院来了?突然她想起来,程小墩刚出生那会,曾经来过一趟省城医院,那时候大夫给出的医嘱是怎么说来着?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在多出后世孟晓琴的记忆之前,她对程小墩的事情从来就没有重视过,当然想不起来当时大夫给出的诊断结果。她倒还记得当时诊断结果出来后,程涛和他姐程红秋满面愁容,回到家很长一段时间,程涛都是那副状态。
后来,还是因为程涛经常说要攒钱,攒钱带孩子去省城看病。她每次听见这话都要气恼好一阵子,但也算是勉强把这件事记住了,所以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程涛配合着跟她走到了一边,“孟同志,有事儿?”
“小墩现在怎么样了?”孟晓琴问道,察觉到程涛眉眼间的疏远冷淡,她慌忙又加了几句,“程涛,咱俩有再多恩怨,我都是孩子他妈,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但是孩子的情况你总得告诉我吧。”
“孟晓琴,你能不能不恶心我?你拍着你自己的胸脯问问你现在所做的这一切是爱小墩吗?都不是,你这都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但凡她还有一点为人母亲的自觉,在知道他们来到省城之后,应该去省城医院打听情况,而不是站在这里和一个明显排斥和自己交流的男人讨价还价。
美其名曰打听情况,究其本质就是让自己免于愧疚。
“我,我没有!”
“不过,既然想把自己知青生活的所有痕迹都抹杀掉。你实在不该来找我的,叫人家看见像什么样子,万一传出什么闲话,你可能就嫁不了齐和昌了。”刚才曹进路没说完全,但是程涛估摸着齐和昌他妈应该是一个厉害妇女,要不然齐和昌现在这个年纪能叫她管?
“你,你都知道了。”孟晓琴惊讶,转念她下意识推卸责任,“我是个女人,不管怎么样,都不能留在家里一辈子。”
“那你运气可真不错,碰上了齐和昌。”没比他大几岁,现在已经是省纺织厂工会主任,前途不可限量。
孟晓琴听程涛话里带刺,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而且看他的样子,还不想和自己说程小墩的情况,最后只能是气恼着落荒而逃。
“涛子哥,你们之前认识?”曹进路试探道,他看这俩人的关系有些不大寻常,别是要和昌哥抢未婚妻的吧?那到时候他多尴尬,帮谁都不对。
“算是认识,”对方是他孩子妈这点,程涛没准备宣扬出去。
“哦!”听说程涛言语之间的冷淡,曹进路这才放下了半颗心。
两人在大门口分开。程涛往省图书馆的方向走去,他来的时候看见了。
下午刚上班,省纺织厂厂委干事在大门口被人塞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上面详细的记载着孟晓琴当知青那会嫁人,然后和人私奔,后被那人踢到流产,最后得以无罪释回到省城的全过程。
看到这封举报信的时候,厂委第一时间喊来了齐和昌,对方看完信之后非常冷静,“这件事情我会看着办!”
“和昌,她有这么多前科,纺织厂她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如果事情捅出去,对工厂名声不好。”领导如是说道。
“嗯,按流程办就成。”
紧接着,就有人通知孟晓琴,让她收拾东西赶紧离开。
“我虽然是临时工,你也不能说赶我走就赶我走,总得给个理由吧。”孟晓琴不服气。
“还装清高呢,自己以前干过啥事自己不知道?厂委接到举报信了,现在大家看在齐主任的面上,不准备当众揭穿你,而是放你走,算是仁至义尽了。”
孟晓琴听到有人举报她,心里生起不好的预感。
省纺织厂的工人牌被收回,孟晓琴几乎是被人赶出大门的。从现在开始,再想踏进省纺织厂,除非他能证明匿名信上所说的事情全是假的。
想也知道不可能。
孟晓琴也是省城人,不过她家距离省纺织厂挺远,所以有些事情如果不刻意打听,还真没人知道。除了她下乡当过知青,其他就连她家近邻,也不知道她在万福公社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因为某些原因她回城来了。
好些人都羡慕她,下乡几年还能回来,可是不得了!街坊邻居中这么多下乡的,就她自己回来了。
正因为如此,突然蹦出匿名举报信,孟晓琴几乎可以肯定是程涛做的。
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孟晓琴非常气恼,如果她只是孟晓琴,没有之后几十年的意识,她可能就把这件事情咽下去了,毕竟这都是她的错。但是后世当了几十年的阔太太,除了面对程家人的时候毫无反抗力之外,对程家以外的任何人,她都是上位者的姿态,怎么可能甘心被算计?
程涛竟然在她背后捅刀,他到底知不知道这对她会造成什么伤害?
她要订婚了,最近正在思考忘记以往种种,简简单单活下去。只要齐和昌不嫌弃她,她就会努力扮演好自己妻子的身份,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被程涛打乱了?
想到这里,孟晓琴的表情有些扭曲!
谁都不知道她为了与齐和昌扯上关系,费了多大劲儿,眼看就要成事了,被程涛这么一搅和全都黄了,这让她如何不生气?
这样想着,孟晓琴朝省城医院走去,她倒要问问程涛到底想干什么。
程涛晃悠着从外头回来,就看他姐躺在病**,坐在病床旁边拿眼瞪他,“你又瞎折腾什么去了?”
“折腾人去了,给你出气呢。”程涛笑眯眯的,心情不错的样子。
“说的多好听,来省城之后除了你就没人惹我生气,有那功夫,你折腾折腾自己?”
“好嘞,我姐说什么我都听,就罚我今天不午睡,怎么样?”程涛拿出一张纸,在程红秋跟前晃了晃,“姐,出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咱们现在就走?”
他绝对相信省纺织厂的办事速度,孟晓琴现在恐怕已经被赶出大门来了吧?
那现在就是他们去省纺织厂的最佳时机,两边不会碰上,他也不用担心崽儿在纺织厂内看到不想看到的人。
说起这个,程红秋就有精神了,转身就去收拾行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临床病人越来越不对劲儿。眼神里多了几分癫狂,有时候不经意对上眼,还怪吓人的。
她一个大人都觉得心里毛毛的,更何况程小墩,早搬走早好。
“你和赵大夫打过招呼了吧?”程红秋随口问道。
“唔,他说回头取报告的时候,带孩子一起过来就成。”
“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程小墩晚上睡得不好,因此白天的午觉时间就越拉越长。你要按照在家那会儿的时间把他从**拉起来,崽子的起床气可重了。
你要是硬拉,他还会生气。
这次程涛没有喊醒他,直接让他姑搁怀里抱着,而他则拎着所有行李。仨人走住院部这边的路,直接走出了省城医院。
从省城医院到省纺织厂隔三条街,差不多有两里地,姐弟俩不着急赶路,走走停停的,很快就到了。到这时候,他家崽儿才终于醒了,眼神迷茫的看着周围。
来到省城之后,他们净在医院里待着了,好不容易出来,崽儿还有点兴奋。
杨三叔看程涛回去再过来就变成了拖家带口,本来还想拿拿架子和程涛就王老五那篇文章好好聊聊,一开口却变成了,“你家娃子?”
“昂,叫程子悦。”程涛笑着回话,说完,他拍拍崽儿的脑袋,“跟杨爷爷问好。”
“杨爷爷,好,”程小墩在他姑怀里,对着杨三叔探了探腰。
“好好好,爷爷这有糖,给你拿去吃!” 说完,杨三叔从抽屉里抓出一把糖塞到程小墩手里。
程涛瞥一眼,奶糖、花生糖、水果糖,对工人来说不是买不起的东西,但随手就抓一把给刚认识的孩子,也只有顶大方的人才做得出来。
程小墩嘴巴窝圆,哇,这个爷爷给了他好多糖,他每个都想吃。不过,他低头看手里的糖块,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留下一块大白兔,剩下的全还给了杨三叔。
“爸爸说一天只能吃一块糖,谢谢爷爷。”程小墩含泪拒绝。
“呦,你这个儿子还挺听话!”
“那是看我和他姑还在,刚才但凡只有他自己,这些糖他都得塞口袋里。”
杨三叔哈哈大笑。
“对了,找谁?”
“跟上午一样。”
杨三叔去里面喊喇叭去了。
很快,曹进路就过来接人,“涛子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过来了,我已经问过后勤了,能给你们安排两间房。”
“那就好,麻烦你了。”程涛道谢。
“这才哪跟哪儿,回头我们需要麻烦你的地方才多呢。”曹进路不在意的挥挥手。
要想能在工会这样的纯坐办公室的工作单位站稳脚跟,可不只是家里有人就行,本身也需要具备一定的能力,这个能力指的是交际能力。曹进路显然做的很好。
姐弟俩住对门,厕所则在走廊的尽头。总体而言,省纺织厂招待所的条件还算可以。
曹进路帮着把他们安置好,之后就着急忙慌的离开了。离开前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向程涛,“涛子哥,孟同志被厂委劝退,这事儿你知道吗?”
程涛摇头,“我中午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这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啊?”
曹进路看程涛非常自然,就信了。
该怎么说呢?
年轻毕竟还是年轻,没有经过社会的毒打,就算心思灵巧,也容易被狡猾的敌人糊弄过去。
曹进路离开以后,程红秋低声问程涛,“他说的那个孟晓琴是……”
“嗯,不过姐,你不用担心,刚曹进路不是都说了,她被劝退了。省纺织厂这么大一个工厂,劝退的工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次被起用的,今后她连省纺织厂的大门都进不来。”
“那这两天,我领着小墩就在厂里走动,能不外出就不外出。”程红秋皱眉,不出去不是怕孟晓琴把孩子夺走什么的,她也夺不走。就怕她搁程小墩跟前哭闹,影响孩子的心情。
“嗯,也行。”程涛点头,省纺织厂占地面积广阔,虽然功能划分比较单一,但只要地方够大,娃就有玩耍的空间。
把房间简单打扫了一下,程涛就领着崽子去澡堂洗澡了。厂内洗澡堂,拿票拿钱都能进,程涛他们只能交钱。
洗完澡换上干净衣裳,顺便把换洗下来的衣物全都洗出来。
程红秋是在他们爷俩回来之后去的。
快下班的时候,曹进路给程涛他们送来了省纺织厂的临时工作证,有效期限是半个月。期限内他们可以自由出入省纺织厂,以及进出食堂。
“涛子哥,明天早上我过来喊你,咱们一块去工会。”
“我需要准备什么?”
曹进路摇头,“不用,明天最主要的工作是选典型工人,你对这边工厂不了解,到时候听人介绍完候选人的工作履历之后,让干啥干啥就成……”
“哎,不是,”程涛打断曹进路,“方案就这么定下来了?”
“啊,”曹进路的语气理所当然,“我们之前就大致做出决定了。”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涛子哥,大家一开始就觉得你的方案好,实施得当,对工厂也有助益。你不要把今天会议上那些风凉话放在心上,主要你没来之前他仿照你的方案也做了个方案,然后被昌哥怼到下不来台,想来是不服气才故意为难。”
虽是故意为难,但也没敢把话说的太绝对,因为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也知道。方案已定,谁都更改不了。
“哦!”也就是说,他来不来人家都决定用这个方案,只是他来了之后,人家使用方案的时候更加名正言顺而已。
“这次交流会共分为三个板块,首先就是咱们这块,其他还有报社拍照,文艺汇演,这两个方案也有专组把控。按照预想,后期阶段,三个板块还会联合起来,做交流补充。”
“奥。”说白了,就是后期三个版块要比谁更牛逼。
这种情况下,确实得加快步伐,慢腾腾的,最后完不成不就丢人了?
“那个,涛子哥,明天选出的人要是咱纺织厂的就好了,到时候咱厂长在其他厂长跟前就能扬眉吐气了。”别看大家平常坐一块,有说有笑的模样,暗地里都较着劲呢。
曹进路把程涛看成自家人,担心他不知道这些猫腻。只能旁敲侧击给他提醒,告诉他选人就选本厂的。
“嗯。”程涛答应的干脆,不就是偏帮自家人嘛,这个他熟。
没有谁比程涛更懂护犊子!
然后,等第二天他真正坐到会议室,听各位干事开始汇报自己工厂选出来的工人代表,全程面无表情。
虽然他也明白在职场中要学会讨好领导,这是你职业生涯中必不可缺少的一门学问。
他也承认在这个时代能爬到厂长、副厂长以及一切有实权位置上的人都是有能力的。但是请你想想交流会的目的,是要为工人树立学习榜样。
工厂里最基本的组成单位是什么?是普通工人。不是厂长、副厂长,也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的那些人,这个道理就这么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