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叔一来一回, 天就黑下来了。
如果是以前还好,程涛家只有他和程小墩,家里多俩人也能住下, 但是今天不行。突然发生这种事,本来要回去的程红春一家六口没来得及走,也就是说今晚上大概率还得和昨天一样分屋休息。
现在袁文洁占了西屋,程涛家就剩下两间卧室, 怎么都不能让人去程大江家住吧, 那多不自在。再说西屋这么简陋,两个大男人火气旺盛住着没啥,一个差点流产的妇女,恐怕不适合。
不过一直到现在都没谁主动说起这个。程涛这边谁都不适合提, 袁文洁都这样了,一说就像是要赶人走似的, 面上不好看。
程大江家五口人,他本人忙前忙后, 现在送罗大叔回去还没回来。袁文洁刚吃了罗大叔开的保胎药,将将睡过去。李盼弟忙着照顾睡醒的程柏瑞, 都没来得及去西屋看一眼。
至于最该忙起来的程科,现在还没有回过神。刚才拉着程相文问了好些东西,眼下正蹲到西屋门口,不知道在想啥。
程红春走到西间, 悄悄问程涛:“他们家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晚上在咱家吃饭?”
她是挺同情袁文洁的遭遇, 但是同情和烂好心不是一回事儿。要是一家人关系热络, 实在不好移动搁家里住两天也没啥。但是双方除程大江都算一般, 再加上人家一家到现在都没有表态, 就是硬拖。
这种做法着实让人感觉不大愉快。
不管咋样, 你得先把态度表示出来啊。到现在,仿佛歇在家里是理所当然了。这种“我惨,我有理”的态度,太气人了!
程涛把衣裳放进蛇皮袋。明天一早,他就要跟二姐一家去县城,搭乘县城运输队的顺风车去市里,然后从苏城市坐火车到省城。
他没准备带很多行李,不过天气渐渐变冷,就算能洗衣裳也不能保证立刻就干,所以里面穿的衣裳得多带两身,反正也不占地方。
相对而言,程小墩的东西就多些了。孩子身上存在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就算是父母也没办法提前预测,所以要多做准备,像衣裳就得里里外外都准备着。
这会,程涛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刚才在罗大叔说袁文洁的孩子保住之后,他就回屋来收拾了。听大姐这么样,他把蛇皮袋的拉链拉上,“我这去问问他。”
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有什么用,自己蹲在那里想就能想出办法?程涛有点怀疑程科上这几年班,到底学到了啥?摆烂吗?
程红春点头,“那你去问问,是走是留,让他给个准话。”要是走赶紧看着安排,要是留下就先拿出态度出来,别闷不吭声,叫人看着挺郁闷的。
“我心里有数。”
程涛走到院里,程科还在西屋门口蹲着,身边积了一堆烟头。
如果他是一个没读过书的庄家汉,程涛没准能感动感动。受学识和眼界的局限,一个普通的庄稼汉,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感到束手无策,又因为自己无能没办法解救家人而感到郁闷,说明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但是程科可是工农兵大学读出来的高才生,你这副作态谁看?是,现在的问题非常严重,关系到你的妻子和儿子的未来。
就是因为问题严重才需要你站出来把担子担起来啊,不然你是想指望卧病在床的媳妇儿,还是想指望毛都没长齐的儿子?
“事情也过去几个钟头了,你想清楚该怎么办了吗?”程涛问道。
程科抬头,先叹了一口气,“小叔啊……”
然后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程科是觉得小叔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所以才轻描淡写的问出这样的话。别说这几个钟头,就是再给他几个钟头,他也想不出来办法来啊。
现在唯一能祈求的就是省城那边儿翻案。某种程度上,程科还是相信袁文洁的,不过他并不清楚其中细节,现在又不能去问妻子。他回来之前在单位受了批评,同事对他都避之不及,也就是说眼下省城没有给他传递联系的朋友,那还能怎么办?
不过这些道理和小叔说也说不清楚,所以程科只是简单说了自己的打算。“我想请相文叔明天代我去公社,跟那位邵青云同志打听打听细节,我这边正好去问问同学。”
程涛听完后却是皱眉,“代你去?程科,你觉得你是有多大的脸,能指使大队长往东往西?人家自己的工作都忙的脚不沾地,凭啥一次一次为你跑?”
程涛本来以为程科说的是让程相文带他去,到后面才听出不对劲儿,竟然这还兵分两路。自家的人就算了,程相文为啥要当这个中间人?
别说什么大队长就是为社员服务的,你程科现在还没落户呢,人家帮你是情分,更多的还是看在程大江的份儿上。不帮你,你屁都不能放一个。竟然还想着怎么把人高效利用,你咋恁能耐呢?
“不是小叔,你这话说的太难听了吧。”程科直接反驳,“再说,我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吗?除了大队长,咱和人公社干部也说不上话啊。”他只有一个人,哪里兼顾得了这么多?要跟程相文去公社办公室,还要打电话到省城,他分身乏术啊。
程涛却不愿听他说了,乡下人是纯朴,一个村里相处了几十年,没有感情也有三分面子。只要是主动开口,只要不难大家都会帮,但这都不是像程科理所当然这样觉得的理由。
“行,那算我刚才多话。”程涛说道,“现在你先想想你媳妇准备咋办?”
咋办?
那还能咋办?先养着呗,等他打听打听情况再说。想到半路,程科突然领会到了程涛的意思,不是,至于吗?不就是在你家躺了会儿,怎么就开始撵人了?
想到他们今天过来给程小墩过三生,还专门包了个五块钱的红包,难道还不够住一晚上的。
“程科,你小叔说话直,主要是家里是真的睡不开,你看我们这么多人……”程红春笑着说道。
“大姑,我知道。等我爹来了,我们商量商量,就把文洁抬家里去。”程科赶紧表示。
一听说他还要等程大江,程涛就翻了个白眼。
正巧在这时候,一群孩子们回来了。走在最前头的是陶多陶亚,一进院子,“爸爸,妈妈,大姨,大姨夫,舅舅”挨个先喊了一遍,完事儿叽叽喳喳说起他们刚才在小广场上遇到的趣事儿。
紧随其后的是何家仨孩子和陶广然,最后面是推着木头小车的何庆笙和坐在小车上的程小墩。他大姑父力气大,进门的时候,直接把程小墩连同他的木头车拎了起来,直接放在了门里。
此举深得孩子喜欢,程小墩“咯咯”笑的非常开心,期间还不忘程涛打招呼,“爸爸,我回来了呀。”
程涛笑着点头,然后对程传阔说,“你去花爷爷家找宝山叔,就说家里有事儿,请他赶驴车过来一趟啊。”
“啊?”程传阔不明所以,四处看了看才发现早就该离开的程科还在。他没有多问,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大门。何明嘉好奇,勾着他的肩膀跟了上去。
“小叔,不用。”这又不是啥好事儿,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吧。
“你爹也一把年纪了,就别再折腾他了。今儿为了你们俩的事,你看他来来回回跑了几趟了。再说大夫都说了,别让孕妇太颠簸,算是为她的身体着想,还是按我说的办吧。”
“哦,好。”程科只能应下来,不然还能怎么办?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他不答应,就是不孝顺不体谅媳妇儿。
不过心里总是有那么点儿不服气的,啥话都叫你给说了,说是孕妇不能颠簸,最好是不挪动,你不也开始赶人了?
邓宝山是个实诚人,再加上花大爷花大娘知道程家的情况,想着这一定是出事了,就赶紧催促儿子过来。所以没多大会儿,驴车就停在了程涛家大门口。
为了避免路上过于颠簸。程红秋拿两个厚草席铺到驴车上,然后后几个男人连褥子一起把袁文洁抬到了驴车上。
袁文洁半躺在驴车上和他们道谢,“大姑,二姑,还有小叔今天麻烦你们了。”
程涛第一个发现她的异样,之后照顾她的是程红春和程红秋,一直到她睡着。至于自家人,公公一直都在忙,到现在还没有见着面。婆婆始至终都没留面。其实也不用提公婆,就说她自己的丈夫程科,在事情发生之后的反应就挺让人失望。
是的,失望。
不过现在的她是没有资格去埋怨这些的,她已经被父母抛弃了,现在除了丈夫和婆家,她什么依仗都没有了。
袁文洁非常清醒,就算是到了这种地步,她也没想过为了不影响丈夫孩子,自己离开。这样的傻事儿,只有不带脑子的人才做的出来,无论何时都要多为自己着想,这是她爸她妈从小教给她的道理。
如果现在她是一个人,那无所谓他们做什么。但是她还有孩子,袁文洁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刚刚她倒下的时候,感受着有什么从身体里滑落,那一刻,她心底里无比恐惧。
但是最终她的孩子没有离她而去,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会保护好她的。
无论如何!
……送走了程科袁文洁夫妻,程红春把西屋稍微整理了下,并且打开窗户通风。
“不晓得他们知不知道把被褥送回来,要不然就难办了。”西屋的被褥,刚刚被袁文洁铺着盖着的都拿走了。当然,就算留下也没法用,上面脏污还挺明显的,根本也不能用了。
程涛也不知道,“紧紧,应该能凑出两床被子,回头我就把小墩的被子撤出来。”
小孩睡觉不老实,和大人睡在一个被窝,被子不跟着孩子走,就容易受凉。所以,后面程涛和程小墩都是分被窝睡。现在天凉了,程涛睡前会烧两把火,全当暖被窝。因此,程小墩一直都不排斥。
姐弟俩这边说话,不知道怎么就被程小墩听见了。
“爸爸,被子,窝的。”
“嗯。”程涛随口附和。
“不给撤,窝冷。”看他爸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程小墩哒哒哒跑到程涛身边,再次强调。他睡觉要盖的小被子怎么能让给别人,那样他就没得盖了。
看着自家崽儿担心的小模样,程涛笑出声来,其他人也跟着笑。
程小墩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还在拉扯他爸的手,“爸爸!”
程涛蹲下,顺着小崽儿的胳膊从上捋下来,“程子悦小朋友,你放心,冻着谁都不会冻着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啊,”程小墩先是放心的点点头,然后又提醒他爸,“窝是程小墩小朋友。”
“好好好,你快跟哥哥姐姐玩去吧!”
“昂!”
“对了,你明天要和你二姐二姐夫一块出发是吧?”程红春又确认了一遍。
“嗯,二姐夫他们队里,明天出车去市里。我和二姐搭个顺风车,从市里到省城有直达车,很快就到了。”
“那行,对了,走之前你别忘了把家里的钥匙给我。趁着家里没人,我和你姐夫找人把西屋修整出来。”程红春说道。
程涛一愣,他当然是真心想让大姐来家里住,但是离过年还有段时间。等他从省城回来,再找人整理也花不了几天,怎么他们自己还要亲自上手了?
“大姐,”程涛凑到程红春跟前,“你实话告诉我,姐夫是不是有任务要在咱们村里展开?”
就他姐夫,这就是一个工作狂。往年连家里探亲的时间都没有,他这么努力这么肝,复原回来却只是在公社当派出所所长,如果之前没有在工作上出现巨大失误,那肯定就是在执行任务。
再说,之前邵青云也说上面会专门派下人来跟进何喜兰和李攀图间谍一事,而之后回到万福公社的就是何庆笙,所以不用想就知道他是来干啥的。
这件事情的突破口在程仓里,何庆笙和和程仓里的联系就在于他。要想在程仓里开展工作,做秘密探寻还能不引起大家的注意,还有什么比住进家里更方便的?
程涛本来也没想戳破的,奈何何庆笙太急切了,倒是让他生出些好奇。
程红春一看她弟猜出来了,立刻跟小孩儿似的,凑到她弟脑袋跟前。“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不是你姐夫指示的吗?说是工作需要。我想多问他两句吧,他还不说,也不看看现在是他求着我办事儿,连好听话都不会说,整一个榆木疙瘩。还有啊……”
只要一提起家人,程红春的话总是很多,多数时候都是在吐槽。主要这些事根本也没法和外人说,总不能成天和朋友说自己男人咋咋咋吧,她们根本不会真心站在自己这边儿。有时候表面附和,转头和别人说起的时候,也会说自己如何如何作。
所以,一般像这样的事情,程红春只会和亲妹妹亲弟弟说,不管她做了什么,这俩人总是无条件站在她这边。其中又以弟弟是最佳的倾听对象,自己说啥他都应着,不像程红秋,虽然是站在她这边吧,但每次还都得说她两句。
她正说的起劲,旁边有人咳嗽了两声。
程红春还想说谁这么不会看眼色,转头就看到何庆笙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她突然想起之前男人嘱咐过她,说最好不要让涛子知道。
“哈哈,”程红春干笑,“你不陪着闺女和小墩耍,怎么过来了?”
何庆笙看着媳妇儿明显心虚的表情,叹了一口气,他再不过来,她都把他的底全都说出去了。
“那个你说的是最好不让涛子知道,那他自己知道了,这种情况怎么算啊?”一看何庆笙的表情,程红春果断转移话题,并且间接强调事情可不是自己说出去的,都是我弟聪明,他猜到了。
“那就没办法了,”何庆笙低声说,“红春,刚刚二妹喊你,你去厨屋里看看,我和涛子说几句话。”
“好啊。”然后亲姐就扔下亲弟走了,临走之前还给弟弟使了个眼色,叫他好好说话。
程涛一边答应,转头看到他大姐夫眼里全都是笑意,大姐是跟自己互动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大姐夫,你要和我说什么?”程涛语气冷淡。
“我都听人说了,之前何喜兰和李攀图那事,你是第一个发现者。”
“哦。”程涛点点头。
“邵青云应该和你说了不少事儿,那些关于程仓里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我这次的任务就关于此。”何庆笙主动表明。
“嗯。”他早就猜到了。
“本来我的同事会拿着一份重要文件来到万福公社,不想半路被人发现,从此失去了消息。目前为止我们倾向于他已经遇害了,而他手里的那份重要文件也不知所踪,最好的结果是文件已经销毁,如果落到了敌人手里,程仓里将再无宁日。”
“文件?”什么样的文件能让一个村子处于风口浪尖?
恕他孤陋寡闻啊,如果文件是什么科技发明,药剂配比,被敌人掌握,可能是泄露国家机密,但那损害的也是国家利益。如果文件是名单,例如本国安插到别国的间谍之类的,被敌人掌握,损害的就是这些人的生命利益。
何庆笙口中的这个文件咋就这么特殊,是专针位于程仓里这个地方的?
“我姐之前和我说城仓里可能存在宝藏,大姐夫,你觉得这事儿是空穴来风吗?”程涛垂眸,低声问道。
他在试探。
“或许吧,”何庆笙的回答模棱两可。“不管这个宝藏存不存在,但只要有人认为他存在,就能搅乱一方平静。”
这倒是啊!
那问题又来了。
他们现在生活的世界是作者创造出来专为男主角服务的世界,如果敌我两军都在传说这里有宝藏存在,那这个宝藏会不会存在呢?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男主角嘛,金手指当然是越硬越好。
等等,宝藏,想到这个自然而然的就会联想到藏宝图。说到这个他手里还真有藏宝图,那指的不会就是他们程仓里吧?
程涛是悲观主义者,遇到事情的时候,他很少朝乐观方面想,而是下意识往最坏的情况靠拢。主要他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去收破烂的地方买几本书就找到真正的藏宝图。
咋可能?
小时候买冰棍人家都是“再来一根”,他从来都是“谢谢惠顾”,换句话说就是他从小就没有当男主角的潜质。
不喜欢被关注,不喜欢出风头,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亲人朋友,能够平安健康,程涛的思想根本不适合去当爽文男主。所以那张藏宝图大可能和现实没有什么联系,就算真是张藏宝图宝藏可能也不知道早被谁挖走了。
程涛想着等从省城回来,好好研究研究那张藏宝图,就随便想想就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比起这些,他还是先想明天吧!
“那这样,”程涛说道,“西屋不漏雨,不过这么多年没住过人,掉灰尘掉得比较严重,咱不知道今年冬天雨水大不大,房顶重新铺瓦最好,西屋后边就有瓦片,都用上就行。至于窗户、门,可以让大哥给重新做。另外就是得找人把炕给盘活,要是可以,中间弄个火墙,等回头妮妮住里面睡架子床也不冷。”
程涛之前就想过西屋该咋整,现在和何庆笙说起来当然是头头是道。洗澡间什么的都不用再建,堂屋后头那个从外面也能进,反正他们这地区冬天也不兴天天洗澡,够用了。
“行,我记得了。”何庆笙答应着。
晚饭后,一大家子在堂屋说话,顺便看程涛整理行李。到省城后,他们肯定要住在招待所,招待所里不至于没有被子,不过程涛还是准备给程小墩带个薄褥子。
这一来孩子抵抗力差,外面不干不净的,程涛还真怕他家崽儿中招。
这二来现在这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冷了,按照村里老人的说法,今年比往年可暖和多了,到现在里面才只加线衣和毛衣。要是突然冷起来,薄褥能给他家崽儿御寒。
说到底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怪不得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因为没有养过孩子,你永远不知道父母能为你想到哪一步,将心比心很快就会明白了。
看到程涛为了给程小墩带什么绞尽脑汁,程红春和程红秋是非常感慨的。
被关心对象程小墩正坐在他大姑父怀里啃苹果。这个季节水果不常见,别说供销社,就是市里百货大楼都不一定能买到。家里这些是陶广然带来的,他常年在外跑车,总是能淘到一些稀罕物。不过他带回来的也不多,一人分一半,一兜苹果就下去了。
就在大家其乐融融说话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喊,陶多跑的最快,程传阔跟在他身后头。
“舅舅,是大舅舅。”不一会儿,陶多就回来通报。
他大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程涛站起身,出门就看到程传阔抱着两床被褥,“叔,这是大江大爷送来的。”
“嗯,那你别往堂屋抱,直接抱到西屋,别忘了给你姑父铺炕上。”
“好。”
完事儿,程涛才看向程大江,以及他身边的李盼弟。“大哥,大嫂你们都过来了?咱进屋去说话。”
俩人都说不用。
“你大哥怕家里被子不够用,让我专门翻出来两床,我瞧着薄厚和新旧都差不多,就当咱们交换一下。”李盼弟解释。
闻言,程涛眼神一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大嫂又变回来了,和今天上午见到的李盼弟仿佛不是一个人。不过两个人的气场并没有回到以前,看着还是很疏离。
“那大哥为我想着了,我刚才还和我姐说可以把程子悦的被子抽出来呢。”程涛笑着说道。
程大江本来想笑的,因为后面这句话,直接训斥出声:“胡闹!抽你的也不能抽孩子的,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哪有那么夸张,他又不是后爹,难道还能虐待自己的儿子?不过程大江好不容易心情好起来,他做兄弟的当然不能泼冷水。“我这就是想想还没做呢,要不说程子悦和你当大爷的亲,你过来得非常及时。”程涛给他哥戴高帽。
“好了,别贫了。明天你不是就要带小墩去省城吗?这是我和你大嫂给你准备的,钱不多,留着应急。”程大江说着把手里的信封塞给程涛。
程涛能接吗,必然不能,“不用了,哥,我手里有钱。”
“你手里有钱是你当爹的,我给钱是我当大爷的一份心意,那能一样吗?”
“哥,我们这次去就是看看情况,花不了几个钱,要是真的……我还能和你客气。”程涛把程大江的时候推回去,一推没推动,二推没推动,呃,这可不是他力气小,是他哥力气太大。
“呵!”程大江眼睛抽了抽,你说就这样式儿的,你让他干个啥事儿他能给你干好。
“你出去之后,一定要把孩子看好,不然你就把孩子交给你二姐,让她抱着。”程大江觉得红秋虽然某些地方烦人了点儿,但是比程涛可靠谱多了。
“哥,我带孩子出去这么多趟,也没见把孩子丢了。”程涛反驳。
程大江瞥了程涛一眼,然后把钱塞到他手里。“行了,别咧咧了,我家里还有事儿,得先走了。明早上要有空我再来看看,要是没空我就不过来了。”
说完之后,他转身就走了,李盼弟赶紧跟上去。
程涛拿着钱,把人送到大门外,看着人走远。
回到堂屋,程红秋问他程大江来干啥的?
“知道我明天要去省城给我送钱来的。”程涛把钱抽出来数了数,是个大数目,竟然有两百块。
程红秋和程红春对视一眼,都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信封。
“我和咱姐商量了下,也是一人给你拿两百,不白给你,就当是借你的。省城离家这么远,万一出个啥事儿也好应应急。”程红秋怕程涛不接,解释道。
程涛:“姐,我手里有钱。”咋都不信呢?他手里两千块钱呢,在这年头,这可是巨款了吧。别说,这一个两个的还都挺大方,一出手就是两百。
“你有钱是你的,我们这是给小墩准备的。”程红春反驳。
这话听着咋这么熟悉呢?刚刚他哥是不是也这样说来着?
“不是,大姐就算了,二姐你跟我去趟省城,耽误好几天的工作不说,还照顾不到家里,我咋还能要你的钱?”
“跟你去是一回事,这是另一码事,咋能混为一谈?”
“是是是,你们说的都对。不过姐,等回头我把钱还回去,你们可得接着。”
“行行行,知道了。”
程涛到底把钱接了过来,他俩姐可比他哥难缠多了。他刚才接了程大江的钱,这要是不接她们的,一会儿就得上升到“有了哥忘了姐,你就是和程大江比较亲”。
不过,他都记着呢,回头都还回去。
这边和乐融融,气氛正好。另一边回家的程大江和李盼弟却是没有对话,准确的来说是程大江单方面的不说话。
“大江,前两天我是钻了牛角尖了,我现在已经想通了,你相信我。刚才我和程科说想把孙子养在咱们身边,是为了他们夫妻着想,袁文洁那样的家世成分,瑞瑞跟着她只能吃苦。而且她肚里孩子今天还差点出事,罗大叔也说让她卧床休息,那她哪还有精力照顾瑞瑞,我们当爷奶的就是帮衬两把。”李盼弟极力说服程大江。
事情闹成现在这样又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她非得要把孙子抱到自己身边养着,眼下不是儿子儿媳妇的客观情况不能养吗?
程大江没说话,背着手闷头往前走。
看他不理人,李盼弟稍微有点着急,“现在还不知道袁文洁的事情该咋解决,程科还说明天要去公社打探情况,你说瑞瑞能靠着谁?……之前咱们俩照顾小墩的时候,你不是挺高兴的吗?怎么换成瑞瑞就不行了?”
程大江脚步一顿,还是没有说话。
“大江,我和程科他爹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这个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我照顾他是因为他家对我有再生之恩……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给你程大江生儿育女,我难道不想吗?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啊。”
李盼弟抑制不住满腔悲切,她知道这都是她的错。她太过自以为是,太相信别人,但是她已经受到惩罚了。她甚至生生转变了性格,那是她想的吗?
她不想,但是有啥办法?她实在怕,怕程大江不要她。
她小心翼翼的守护秘密,这几年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活成了别的模样,不会再有人会揭她的伤疤。她觉得自己能按照她重新塑造的李盼弟的样子和程大江生活到终老,其实那样也很幸福。
但是程小墩出现了,这个小娃很快掺和进了他们的生活。每次看到程大江和程小墩互动,她的心尖儿都在颤,她知道自己该欣慰该笑,她也确实是笑着的。但是每当夜深人静,她都会转转反侧。
一直被她忽视的念头再次被召唤出来,其实程大江是想要孩子的吧?只是因为她,他才当不成真正的父亲。李盼弟当然从来没有想过把程大江让给别人,她也没有这么伟大,于是在身边养个孩子的想法应运而生。
念头一起,再也无法抑制。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失去程大江!
程大江突然停下,他没有回头。“李盼弟,要是我在乎这个,当初知道真相的时候,我就和你摊牌了。到现在你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想我,我说啥你都听不进心里去。”
他“呵”一声,“帮忙照顾孩子当然没问题,但你心里是咋想的你自己清楚。另外,你真的有考虑过我的看法吗?你凭什么觉得程柏瑞在我心里和小墩的地位一样?”
李盼弟抽泣的声音一顿。
“其他事情我都顺着你,顺了十几年我也习惯了,但是养个孩子在身边就不必了,程柏瑞更不行。要是你固执己见,咱们就分开!”说到最后,程大江声音已然沙哑。
李盼弟傻愣在当场,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在程大江这里听到这句话,“你不要我了?程大江,你这条命可是我给的!”
“命是你给的,你想拿现在也可以拿走,但是这句话我不会收回。”
他从来没想过俩人会走到这个地步。如果李盼弟一开始就和他说实情,他们按照正常流程收养程科,后面他们或许会像真正的父子、爷孙那样相处。但是这是一场始于算计、自食恶果的收养。
知道真相后,程大江选择妥协,一来是他真的对子嗣没有那么执着,二来他是真的觉得日子过的不错,不需要太折腾。但是之后,再让他像亲生父亲、亲爷爷一样对待程科和程柏瑞,可就是为难他了,就没有这么欺负人的,主要他打心底里觉得膈应。
程大江觉得之前的状态就挺好,程科一家的在省城,他们两口子留在乡下,谁都不干涉谁。李盼弟想往省城邮寄东西,只要不太过分,他也不拦着,反正那边也会回礼,双方就当个亲戚走,也没什么不好。
谁知道人算赶不上天算。
不过罢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