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程涛现在还不知道送出去的这个写满代数例题的本子会引发什么后果。他正在是好生的把卢蓁蓁送出去,他回家了,她再待下去不合适。
两人走出大门, 正碰上广场上大家下工。他们都在卢蓁蓁是被程相文安排来的,看到他们俩一同走出来,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
还有人说:“涛子,你可要好好感谢人家卢知青, 你不在家, 她对你家小墩可照顾。”
“要是连嫂子都这么说,看来我确实得好好谢谢卢知青。”程涛笑着说道。
卢蓁蓁也不扭捏,“嫂子这么说可把我当外人了,我对你家五子也不差, 咋没看见你感谢我?”
“你这个妮子,还真是不让嫂子说一句。知道你大方, 对村里孩子都好。我这不是想给你多讨个人情嘛,涛子现在是纺织厂的工人, 每天都要去公社,这以后你家里要是再寄包裹来, 让涛子给你捎来,可能省不少事儿。”
卢蓁蓁一愣,顺坡下驴:“没想到嫂子这么为我着想,我心里感动着呢, 看来以后我都要麻烦涛子哥了。”
“不麻烦, 乡里乡亲的,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程涛赶紧表示。
大家聊的热火朝天, 其中有不少人暗戳戳把话题往程涛工作这事儿上引。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个农村人, 而且在他们村还不是那么出众的程涛竟然有工作了。
这和卢蓁蓁的父亲不是一个路子,和程科、程锦驹的情况也完全不同,程涛没有上过学,不是工农兵大学生,也没有立过功,和他们一样就是普普通通的社员,但他在他们公社最炙手可热的工厂——红鸩纺织厂,谋得了一个职位。
要说昨天晚上程涛亲口说出这话的时候,大家都还持怀疑态度,毕竟这太匪夷所思了,往前数十年,像程涛这样的条件也不足以进入纺织厂。没等细问,就被成程老三一家子的事情转移了话题,以至于大多数人都是回到家之后才想起,哦,还有这件事,涛子成正式工人了?
今天早上,大家很早出现在小广场上,就是想拦着程涛仔细问问这事儿。
人呐,难免都会有一个心理,当看到平常不如自己的人突然走在了自己的前头,就想问问他是怎么办到的。面上谦虚,心里想的可能是就连他这样的人都走到了这一步,那我……
不过他们时间赶得不凑巧,今天早上程涛为了送朋友去市里上班,出发的时间比往常早一个多钟头。然后他们只能瞄上最近和程涛越走越近的程大江和李盼弟两口子,然后就从他们口中确认这个消息是真的。
“前几天他二姐来的时候,涛子就说可能会转正,谁都没想到竟然会这么迅速,主要还是上面领导赏识。”李盼弟笑着解释。
“那你们家老二这可是不得了了,现在都是一名正式工了,要是青松大哥在天上看见,肯定也会觉得无比欣慰。”
李盼弟手下动作一顿,“是啊。”
之后,就很少参与大家的讨论了。
知道这个消息之前,程涛有各种各样的缺点,随便拎出一条就能大说特说。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程涛身上的缺点不再是缺点,倒不是说大家狗腿子,只是这些缺点在一份正式工作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先前就有心思想给程涛说媒的,现在心思就又活泛起来了。
现在终于见着正主了,可不得好好说说。
简单的问题,程涛回答得还算认真。涉及到他是怎么找到这份工作,当上正式工的,就和昨天晚上的说辞大致相同。
他就知道把他转正这事说出去,肯定会引起这些后果。毕竟有一份正式工作是现在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他做到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他现在既然走在了所有人的跟前,自然有责任有义务为大家的疑惑分忧解难。
不过,当有人直接问他还有没有门路的时候,程涛摇摇头,“我能有这份工作,只能说运气不错,到现在我满打满算进厂不到俩月,认识的领导和同事都有限,哪来的门道?”
“这样啊,”问话的人显然失望了。
“涛子,你看小墩也老大不小了,你现在有吃有喝有工作,有没有考虑再找一个?”
程涛没想到聊着聊着工作还能聊到这里,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婶子,大娘,嫂子轮番要给他说媒,上次在程红秋那里没有走通的门路,这次直接舞到了正主跟前。
而且,还是当着卢蓁蓁的面儿。
他们两个虽然没有确定关系,但在某些方面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程涛很满意他们两人现在的状态,各自努力生活,而不拘泥于现在是否在一起,要不要组成一个家庭。
等时间跨过春夏秋冬,来到社会变革关键期,如果那时候他们对彼此还有感觉,那就在一起。如果根本熬不到那时候,他们已经形同陌路,自然只有分道扬镳这一条路。
作为一个思想成熟的男人,这是程涛给卢蓁蓁思考和做决定的时间。他曾经想逃的,只要他拒绝的决心足够,卢蓁蓁是不会一直上赶着的,她就是那种人,看上去温和,其实非常有自己的个性。
但是临到关头,他没有把持住自己,或者说是月光下卢姑娘的告白太让人心动了,听见的那一瞬间,他整颗心都是颤抖的。
正是他的妥协,造就了当下他和卢蓁蓁之间奇妙的关系。他们之间,虽然现在不足以到离开对方就不能活的程度,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双方都要洁身自好,保持身心干净是基本礼貌,也是基本要求。
“大娘,婶子们今儿都在,我索性就把话说明了。现在我刚转正,只是忙工作就忙得焦头烂额,更不用说我身边还跟着孩子。往后我一天到晚不在家,把孩子扔给别人,我不放心。再说小墩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到现在都没法确定,我还是不祸害人家姑娘了。”
要是程涛扯其他的理由,大家肯定还得再劝劝。主要程涛现在很年轻,二十二三岁的年纪,有好些青年头婚都没娶呢。再加上程长得不孬,也爱干净,不能说和村里其他人格格不入吧,那放在人群里也是挺扎眼的。更不用说,他现在手里握着千把块钱的巨款,还捧着一个铁饭碗。
这样的条件,在村里,不,在整个万福公社都是数一数二的了。
但是程涛提到了程小墩,大家就不能说什么了。程小墩的母亲是谁呀,孟晓琴,那个知青可是给程涛带了绿帽子,跟人私奔走的,虽然到最后看,她可能是受到了程传伟的蒙蔽,但他们搞到了一起是不争的事实,要不然孟晓琴肚里能揣上孩子?
虽然最后流了,但现实就在那里摆着。
这其次,程小墩的身体状况确实是不定时炸弹,不管什么时候,人都是看不起病的,程涛又这么疼孩子,为了给孩子治病,没准得倾家**产。
这已经不是卢蓁蓁第一次见大家扯到程小墩身体状况问题了,从外表上看,小墩没有任何异常,难道会是很严重的病?卢蓁蓁轻轻皱眉,想到孩子脸上天真无邪灿烂的笑容,她不觉得坏运气会降到这个孩子身上。
程涛和大家说了挺久的话,主要大家太热情。
直到屋里程小墩喊他,他才充满歉意的和大家道别。临别之前,他还不忘叮嘱卢蓁蓁,“等回头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对答案。”
因为是代数书上的例题,所以书本上本身都就是有解答过程和答案。所以就算两人都不会,也不用担心没有参考。
卢蓁蓁:“……”
心里一言难尽。
程涛回到屋里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点上了煤油灯。现在,他们正凑着煤油灯光,趴在桌上写大字。
程涛也是现在才知道卢蓁蓁所谓的三十个大字,指的是写出让自己满意的三十个大字,也就是说绝对不能随便糊弄。像程小墩已经写满了一页,他是第一次写这么复杂的字,当然歪扭七八的,但是从这一页纸上的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还是能看出来进步的。
程传阔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比起程小墩,他的手腕更有力量。再加上他不是一点基础都没有,练习自来当然也比程小墩更轻松。
两个小家伙一个赛一个认真,仿佛被点燃了学习**,程涛就没上去打搅。
他当然知道在煤油灯底下写字并不是一件好事,会损坏眼睛。但是在此时此刻他不想上去阻止,比起养成良好的学习和完成作业的习惯,那点子损伤倒可以忽略不计。
另外,他巴不得程传阔一门心思沉浸在练字里,那样的话就可以忘记一些事情。被亲爹那样对待,想要调整过来恐怕得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这部分靠别人提醒和开导并没有很大作用,一切还要靠他自己。
什么时候想开了,什么时候就好了。
但是先阶段让他立刻忘记也不可能,如此就只能不想了。
这个办法当然不能长久有效,所以程涛已经决定尽快拟定一个时间表,让俩孩子根本时间做事情。什么时候学习,什么时候玩耍,让他们在该干什么的时候干什么,那样既可以达到学习效果,又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一举多得。
这样想着,程涛去厨屋做晚饭。家里的馍馍已经吃完了,他今天也没有发面。
如果家里只有他和程小墩两个人,程涛大概率会煮点粥或者手擀面条,不算应付只能说这样最简单快捷。不过现在家里多了个程传阔,他就不能只图省事儿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程传阔的饭量可不小,要是擀白面面条,让他敞开了肚子吃,过不了几天他们家就得倾家**产,但是不让他吃饱也不行,孩子正长身体呢。
程涛想了想,先用大锅煮上粥。
又去和面,白面、黄面、高粱面都加一些,开始在旁边的小灶上烙杂面饼。配菜则是昨天晚上他炒的肉酱,和新炒的白菜。
程这边做好了饭,屋里俩孩子的作业才勉强算是完成了,各自拿给程涛看。
“呀,写的真不错,比爸爸教的时候进步很多。”程涛对程小墩毫不吝啬的夸赞。
“谢谢爸爸,”程小墩踮起脚跟从他爸手里把自己写的大字拿回去,用小手铺平压在课本底下。“明天,窝要拿给蓁蓁姑姑看!”
“好。”
程涛又去检查程传阔的,“总体上来说写的不错,尤其你中间好几年都没动过笔的情况下。不过练字的时候最好集中精力,稍微走神就会在字上体现出来,你瞅瞅你这几个字和旁边的比是不是差远了?”
程涛用手指点出了几个字,让程传阔看。
程传阔一一看过去,那是他自己写的字,他检查的时候并没有看出哪里不一样,但被程涛指出来之后,他也那样觉得。他写字的时候确实没有完全静下心去,这个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只是没想到会被涛子叔看出来。
“涛子叔,你评价的咋恁专业,你还是我认识的涛子叔不?”程传阔没有承认,直接转移话题。
“可能不是了,我现在大概是山里某个精怪变的。”程涛随口回答。
“涛子叔,你这也太配合了,大晚上的就别说这些了。”程传阔没想到程涛会顺着他的话说,他转头看向程小墩,贱兮兮的说道:“你爸说他是妖怪。”
“谁啊?”程小墩紧张兮兮的看了看周围,除了他们仨人就再没有别人了,爸爸说的谁呀?
程传阔喜的不行。“找啥呢?你爸说他自己是妖怪。”
程小墩虽然和程传阔玩得好,但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他都无条件站在爸爸那边。转身给了他把一个爱的扑扑,“才不是,你胡说。”
“行了,不闹了,赶紧洗手,咱们该去吃饭了。”程涛扶住程小墩,笑着提醒。看程传阔想起身,“腿疼不?要不我把脸盆给你端过来?”
程传阔摇头,“没有很大感觉,只要注意点,我能行动自如。”说完,他给程涛示范了一下他现在的走路方法,看上去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灵活,但是如他所说,确实是行动自如。
说到底程传阔伤的并不算严重,当然这是对比那些断腿的、骨折的人来说。不过按照程传阔的疼法,不是被伤到了筋就是骨头动事了,在程仓里,谁家儿子被自个亲爹踢成这样过?他也算是独一份了。
年轻人恢复能力好,虽然不可能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就啥事没有。有些人到这个阶段就不重视了,因此留下不小的后遗症。罗大叔就是怕小年轻不懂事,休息不够就往外疯跑,才提出给上夹板。
现在看来这算是明智之举。不然就冲程传阔这个恢复法,恐怕没几天在家里就待不住了。
虽然生活能够自理,但比起两条腿都能健步如飞时候,程传阔的动作还是慢了许多。等程涛把饭菜端到桌上,他才回来。
一家人开始吃晚饭,吃到半拉,程传杰和李顺过来了。两人都没空着手,一个人扛了半袋粮食,一个人扛着一个包袱。
“你们这是干啥呢?”程涛失笑。
“这是传阔年前的干粮,那边是他的换洗衣裳,”李顺指了指他们扛来的东西,然后解释:“今天白天的时候,我们俩跟着大队长去了趟你家,你奶奶亲自给收拾的。”
程传阔看着那半袋粮食,如果说这是他一个月的口粮,那可能绰绰有余。但如果说这是他年前的粮食,别说有剩,涛子叔恐怕还得搭进去不少。
“我们俩本来想直接提过来,不过我堂叔说为了杜绝以后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做个登记。所以包括粮食和衣裳,我们都提前打开看过,粮食用磅秤称过重量,衣裳也数了件数。”程传杰补充道。
这话一方面是跟程涛说的,为了让他放心。他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大队部不少人都在,以后就算发生纠纷,他们也会站在程涛这边。
要说先前,程相文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戒心。经过昨天的事情之后,他们不这样想了。自从娶了后媳妇之后,程老三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没准什么时候就拿这件事出来做文章了,要是不留下个底子,到时候涛子叔有口难言,可怎么整?
用他堂叔的话说就是,不能让好人寒心。
另一方面则是对程传阔说的,毕竟未经别人同意,打开别人的物品不大礼貌。
程传阔根本不在意这些,还客气的说了声“谢谢。”
李顺“噗嗤”笑出了声,哥俩好的拍了拍程传阔的肩膀,“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从你小子口中听见这俩字儿,我还真是荣幸啊。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和传杰都比你大,你喊声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当哥哥的都罩着你。”
“滚边去,别耽误我吃饭。”程传阔想都不想的拒绝,他们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拒绝合流。
“唉,你也别这么说。你那帮子朋友有啥好的?在你出事后有几个来看你的,就我和传杰还惦记着你。”要是让闭嘴就闭嘴,那就不是李顺了。
“说我可以,你扯他们干什么?”程传阔语气有些上火。
“行了,不说了,不说了。我这不是给你提个醒吗?有时候交朋友不能只看说的好听,得看真心为你好。”
程传阔瞥过去一眼,“别以为我现在腿受伤,够不着你,就教训不了你。”
程涛加了几筷子白菜,从小碟子里的肉酱中挑出几个小肉丁,给程小墩做了个卷饼。听到程传阔对李顺放狠话,敲了敲碗沿儿,“我是觉得在你伤好之前,就别想着教训人了。”
程传阔知道谁是真心为他好,听到程涛的话之后,他赶紧解释:“叔,我刚刚是说着玩的,谁让他一直在旁边念叨,我听的脑壳疼。”
“嗯,先吃饭。”程涛应了一声,然后看向李顺,“刚才还说你比他大几岁,该怎么说话都不知道?以他现在这个年纪,周围人越说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想干什么,不自己撞回南墙,他能知道回头?”
程传杰和李顺刚从这个年龄走过来,对程涛说的这几句话深有同感。
过来人总想把自己一路走来的所有经验教授给后来人,想让他们走弯路,但其实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经历过,有些弯路只有自己走过才能体会到其中的酸甜苦辣。
回首往事,大家都会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很可笑。老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但真正到了事儿边,很多人还是会选择跳进坑里。人,就是在反复不断的跳坑爬出来,跳坑爬出来的过程中学会长大的,这个步骤省略不得。
“啊。”李顺本以为程涛会站在程传阔那边,没想到说着说着意思完全相反了。
“涛子叔说的有道理。”程传杰附和。
程传阔闷头扒饭,“哼哼”了两声。
程涛和程传杰、李顺对视一笑,默契的什么都没说。
程涛把晾凉的粥拨到程小墩的小碗里,让他自己吃,自己才开始动筷子。
“吃饭了吗?要不要再吃点儿?”
“吃过了。”“我们吃过了,涛子叔不用在意我俩。”
程涛点点头,继续吃饭。等晚饭吃好,程涛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桌子才问两人来干啥的。其实他心里稍微有底,应该是关于何喜兰和李攀图的事情,很可能大队部已经做出了决断。
“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堂叔在大队部开会,他让我俩来和你说说情况。”程传杰说明情况。
果然……
“嗯。”
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从兜里掏出了本子,开始给程涛讲述开会时候大家的反应以及最后得出的结论。
程涛本来以为会有些波折的,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听起来也并不寻常。不过对于经历过类似事情的程仓里来说,就算只有一丝风吹草动,他们也不愿意放过。一时间,大队部的同志,尤其是老一辈的同志干劲十足,七嘴八舌的很快商量出了可行的解决办法。
“所以说现在已经派人跟踪他们了?”
“不止,等过几天他们会把李攀图在山上的活动范围圈出来,让熟知地形的老人进去看看情况,看里面有没有猫腻。”
程涛点头,他觉得这个方法不错。不管怎么样,都要先确定李攀图经常上山有什么目的。单纯的散心或者领略风光没问题,就怕他藏了一肚子坏水要害人。
“在弄清楚这些之前,大家的意见是不能轻举妄动,主要我们现在只是怀疑,根本也没摸清他们的底细。如果他们的身份真有问题,没准还能拔出萝卜带出泥,能逮到一连串的坏人呢。”
没想到大家的斗志还挺激昂,这一个人还没逮着呢,就想到拔除人家的产业链了。不过程涛的目的至此是达到了,提高了人民的警觉心,又依靠大队部去对付该对付的人。
“你们说的那个,我能不能帮上忙?”等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程传阔主动表示。
“涛子哥说你之前跟着那个叫李攀图的上了好几趟山,你就没有什么发现?”李顺问得直接。
程传阔摇摇头,“和平常上山没啥两样啊。要说有什么异常,那顶多只是他有些神经兮兮的,成天拿着个小锤敲敲这,打打那。除此之外,从没见他拿过任何东西上山,除非在山上遇到果树,他也从来没有从山上拿下来过什么。”
程传阔皱眉回忆着。
第一次听涛子叔说他们家那对母子身份可能有问题的时候,程传阔是非常兴奋的,所以跟踪李攀图上山,他每次都非常认真。
但是,李攀图每次上山要做的事情太枯燥了。刚上山的时候还喜欢四周看,好几次他都差点就暴露,幸亏比起李攀图,他更了解后山的地形分布,猫到草堆里他都看不出来。等到达半山腰,李攀图就开始敲敲打打。
几乎每次都是这样,同样的路径,一模一样的动作。程传阔观察几天就失去了兴致,有时候他还会中途离开,再回来,李攀图差不多还是在做那些。
要不是他挺相信程涛的判断,后面根本撑不下去。
“你好好给我说说,到底是那条路?”李顺追问。
后山不小,上山的路更是不老少,既然有人已经确定李攀图的上山路线,那他们就没必要再浪费人力物力去跟踪了,直接找人去勘察就行。
程传阔这帮子人可以说是村里最了解后山的孩子,那里几乎是调皮捣蛋鬼的天堂,不管是摘果子还是其他活动,都能玩的尽兴。你要让他带你上山,那是闭着眼睛都不打磕绊,但你要让他形容那是哪条路,那可就难了。
李顺听着程传阔一会东转弯,一会西转弯,绕着绕着就绕晕过去了。“你不是故意整人的吗?怎么上个山这么复杂?”
“我看我还是亲自去一趟,把你们领过去看看吧,不然以你的脑袋瓜子,可能一辈子都找不着路。”程传阔也觉得自己形容不清楚。
“你现在缺了一条腿,还上山?别到时候人家一点儿事儿没有,你这条腿先报废了。”李顺想都不想的拒绝。
“你说谁呢?”“谁问我,我说谁呢?”
果然是半路出家的朋友,一言不合又开始掐架。
“你们两个够了,小墩还在旁边看着呢,当哥哥的不说给他做一个好榜样,难道让他长大了学你们一样?”程涛嫌弃的不行。
“涛子叔,这话就过分了。”什么叫学他们一样?他们也没有那么拿不出手去吧?
“现在事情是这样,他担心你们找不着路。你担心他的腿伤会因此受到影响,我看你们仨就结伴儿上趟山。”程涛提议,“你们俩当哥哥的辛苦点儿,抬着传阔上去。”
“啊?”
“啥?涛子叔,你让我们抬着三狗子上山。”李顺惊讶的,对程传阔的称呼都恢复了。
“有啥啊,不都是为了咱们村里的全体社员着想?大家都有这份心,就别非要分出个高低贵贱,只是你们要辛苦一点。”程涛轻飘飘的说道。
“你要是这样说,也有道理,行,我答应了。”李顺咬咬牙。
程传杰看了眼程涛,又瞅瞅斗志昂扬的李顺,怎么想他们都是钻进涛子叔的下好的套里了,不过事已至此。
“那我今天回去把这事儿和堂叔说一声,看他看能不能给咱多派几个人手。”
后山不算高可也不低,单靠他们两个人想把传阔抬上山,不大容易,多个人多个帮衬,也能给他们减轻负担。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程涛这个提议本意只是让他们三个好好相处。在他看来,程传杰和李顺作为根正苗红的小青年,不管是教养还是思想,都是积极正面向上的,而这些正是程传阔现在最缺的东西。
虽然说开导、安慰什么的,他听不清心里去,但如果是他自己通过接触别人学到一些东西并且有所感悟,就另当别论。
至于他那帮子在李顺口中是虎朋狗友的朋友,年龄差不多和他一边大,家庭状况也相差不大,正是因为有共性他们才成为了朋友。和他们相处再多,程传阔都不大可能有所感悟,从而改变自己。
程涛倒也不是把程传阔的朋友一竿子打倒,觉得和他们相处只有坏处。无数经验说明,小时候就混在一起的人,如果长大之后生活在一个地方,友情更为牢固。只是就现阶段而言,他们无法对程传阔形成帮助而已。
以上都是程涛的本意。毕竟,程传阔之前跟踪李攀图这么多天,也都没有什么收获,没道理程传杰和李顺一加入,就有新情况发生了。
但事情就是这么凑巧。
要是提前有预警,说在那个时间点这件事情就会出结果的话,程涛恐怕会忍不住把时间调到那个时间点,提前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现实生活不是科幻剧,程涛只能按部就班的生活。
就比如第二天,他还是要去上班。
昨天,程小墩一整天和程传阔呆在一块,也没有出事。所以,今天程涛在问过他的意见之后,也就没有把硬把他往程大江家里送。
“长条桌上有我准备好的干粮,到中午你大江大爷或者大娘来送饭的时候,让他提回去。”程涛叮嘱程传阔。
“知道了。”
“还有,要是你们决定今天上山,把小墩放到小广场上玩耍,要找个人看着点。”
“好的。”
想想也没有啥好叮嘱的了,程涛骑上自行车就去上班。
他到办公室的时候,另外两名同事都已经到了。
和以往相比,今天宣传办公室的气氛有些不一样,比较焦灼。
这也是当然的,昨天他们仨已经把自己的文章提交上去了。最后能不能刊登在场内报纸上,能刊登几篇,对他们来讲很重要。
一个,这是衡量他们业务水平的最直观的因素。虽然不至于因为一篇文章得不到认可就被调离宣传办公室,但是如果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两个同事的文章都过关了,那自己的处境岂不是很尴尬?
不止如此,可能还要面对同事的碎嘴子。尤其是何林,恐怕之后好一段时间都要忍受他的冷嘲热讽了。
而且,众所周知,现在的宣传办公室还没有主任,虽然上面没说写文章是不是评选主管的重要指标,但是想想也知道肯定是,要不然怎么服众?
在钟爱国第三次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回走动的时候,何林终于忍不住了。“你能不能不晃了?晃的我眼睛疼,反正文章已经交上去了,最后能不能刊登又不是你说了算。”
“我,我这不是担心自己能力不足够吗?也担心咱办公室仨人没有一个能过关,到时候场面多难看。”钟爱国温和说道。
听到这句话,何林的语气温和了三分,“放心,一定可以的,咱们肯定都能过关。”
钟爱国似乎没想到何林会说出这么温暖的话,忙慌“嗯”了一声。慌乱中,他似乎瞥了一眼程涛,又似乎没有。
程涛埋头整理着自己的计划案,他也很少见到何林不刺儿人的时候,不过感觉还不错。
他其实也隐隐有些在意,倒不是害怕自己的文章能不能过审,他更多的是想知道自己的文章有没有被动手脚?
是的,他想知道。
昨天他是故意把文章留在了工位上,那是自他调入宣传办公室,开始做采访写文章之后,第一次让本子离开自己。不能说是钓鱼执法吧,只是想知道这间办公室里到底有没有在背后捅刀的人。
从文章提交上去,很多事情都注定了。如果都通过了审核,宣传办公室就要开启实施他的计划案,做系列采访。
不出意外的话,计划案会以他为中心进行。
办公室一共就仨人,到那会他可没有多余时间去处理这些尔虞我诈。所以,在那之前他想试探一下,毕竟有个人从一开始表现的就很不平常。
程涛是希望自己多想了的,所以即使下班后他跟葛秘书一块下楼,也没提出想看看自己的文章有没有出差错。
正想着就听见有人敲门——
葛秘书站在门口,挥了挥手里的文件夹,“审核结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