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着小广场边昏暗的煤油灯, 能看到那妇女的面容,是不认识的人。
程涛对自己的记忆力还算自信,不过程仓里这么多户人家, 再加上近几年新嫁到村里来的媳妇,他也并不是全都认识。不过现在他也顾不上纠结这些,一个箭步冲上前,先把程小墩抱了起来, 然后一把抓住了妇女的胳膊。
妇女的劲儿很大, 她好像特别执着的针对程小墩。
不过一对二,她现在已经没有了胜算。
没有程小墩的掣肘,程传阔也不是吃素的。他可没有程涛那般客气,直接把妇女的胳膊扭到了后面。“你是谁呀?到底想干什么?”
程传阔经常会从涛子叔那把他墩子兄弟领出来玩耍,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刚刚他和小伙伴们说完话正往回走,就听见小孩子这边似乎起了什么争执, 回头已开可把他吓得不轻,竟然有人敢动他兄弟。
他虽然干架经验丰富, 但是一手护着程小墩,一手对付莽劲儿这么大的妇女, 还是有点力不从心。他刚要喊人,程小墩就被妇女推倒了,他是第一次听到程小墩哭的这么厉害。
程传阔越想越生气。
妇女几次想挣脱都没有挣脱开,“啊啊啊”叫了好几声。
很快程传阔就发现了不对, “哎, 不是, 涛子叔, 这是谁呀?”
程涛瞥了眼被控制住的妇女, 程传阔的疑问证实了他心里的猜想, 而且这人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涛子,孩子没啥事儿吧?”这时候跟着程涛面过来的人,也都赶到了。
程相文第一时间问程小墩情况,正好他身上带着手电筒,立刻打开,方便程涛检查孩子的情况。
程涛把妇女交给程传阔控制,弯腰把程小墩放在地上,想检查检查他到底有没有大碍?
程小墩刚刚确实被吓住了。看他爸要把他放地上,自然不愿意,赶快跟着撵了两步,还伸手搂程涛的脖子。
“乖乖站着,让爸爸看看有没有事儿。”程涛拍了拍程小墩的屁股,温声说道。
“涛子叔,小墩一开始被扯着的时候跌了一跤,很快就爬起来了,后面我都没她碰着。”程传阔汇报情况。
程涛应了一声,继续和程小墩商量,“让我看看?”
“好,”程小墩撇嘴。
“真乖!”程涛笑笑,他刚才看到程小墩裤腿上有泥,应该就是刚被扯倒的时候碰到的,被扯倒,一听摔得就不轻。
程仓里的小广场,平常是村里人聚起来说话的地方,同是也是麦场。
所谓麦场,就是打麦子的地方。麦子成熟后,用镰刀把小麦割下来,直接运到这里,铺在地面上,再用石滚和石盘碾几遍,知道麦粒全都脱落。反复几次,把麦秸挑出去,留在地上的就是粮食,把里面的麦壳筛出来,就可以进仓了。
以前,麦子成熟以后,每家都会挑一小块地,把麦苗连根拔起来,用石滚滚过,把地面滚硬,滚扎实,作为麦场。主要碾麦晒麦根本不是一天能完成的工作,如果地多,时间则会拉的更长。如果想凑别人的麦场,很可能会耽搁事。
农忙那段时间,如果人家麦子都收割了,就剩下你家的。容易被偷是一方面,万一遇到坏天气,在麦场里的粮食盖起来就行,你在地里的,可能这一年的收成都得减半。
生产队政策实行之后,尤其是程仓里人口越来越多,本来小片小片的地都被划成了宅基地和自留地,现在程仓里主街道左右都住着人。
桥正对着的这块地,在最后一次被弄成麦场后,就没有再种过粮食,直接成了供社员休憩的广场。不过农忙的时候,就像前段时间,这里还承担着麦场的功能。
所以地面是非常硬的,他家崽儿皮薄肉嫩。
程涛小心卷起他的小裤腿,程小墩膝盖上果然破了皮,还渗出了血丝。
程涛眼神一暗,小崽子受伤了。
“爸爸,窝疼。”程小墩委屈巴巴。
程涛“嗯”了一声,轻轻把他裤腿上的泥土拍掉,然后抱着他就站了起来。然后笑着对周围关心的大家说了句,“没事儿,过会儿回家我给他撒点儿消炎药就成了。”
确定崽子没有事,那他就得开始找事了,这女的谁呀?她对程小墩下手是无意识的行为还是被人指使的?
“相文哥,你往传阔那边照照,让大家瞅瞅,那女的好像不是咱们村儿的。”
程相文应了一声,确定程小墩没事,他也松了一口气。
当了大队长,他才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村里有个风吹草动。如果事不大,那就全是他说了算。
当然了,他本身就是大家选出来的,没有大家支持,他也当不成大队长。在处理各种问题的时候,他都会考虑全村大家的心情。要都是他一口说了算,那程仓里不就成了他的一言堂了?
如果事情闹大了,直接责任人也会是他。先不管是谁的责任,他这个大队长肯定要去公社做检讨。不仅仅是麻烦的问题,关键是太丢人了。能当上大队长的,不说在他们公社,起码在各自村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在公社被骂的狗血淋头,自己心里都过不去那个坎儿。
所以,程相文就希望他们大队里所有人都能平平静静过日子,别整那些妖蛾子。
不过,如果因为他这样想,就把他当软柿子捏,那就不对了。他抬高手电筒,照向旁边的程传阔。
就这一会功夫,那女的还不老实,被程传阔扭着胳膊还不断在挣扎。奇怪的是,她一直没有说话,撕扯起来嗯嗯啊啊的,让人听着怪不舒服的。
大家都看向这边,有几个还真觉得她眼熟。
胖婶站在最前面,她完全是被卢蓁蓁硬拽过来的。听到哭声她还啥都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卢蓁蓁撒腿就往这里跑,胖婶能让她落单吗?
必然不能。
“这个是不是邻村的傻姑?”胖婶皱眉。
她其实并不关心程涛和孩子咋样了。现在看向闹事的妇女,想看看是谁家媳妇儿这么不懂事,竟然欺负一个小娃。没想到还真叫她看出来了,可不就是傻姑吗,虽然头发凌乱,身上的衣裳皱皱巴巴,但就是傻姑没错。
“我看着也像。”庆嫂走近仔细观察了下。
卢蓁蓁没听她们说啥,知道程小墩没有大碍,她就松了一口气了。不过看到孩子窝在他爹怀里,委屈到直打哭嗝,她心里有点不得劲儿。小孩儿每次遇到她都笑眯眯的喊“姑姑”,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哭,但却是最揪心的一次。
再看程涛,他脸上已经完全褪去了温和,表情冷淡,微抿薄唇,看上去非常严肃。
他生气了。
程涛确实生气,听到谁提到傻姑,再看大家的表情都说不上不好看,还有点儿面面相觑的感觉。
他不明所以,“那是谁?”
这些年,他舅爷连自己村里的事都没有掰扯清楚,哪里还有时间关心别村的事情?好像邻村是有个叫傻姑的,但那是谁,她爹娘又是谁,程涛脑子里完全没有概念。
“涛子叔,傻姑好像是我们家那谁娘家的妹妹。”程传阔突然说道,语气有点虚。
这件事情虽然和他没有啥关系,他也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另外,傻姑作为远近大家都知道的傻姑娘,有些时候没好好看着,就会出问题。真要怪就只能怪他爹娘不负责任,或者是说现在管她那人不负责任。
但是因为傻姑是他后娘的亲妹妹,自己又是第一天搬进涛子叔家。涛子叔和小墩子和傻姑没有啥关系,有关系的从来都只有自己,程传阔不自觉就会认为这是后娘再针对她。
程涛“嗯”了一声,其实刚才把人拉开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现在听到大家对她的称呼,才确定傻姑确实有智力缺陷。
就算有私人恩怨和其他顾虑,程涛依然不会和一个失智的人计较。不过傻姑是傻,她的监护人可不傻,他怎么都得把胸口这口闷气撒出去才行。
“傻姑怎么跑到咱们村来了?听说她爹娘管她管得严,自从去年她自己跑到万福河,差点落水之后,每次出门必有人跟着她。”
“以前那是喜兰没回来,两口子身边就这一个闺女,就算脑子不清楚,那也得好好养着,傻姑爹挣的可不少。现在喜兰回来了,刚回来肚子就踹上了娃,老两口心里肯定高兴,这一高兴可不就忽视这个傻姑娘了。”
没有选择的时候,当然得对唯一的闺女千好万好。有选择的时候,可就得掂量着来了。
程涛看了看还在挣扎的傻姑,她的动作不小,也下了狠劲儿,但不管是眼里还是表情上都是懵懂的。
“相文哥,既然她脑袋不清楚,这件事我就不跟她追究,不过她家里人必须道歉。”程涛语气坚定。
“也不是我强人所难,我对她和她的家人表示同情,但是大队长。傻姑情况这么不稳定,他们家里就不该让她跑出来。今天晚上遇见针对的是小墩,得亏传阔就在旁边,我们也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这要是平常,小广场上这片就只有孩子,她要来了,咋整?”
程涛绝对没有生气,没有小题大做,他完全是为村里所有的孩子着想。
程涛这一说,凡是家里有孩子的都憋不住了。他们刚才就觉得傻姑会找上程小墩,可能有被人利用的成分,但不管怎么说傻姑都跑出来了,她的脑袋不清楚,这要是万一临时转弯针对其他小孩,咋办?
“嗯,这件事交给我,我先把程老三家里的叫来问问。回头再和邻村大队长反应反应情况,你放心吧,咱村孩子这伤不会白受。”
程涛“唔”了一声。
程相文让人去程老三家喊人,傻姑是他后媳妇亲妹妹,他们怎么也避不过去。
程涛本来想带程小墩回家的,程小墩却挣扎着想下地。
“腿不疼了,想干啥去?”程涛说着,还是把他放在地上。
程小墩跑到刚才磕倒的地方这摸摸那寻寻,似乎在找啥东西。程涛以为是他平常的玩具,沙包、石子一位的,最后却看到自家崽捏着一块土坷垃过来了。
仔细看看才看出那可能是一块糖,只是掉在地上滚满了泥。
“爸爸,她坏,她抢窝糖。”程小墩小声控诉,“蓁蓁姑姑给我哒。”
程涛失笑,他想他大概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为了省电,把傻姑用绳子绑上之后,程相文就把手电筒熄灭了。现在四周不说漆黑一片,但离得远点啥都看不清了。
不过,程涛刚看到卢蓁蓁跟着过来了。他哑然失笑,按照那姑娘的性格,要是知道是这个原因肯定感觉十分懊恼。
不过没必要,他并不会因此埋怨她,觉得是因为她程小墩才有了这次经历。没有人能预知未来,有错的永远是犯错的人,而非充满善意的人。
“要是下次再有人抢你的糖,你就把糖给他,然后回家把事情告诉爸爸和哥哥,好不好?要是你那样做的话,这次你就不会受伤了。”
“那,那窝还想拿给爸爸尝尝呢。”程小墩从裤兜掏出一把糖递给程涛,嘴里还评价着:“好吃,这个!”
程涛:“……”
“或者,”程涛尝试着和自家崽儿讲道理,“当别人和你抢的时候,你可以拿一个给她?”
“那他要是还要呢?”程小墩真诚发问。
“呃。”
“都给他,窝就都不剩了。”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程小墩就悲伤的不行,“蓁蓁姑姑给窝的。”
“那咱就不给了。回头咱好好吃饭,长个子长力气,谁都打不过你,就没人敢和你抢东西了。”
“好。”程小墩对吃喝充满自信,回答强而有力。
程涛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他这段时间坚持给他家崽子控制口粮,好像并没有什么成效,而且他家崽儿的胃口还更好了。
他这正感慨着呢,旁边突然多出一个人。
“蓁——”程小墩最先反应过来。
卢蓁蓁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程小墩配合着压低声音,“——蓁姑姑。”
看俩人跟做贼一样,程涛失笑,其他人都在讨论傻姑呢,谁管他们这边?
现在确实没人注意他们。
胖婶以前最喜欢凑这种热闹,那时候她总是妙语连珠,小故事一个接一个往外冒。今天她有些沉默,还因为站在大家对立面而有些憋屈。
有人说傻姑这样的最好关在家里,别出门。
胖婶:“傻姑又不是一两岁,人家在他们村晃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出事啊,你说不让人出门就不让人出门。”
有人说傻姑可能是被她姐指使着针对程涛的时候。
胖婶:“这话可不能乱说,再说喜兰为啥这样干?如果我是她,现在好不容易把继子撵出去了,高兴还来不得呢,何必再来横叉一杠子。”
总之是别人说一句,胖婶儿说三句,到最后弄得和她说话的人火冒三丈。
“胖婶,我招你还是惹你了,你今天这么针对我?”
胖婶一愣,“没有啊,咱们这不是说事的吗?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看法多正常。”
“那照你这么说,发生这事纯属是涛子倒霉喽?我咋觉得你最近不待见涛子啊,他得罪你了?”
可不就是得罪我了?不过侄女看上人这一点,打死胖婶都不能说。
“哈哈,”胖婶尴尬笑笑,“没有,没有,你们说,你们说我不插话总行了吧。”
一群妇女才放过她,转头继续分析这里面到底有啥隐情?
这是属于她们的欢乐时刻,村里好不容易发生点新鲜事,她们正好赶上热乎的,当然要好好参与参与,说着说着跑偏那也正常,只要高兴就行呗。
像刚刚胖婶的那种行为是她们最不喜欢的,我一说你就怼,一说你就怼,换个脾气爆的都得打起来。大家喜欢的聊天是,我说一句你附和,再说一句你再附和,最后你满足我也高兴。
胖婶看她们说的热火朝天,嘴巴有点儿痒,以往她可是里面最积极的人,现在却因为侄女不得不含泪退出。想想,她都觉得自己对侄女可太好了。
转头想和侄女抒发抒发自己的感情,却摸了个空。
人,不见了!
胖婶第一时间看向程涛在的地方。那个蹲在程涛爷俩前面的妮子,就是她侄女吧?
是吧??
胖婶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挤出人群,正想一个箭步奔赴现场,又突然停下。
她怕自己表现太急切,让别人发现端倪,要是给侄女带来麻烦就不好了。有些事情你坦坦****,大家还不觉得有什么,你越是遮掩,别人想得越多。侄女光明正大杵在那里,如果她跟抓奸一样,那不是昭告大家,自己觉得他俩有事儿吗?
这样想着,胖婶稳住心神,一步一步走过去。
走近了,就听见卢蓁蓁和程涛有说有笑的,胖婶心里那个郁闷啊,恨不得直接把卢蓁蓁扯走。她咬咬牙,露出一个“核善”的微笑,“蓁蓁啊,天不早了,你是不是该跟大姑回家去了?”
卢蓁蓁顿了一下,接着站起来走到胖婶身边,解释:“我把我爸寄来的奶片给小墩抓了一把,那人是为了和他抢奶片才动手的,所以我过来问问情况。”
“啥?”胖婶声音有些大。
比起傻姑是想抢奶片才和程小墩撕扯,她更震惊的是侄女竟然轻飘飘的说她把奶片给程小墩“抓了一把”。那一罐子奶片,通共就没几把,不仅死贵还难寻,就是她兄弟都得请蒙省那边的同学定期给寄。
在其他事上,侄女都挺好说话,有个什么东西也愿意在家里发散发散。胖婶不敢说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女占了多大的便宜,但是因为卢蓁蓁的到来,他们确实吃了不少好东西。
不过这罐子奶片,卢蓁蓁从来没往外散过,竟然抓了一把给程小墩。
“我是说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我想看看最后怎么解决再回去。大姑,你要是急着回家,就不用管我。”卢蓁蓁真诚的给出建议。
虽然程涛不怪她,她也不会把事情的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他们都不是那种出了事就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人。不过,她也确实关心这件事情最后到底会怎么解决?
“你……”胖婶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警告她,“你这个败坏妮子,那可是好东西,你爸妈费了多少劲儿,走了多少关系才给你续上?你竟然拿去散人?还有啊,别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再说这不是没事儿嘛。”
卢蓁蓁没吭声。
胖婶打她的胳膊,“我说的你都听到了没有?”
“听到啦!”卢蓁蓁搭话。
看着姑侄俩当着他的面开小会,程涛哭笑不得。
因为就在刚刚李顺提来了几个煤油灯,现在附近亮堂了许多。程涛能清楚的看到卢蓁蓁脸上无奈,想到刚刚她趁着暗偷偷摸摸跑过来的情况,程涛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他的声音似乎是一个信号,直接导致姑侄俩噤声。
察觉到俩人都朝自己看来,程涛也不装模作样,“胖婶,你放心,我没怪罪蓁蓁,小墩也不会。相反我还要谢谢她,谢谢她对小墩的照顾和爱护。”
“啊,哦,没事儿。”胖婶语气冷淡,故作大方。
“这话你刚说了一遍了。”卢蓁蓁小声嘟哝。
“这不是胖婶刚才没听着,我再说一遍,好让她放心。”程涛好脾气的解释。
“哦。”
短短两句对话让胖婶的雷达支棱了起来,她看看程涛又瞧瞧侄女,总感觉不对劲儿。
正当她想拉着侄女离开的时候,广场来了几个人,打头的正是何喜兰,她是小跑着过来的。“傻姑,傻姑在哪呢?”
何喜兰现在还怀着孕,别管大家心里怎么想这个人,都不会当面为难她,再说这事儿也不归他们管,程相文和苦主都在里边儿等着呢。
大家自觉让开一条道,让何喜兰进去。
她进去之后什么都没管,首先就是找傻姑,看到自己妹妹被绑住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何喜兰差点没晕过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傻姑她脑袋有毛病,根本不懂自己做了啥事儿。如果冒犯了你们谁,等我给你们赔礼道歉,我们家绝没有二话,但你们不能这样对待她,她虽然傻但她是个人,也知道疼。”
何喜兰情绪非常激动,一口气没上来还差点昏厥过去。如果不是后面跟上来的她儿子扶住了的话,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哎呀,喜兰,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可千万别着急,要是动了胎气,上了肚里的孩子可咋整?”程老三气喘吁吁,他一到小广场就看到差点昏过去的媳妇儿,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语气非常着急。
何喜兰恢复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劲儿来,不过只要一看到被绑住的傻姑,她就开始默默流泪。“再说事情之前,能不能先把我妹妹身上的绳子解开,看她这样我难受。”
程老三心疼媳妇儿也心疼孩子,他转头问程相文,“大队长,能不能先把绳子给解开?”
程相文没说话,周围其他人也没吭声,主要他们刚刚都看见了傻姑的狠劲儿,最后好几个人按着才把她绑了起来。这要是松开,万一她再耍狠劲儿咋办?伤了谁都不好。
意识到大家并不想给傻姑解开绳子,何喜兰更伤心了,“行行,那也行。大队长,我们赶紧说事儿吧,说完还请你允许我们把我妹妹领家走。”
何喜兰说完,似乎是体力不支,坐在了傻姑旁边的石凳上。
旁边传来一声冷哼,虽然只有一个字,但其中蕴含的语气却充满了不屑和讽刺。
不用想也知道是程传阔。
程老三本来就有些恼了,他媳妇儿肚里还怀着孩子呢,那可是他儿子,这要是有个万一,谁能负得了责,谁能负得了责任?
不就是解开个绳子,他们村这么多人都在这了吧,还能控制不住一个女的?偏偏他们就是不答应解绳子。
这一声冷哼,如是别人那兴许是没事儿。但是是程传阔,那可就捅了大篓子了,他程老三羞成怒,抬脚就朝他踢了过去。
傻姑的力气大,绑上绳子之后还不断挣扎。
程相文就专门安排了李顺和程传阔在旁边看着她,一是防止她挣脱绳子。二就是怕她挣扎的太狠,伤到自己。如果傻姑不傻,当然是没有这个待遇,不过她心智不全,不管是谁,对待这样的人都会有几分同情心。
也正是因为程传阔站的近,程老三才能抬脚就踹。
如果程传阔有准备,别说是他爹,就是比他爹再强壮个几分的也踢不着他。主要是他根本没想到程老三会突然动手,从小到大,对方几乎没有动过他。
也就是这一犹豫,让程老三踢了个瓷实。
程传阔一下子没站住,直接生倒在了地上。旁边的李顺伸手要去扶,都没赶上趟!
这算是一个意外,谁都没想到程老三会突然发飙,而他这一脚踢的确实不轻,周围都听见响了。一时之间,大家都忘了反应。
程涛也是愣了一下,看程传阔没有立刻站起来,他把程小墩往卢蓁蓁身边一放,赶紧过去看情况,“传阔?”
程传阔还清醒着,他脸上甚至没有什么痛苦,还在笑,嘴里说出的话却挺吓人的,“涛子叔,我腿好像折了。”
程涛以为他在开玩笑,只是用“腿折”来形容他现在的疼,但是程传阔一直不敢动,他意识到不对,“真的?”
程传阔倒吸一口凉气,“好像是。”
程涛喊李顺,“去喊罗大叔,传阔的腿不能动了。”
大家都围上来看情况,听到程涛这么说都吓了一跳。谁家爹能这么狠,踢自己儿子恨不得把他腿踢折,刚刚程老三到底下了多狠的劲儿啊。
一时间,大家看程老三以及他一家子的眼神都不对了。
程老三也没想到会造成这个结果,他凑到最前边,看着躺地上的程传阔,讷讷不知道说啥。
“行了,想表现父子情深过会再说,现在你先让开,你站在那挡路。”程涛皱眉说道。
“啊?我不……”程老三想说我才是他爹,但这句话到底没说出来,只能闷头退到旁边。他真不是故意的,他也没想到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后果,谁让程传阔一直激恼他。
罗大叔很快就过来了。他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已经年过七旬,如果不是受太严重的伤,程仓里社员很少到公社医务室去。主要是这里便宜,还有效果。
作为一个赤脚大夫,罗大叔几乎是全能的。别管是是啥病,不管是成人还是小孩,头疼还是妇科,他似乎都能治,反正吃过他开的药,大家总能好。像程小墩之前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生病,都是罗大叔给开方子。因为孩子不好好喝汤药,他还给制成了药丸,可以说很贴心了。
罗大叔住的离程仓里主街比较远,住在羊圈那边,很少来村里凑热闹。这次之所以来这么快,是因为李顺嫌弃他老人家走的慢,直接给背来的。
“六爷,你过来看看他的腿,生怕出差错,我没敢动他。”程涛说明情况。
罗大叔点头,他蹲过去捏捏程传阔的腿,刚刚还咬牙忍住能笑得出来的程传阔恶嚎了一嗓子。
“疼就好,要是不疼你就该哭了。”罗大叔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在程仓里,从程涛这一辈来算,所有小孩几乎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个调皮那个老实,一碗药就能试的出来。看着长大的小辈受伤,他老人家心里也不好受,现在确定不是啥大问题,他当然也狠狠松了一口气。
不过,“摸着是伤到了骨头,幸亏没断也没折,一会儿我给你缠上俩板,好好养仨月,就不会落下病根儿。”
闻言,程涛松了一口气,看罗大叔轻描淡写就知道不是大问题。
“还要缠上俩板儿?那样我不就没法走路,没法上山了吗?”程传阔有点不乐意。
“还想上山呢?你再不老实,这辈子都得吃苦头。我和你说,这要是再严重点儿,你这腿就折了,别说仨月,你养上一年都不定能养好。不过你摔的地儿也太巧了,怎么刚好摔到这儿了?”
罗大叔后知后觉,才发现他周围围了很多人,“咋?三狗子出息了,当着你爹的面儿还敢和人打架?”
“我没有,六爷你可不能冤枉我。”程传阔否认,不过他没说太多,继续讨价还价,“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不想上板。”腿上绑俩棍,难看死了,最重要的是还影响他发挥。
“六爷,不听他的,直接给他上板吧。”程涛直接决定,他看向程传阔,“这仨月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什么时候六爷说你养好了,什么时候再说其他的。你还年轻,要是折腾出来病根,怎么办?”
程涛说完后,程传阔就没有再反对了。
周围人啧啧称奇,虽然大家都说三狗子听程涛的,亲眼见到还是觉得惊奇。
程涛不管他们怎么反应,找了俩人把程传阔送回家,让罗大叔帮着给他包扎,自己则转头看向何喜兰。
“刚刚你说让苦主来找你,我就是。”程涛说,“知道为什么不给你妹妹解开绳子不?因为她差点伤了我儿子。”
“啊?怎么会?”何喜兰不可置信。
“你说吧,现在咋办?”程涛质问。
一直以来,程涛都算挺好说话的,这是他第一次在村里显露本性。
“不是,涛子,你……”程老三也想说两句。
“你是不是想说我不该和一个傻子计较?我本来也没想计较,但是你们不愿意啊,上来整这么一出给我看,不就是因为我给你们脸了吗?”
“涛子!”程老三惊怒。
“不是,涛子兄弟你误会了。”何喜兰赶紧站起来解释,“我妹妹她心智不全,如果真是她伤了孩子,我们愿意赔礼道歉。”
“行啊!赔吧,我接着呢。”程涛垂眸,笑出了声。
“我替我妈……”李攀图站前一步。
“你谁,我和你说话了?你是我们程仓里的人吗?你就代替。”
程涛一连三问,让李攀图的脸色逐渐变黑。
何喜兰也只能勉强笑着。
场面进入白热化。
这时候,傻姑突然对着何喜兰喊了一句,“你不是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