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请愿代表入京之后,资政院内又引起一阵小小波澜。前不久奉天民选议员陈瀛洲曾与吉林民选议员庆山等人提出东三省大局质问案,质问军机大臣。在叙述了近来危急情形之后写道:“议员等籍隶东省,危急情形见闻较确,并非故甚其词,希图耸听。今距召集国会之期尚有二年之久,在他省或能稍待,东三省必不能待;东三省士民非不欲待,恐他人之不我待也。为问国会未开以前,时局危险应如何支撑?外患凭凌应如何对待?人心**应如何镇抚?”[63]12月13日,陈瀛洲又请求议长赶紧将奉天咨议局为请速开国会事发来的电报当众宣布,列入议案。奉天请愿代表到资政院呈递请愿书之后,部分议员异常激动,特邀代表召开谈话会,一致表示定要协助达到目的,易宗夔、李文熙、罗杰的发言最为沉痛。

24日,资政院通过了弹劾军机案,载沣以为干越君上大权,迹近嚣张,若骤开国会,必更纷扰。加以有人在军机处宣言说:“何谓国会代表?我看此辈直是义和团之变相,然义和团尚知排外,此辈则专知排内。若不严加防范,其流弊将伊于胡底!”军机大臣“均以民气嚣张,日益膨胀,朝廷若再放弃大权,必致酿成乱端,莫如即时防制,或可补救。”[64]“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事既经决定,毋庸疑虑。”[65]当日,载沣下达了驱逐代表回籍的命令:

开设议院缩改于宣统五年,乃系廷臣协议,请旨定夺,并申明一经宣示,万不能再议更张。诚以事繁期迫,一切均须提前筹备,已不免种种为难,各省督抚陈奏,亦多见及于此。乃无识之徒,不察此意,仍肆要求,往往聚集多人,挟制官长。今又有以东三省代表名词来京递呈,一再渎扰,实属不成事体,著民政部、步军统领衙门立即派员,将此项人等迅速送回原籍,各安生业,不准在京逗留。朝廷于无知愚民因迫于时艰,妄行陈说,已屡从宽宥,然岂有国民而不循理法者,深恐奸人暗中鼓动,借词煽惑,希图扰害治安,若不及早防维,认真弹压惩办,久必至于酿乱。此后倘有续行来京,借端滋扰者,定惟民政部、步军统领衙门是问。各省如再有聚众滋闹情事,即非安分良民,该督抚等均有地方之责,着即禀遵十月初三日谕旨,查拿严办,毋稍纵容,以安民生而防隐患。[66]

学部立即通电各省严禁学生请愿,如不听劝告,严加惩办,“全体解散,亦所不惜”。教员若有“从中鼓动等情,即分别开除斥退,毋稍宽纵。”[67]

清政府害怕引起动乱,当即下令军警荷枪实弹,在城内城外、资政院、各学堂、车站来往梭巡,严密监视,都中舆论大哗,人人惶骇不安。

善耆本想由政府派人与代表协商,并从学理方面证明所以不能即开国会的缘故,尚未办理,载沣就颁下了这道上谕,他只得执行。

下午三点,奉天代表张兆麟等人前往东四四条胡同求见徐世昌,正走在路上,突然遇到步军统领衙门和内城警厅的官员阻住去路,告诉他们,今日已有上谕,著民政部、步军统领衙门派员送代表回籍,各安生业,不必再见徐世昌了。

代表说:“既有上谕,我们不便求见,惟上谕如何措辞,请为宣示。”

警官说:“上谕没有带来,请诸君同往总厅阅看。”

代表们即乘坐人力车跟着警官来到内城总厅。

警官宣读了上谕。

代表说:“既有上谕,我们自当遵从,不特上谕应遵守,我等系中国子民,即官厅所发之命令,亦应遵守。”

警官说:“民政部、步军统领衙门既奉上谕,即当负其责任,诸君既愿遵守上谕回籍,请定行期,以便派员护送,可否即于明日?”

各代表答应明日起行。

警官请他们回寓检点行装。

代表又说:“我等应遵守上谕,听候送回。不便全行回寓,应留一半在此,其余回寓清理。”

警官允许。

恩吉等五人遂回寓所。

董之威等六人留在警厅,警官将他们请到客厅之内。

一位代表说:“我有事须外出一行。”

警官问:“将欲何往?”

代表答道:“将往摄政王府。”

警官说:“诸君如欲回寓,则惟命是听,倘果赴摄政王府,实未敢从命。”

代表还要强行,警官将其拦住,再三婉劝,请其入厅,从长计议。

代表们知道走不了,皆席地而坐。警官送来茶水,他们不饮,送来饭菜,他们不吃。后由警厅派人将他们送回张相公庙寓所。

晚上八点,善耆与乌珍率令巡警一百多名来到寓所,令代表今天夜里离京。

代表均不答应。

巡警就要采取强迫手段,一位代表即出外大呼:“余系请开国会,以救中国,并非犯罪,不意政府乃如此待我!”

一时观者如堵,莫不堕泪。

25日黎明,善耆命外城警厅派警官王振声、车玉祥带领警兵三十名,乌珍派振林带兵一百名一起来到寓所,催促代表上车,强行将张兆麟、段宝田、孙振香、崔兴麟、舒继祖、恩吉、赵岚亭、张兆龄、王惕、董之威架往车上,有一位颇有臂力,巡警架不动,最后八个巡警将他强行塞至车上,善耆也到火车站相送。在火车上护送他们的有内外城巡警总厅所派巡警二十一人,并有翼兵枪队六人。[68]

军机处立即致电锡良:东三省来京要求国会人等,昨已奉旨饬民政部、步军统领衙门派员送回原籍,希即妥为安置,使各安生业,毋令滋生事端,是为至要。

刘焕文、孙鸿龄、广轮和彭济臣坚决不走,巡警将他们送到外城巡警总厅。厅丞王仲芗出来接待,再三劝慰,刘焕文等人不听。

王仲芗诚恳地说:“诸君皆抱以身殉之之目的而来,原不惧死。但恐诸君既死之后,东省人民闻之,必致暴动。现在外交非常棘手,若一旦暴动,外人之干涉随之,恐东省非吾所有,亦非诸君子之素愿。”

四人听其讲得有理,答应回去,但要求警厅致电奉天咨议局,将意见书呈送善耆。王仲芗满口应允。

26日早上,特派员和巡警护送刘焕文等回奉天。到了火车站,刘焕文对群众讲道:“东省如此危急,东省亡,则全国牵动,而救亡之法,舍开国会无他法。同人等此来,原为要求即开国会,以救东省之亡,今朝廷如此严厉对待,实可为痛哭。”[69]

当天,载沣召见善耆,询问送回东三省代表之事。善耆详陈了代表热心国事,实为时势所迫。并请命宪政编查馆迅速编订内阁制度,改订筹备宪政清单,以负人民之望。

锡良目睹内忧外患日甚一日,其为东三省筹划之事,多未如愿,而朝政日非,民心日去,又无术挽救,12月21日称病恳请开缺。载沣没有批准。奉天代表回省以后,他即请入公署,待以上宾之礼,开诚布公,再三劝导,力陈朝廷不得已之苦衷,嘉勉代表之忠爱,获得人民的尊敬。

奉天请愿同志会还准备联合吉林、黑龙江两省进行第五次请愿,并向省内发了通告书,然而又要求会员对这次上谕“不可以为失望,发为愤激之谈”[70]。旋又同咨议局商量,宣布遵奉谕旨,解散了请愿代表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