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省的咨议局接到奉天咨议局的电报以后,推举本省资政院议员为请愿代表,但资政院议员以为如此做法实为敷衍,没有接受。到京的代表只有奉天省。

奉天代表到京以后,在京的东三省商、学、政各界人士召开了欢迎大会,共同筹商了进行之策。继而代表与资政院议员召开了谈话会,到资政院呈递了请愿书。

12月22日上午,代表董之威等在张相公庙寓所讨论去见奕劻的事,共同议定:

第一条:今日定求全体往见,否则,忍受冻馁,至死为止。

第二条:确守和平秩序,不准激烈举动。

第三条:不准携带凶器。

第四条:未见庆王,不准饮食。

第五条:无论如何关系人从中调停,仍照第一条办理。

第六条:如全体得见,即叩头哀恳,务期允准代奏而后已。[58]

十一点钟,他们一同来到庆王府,递上手本求见。

一名警官出来对他们说:“诸君到此,足征热心,但数日内王爷大概不能见客。”并请他们暂在高庙安息,他一定设法。

王惕说:“我等受三省人民所嘱,令我等如此,不见王爷,即在此处露宿十日,绝不移步。”“何日能见,就候至何日。”

警官回去,移时出来一位红顶花翎的官员,说:“诸君热心可嘉,惟须有人带见”,“诸君请到高庙少待,俟敝上到来,带领诸君进见如何?”

孙振香窥其意思,是想引诱离开此地,马上说:“贵上肯为带领,感激之至。但在此立候,不能他往。”

张兆龄又说:“我辈千里来此,事出公益,非有丝毫恶意,如或不信,请即按人搜检,以明心迹。”

段宝田遂向一旁观看的群众演说了东三省危亡日甚一日的现状。

群众听了,许多人为之泣下。

代表在极其寒冷的冰天雪地里等待,冻得瑟瑟发抖。

此前,军机大臣对善耆说:“现在民选议员敢如此狂纵嚣张者,系多以报馆为后援之故,否则,断不至此;且各报登载续请国会及剪发等问题,均足以扰害大局,尤非严加禁缔不可。”善耆晓得他们怕落下专制暴虐的骂名,让他去当替罪羊,当即凛然答道:“资政院既准报馆旁听,则照议场情形登录,即不能限缔。且会议剪发、国会等事,亦为确有之事,并非虚捏,与违犯报律者不同。本部虽有管理报馆之责,亦断不能滥行干预,致负摧残舆论之谤。”[59]坚持依法行事,理直气壮地将他们顶了回去。

下午四点,善耆听说代表到庆王府的事,马上前去看望。

董之威、孙振香和王惕上前讲明来意。

善耆说:“我必见老爷(指庆王)说,令诸君早见,惟今日则不能也,乞诸君暂回寓可也。”

董之威说:“绝不回寓。”

善耆说:“此处王爷暂时不能见客,休息三日,再见如何?”

董之威答道:“如三日准见,我等即立候三日无妨。”

善耆说:“此难为情,不然,请至(巡警)厅上少息。”

孙振香问:“王爷是否将代表等送交总厅?”

善耆忙答:“否,否,请诸君暂到厅上,待以客礼。”

孙振香仍存怀疑,说:“客礼不敢当,代表等知守法律,如王爷交厅拘留,不敢不往。”

善耆诚恳地说:“噫,拘留所岂以待国民者!诸君不辞劳瘁,为四万万同胞奔命,我若拘留诸君,诸君固有词以谢三省同乡,本爵何以对天下人民!本爵为人居心,诸君当可相信,睹此时势艰危,心如潮涌。”说时泪痕承睫,盈盈欲堕。

孙振香说:“如此,只好在此死候矣。”

王惕说:“拘留王爷不忍,回寓代表不肯,无已,乞代达此意,令代表得见。”

善耆马上进府。

时隔不久,一位厅丞出来,传董之威和刘焕文入见。

代表闻听,要求全体都见。

厅丞进内,俄顷又出来,请全体代表。

代表进入院内,奕劻已站立在石阶之上,善耆站立在旁边,厅丞与警官均立在阶下。

代表在石阶之下跪倒,董之威将请愿书双手呈于奕劻,又递上两张血书,然后报告了东三省危急的情形,说了非即开国会不足以救亡的道理。

奕劻说:“东省事,吾日夜关心,但开国会即能挽回吗?”

刘焕文说:“开国会后整顿内政,人民各有应负责任,虽不能即免危亡,然集合各省力量,团结一致,当可有转圜之法。”

奕劻说:“我也知国会甚好。”

王惕说:“王爷既知国会有好处,请即将代表等请愿书代递代奏,并乞极力主持,以期于成。”

奕劻说:“此分请愿书,我可以代递吗?”

孙振香答道:“第三次请愿书系乞肃王爵代递者,此次王爷更能代递无疑。”

善耆一旁接道:“我替老爷说了罢,代奏一定代奏,但军机不是一位,亦须商议。”

彭济臣说:“王爷是朝中元老,主持上计二十余年,今日全在王爷。”

舒继祖说:“王爷代递好极,不然,代表等长跪阶下,绝不回去。”

此时已近晚上七点,北风越发怒号,代表有如坠入冰窟,仍然咬牙坚持着。

奕劻说:“我一人恐无此大力。”

广轮说:“庚子之役,非王爷和约,不能保存中国。此次东省危险甚于庚子,仍请王爷主持,以救万民生命。”

奕劻说:“明年即开国会,一切预备恐来不及罢。”

赵中鹄说:“开国会所应筹备者,不过议院法、选举法耳,若能提前认真赶办,只三两个月间,足以成就,何至赶办不及?王爷如不俯允此请,代表等死此,不能他去。”

他的话声一停,代表同声哀号请求,泪下如雨。

善耆与侍卫们亦哭。

奕劻答允代奏,但又说:“权操自上,恐非独力所能挽回。”

代表齐声说:“王爷位隆德重,九鼎一言,全国人民敬听后命。”

善耆说:“王既允所请,绝无改易。”

代表又同声感谢,高呼“万岁”三声,徐徐退出。[60]

继之,董之威等又到那桐府上求见,那桐当即请入,见礼后,董之威和舒继祖又讲了时局之危,国会之利。

那桐说:“我甚赞成此举。”

王惕说:“中堂若不赞成,乞宣布不赞成之理由,代表欲与中堂详细讨论,借聆大教。如真赞成,乞极力主持,天下舆论可畏。”

那桐说:“赞成,赞成。”

刘焕文说:“中国危亡在即,中堂主持军机会议时,可力争之,如不得监国允准,中堂何妨不签名。”

那桐说:“签名之事,已与前代表研究过了,难言之处甚多,监国不允,我岂肯背反君父?”

刘焕文说:“中堂不能争之,何妨辞职?”

那桐说:“我不欺人,惟心可表,诸君皆我同乡,今日言论甚合,又是朋友,只好信我此心。我又不是总督,无有印信可凭,信我这个人可也。”

又谈了一会,董之威说:“中堂已允主持,中堂真伪,天下当有定评也。”遂告辞。

那桐送到大门而返。[61]

23日,隆裕太后召见载沣,对他说:“现闻奉天及直隶等省绅民,为要求即开国会,团体甚坚,诚恐各督抚不敢代奏,因之持流血主义、牺牲性命者,不知有几。此事应准与否,本宫不便主张,惟现时民心之固结,民气之勃兴,亦颇为可喜。”

载沣答道:“此事关系国家前途甚大,本监国颇愿准伊等之请,既可挽国危,复能慰民望,惟其中待议之问题甚多,故尚须详加斟酌耳。”[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