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昕:睡吧,我在呢。◎

唐姻随林子颂来到了一处重檐八角的阁楼。

阁楼的檐角上挂着彩灯, 彩灯的灯芯里燃着红烛,将阁楼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

“就是这儿了,唐四姑娘, 您上去吧, 宋兄就在楼上等着您呢。”林子颂拱拱手说,“我便不上去了。”

“多谢林公子。”

林子颂将唐姻送到阁楼门口就离开了,唐姻迈步向阁楼内走去。

阁楼的一层二层镂空, 很安静,没有人。

唐姻走过前两层,到了三层的时候, 看见一精致的雅间。

雅间的门闭着。

唐姻驻足在门口, 正要敲门。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引起了宋彦的注意, 阁楼的房门被由内而外推开。

宋彦模样紧张, 身体有些僵硬:“表、表妹, 你来了,快请进。”

“表哥, 林公子说,您找我有事?”

唐姻推门走进屋子,宋彦为她到了一盏茶, 长长吸了一口气。

“是,是有事。”宋彦想了想,决定还是先送礼物,他将早早准备好的装胭脂水粉的盒子拿到了唐姻面前,“表妹,与你相识许久还未曾送过你礼物, 若你不嫌弃, 就请收下, 这是、这是我从苏州最好的胭脂铺里买的,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唐姻并未想到宋彦会送她礼物。

她不会收宋彦的东西,将盒子往宋彦面前推了推:“表哥,我不能收你的东西,我们已经退婚了,这不合规矩……”

“表妹!”宋彦彷佛知道唐姻要说什么,立刻打断了她,却又不甘地道:“表妹,我过去骗你是我的不是,我想你赔罪,赔罪怎么能有空手的道理,这些胭脂水粉你就当作是我赔罪的心意,收下吧。”

宋彦将精致的盒子又退回到唐姻面前,似乎只有唐姻收下他的东西,他才会好受一些。

宋彦不懂,为什么他这么诚恳的对表妹道歉,表妹还是冷冰冰硬邦邦的。

他对表妹变好了,表妹也回到过去对他那般好的时候,不行么……

宋彦把这心思压了压,想起自己是来求和的,苦涩地喝光一盏茶。

“表妹,你还记得你过去送我的那条腰带吗?”宋彦垂着头,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少年宽阔的肩膀这一刻看起来竟然孤零零的。

“记得的。”

唐姻当然忘不了,那是她第一次亲手给除了父亲意外的男子绣东西,腰带上的海棠花纹样,她足足绣了好几个晚上。她绣得认真,指间不知被绣花针扎破了几次。

只可惜,她命香岚送给宋彦,宋彦那时候没要,腰带最后不知所踪了。

唐姻还为此遗憾了好久。

宋彦纠结了一刻:“我、我当时把它挂在树梢上了,后来便不见了,许是被风吹走了,许是被旁人拿去了。”少年抬起头,明亮的眸子闪烁着期待的光:“我已经在找了,若我找到、若我找到的话,表妹能否将它再送给我?”

宋彦开始怀念唐姻送她的腰带,他总觉得,当时收下就好了。

忽然,宋彦抬头问:“表妹,如果……如果没有窈娘的事,你我之间,能不能回到过去那般?”

唐姻敛了敛目:“有些东西丢了便是丢了,是找不回来的。覆水难收,腰带如此,你我之间亦是如此。”话已经说清楚,唐姻轻轻起身走到门口,“程姐姐等我还在等我,若无要事,我先走了。”

“不、不是这样的。”宋彦的眼底微微赤红,他跟着唐姻起身,拳头紧握,却不敢拉唐姻的手,自顾自地说:“表妹,我明天便要去京师了,我走之后,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唐姻不说话,去拉门。

宋彦知道,唐姻这是给他了否定的回答。

他僵在原地,不敢相信,时至今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短暂的失落过后,他又恢复了理智。

林子颂说了,姑娘生气都是这样子的。大概是他的心太急了,所以又一次吓跑了人家?

他该有些耐心的。

“表妹,我不为难你,我不说那些话了,你别躲我。这盒胭脂水粉你拿走吧,我、我留着也用不上。”

宋彦说完,唐姻果然停在门口。

他眼睛亮了亮,有又了希望,拿着胭脂盒子走了过去。

却听唐姻声音有一丝焦急:“奇怪,这门怎么推不开了?”

“什么?”

宋彦撂下盒子,试着开门,果然没推开,宋彦将从推出了一道窄窄的缝隙,一只黄澄澄的铜锁挂在门上。

“怎么被人落了锁?”宋彦又用力推了推门,铜锁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当当”声,“且等等吧,林子颂发现我们一时半刻没回去,定会来寻找我的。”

话是这样说,但宋彦知道,林子颂最喜欢饮酒闲聊,大概不会那么快来寻找他。

虽然不知是谁落了锁,但宋彦此刻心中却有种微妙的幸福感。

哪怕与唐姻能这样多呆一刻,也是好的。

此时已是戌时五刻,天幕彻底黑了下去,程家别院的花园方向燃起了漂亮的烟花,烟花升到空中炸开一片,璀璨夺目。

“表妹你看,烟花!”宋彦推开窗子,指着天际:“你喜欢吗?你若喜欢,以后我带你去放可好?我还玩儿过那种,在手中摇着的,煞是好看。”

唐姻只想离开阁楼,她早早就跟程清婉、宋瑶她们约好了的,要一起去花园放烟花的。而且,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三表叔走没走。也不知道,三表叔等到他的意中人了没有……

她又走到门口,试着推了推门,顷刻间,唐姻挺俏的鼻尖微动:“表哥,你闻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

程家别院花园,烟花升空,今日来到程府别院的公子小姐们,此刻大都聚集在此处。

宋昕的一双淡眸被五光十色的烟花沾染了些许烟火气,却无人察觉静如止水之下的淡淡失落。

他没见到唐姻,方才还看见那小丫头,这会儿却不知去了哪儿。

烟火似乎失去了光华,宋昕看向远处,忽地,瞳孔的夜色里却倒映出了盈盈火光。

他蹙了蹙眉,是程家别院内的一处阁楼失火了。

人群嘈杂起来,众人的目光从烟花转到了远处失火的阁楼上。

程清婉自然也看到了,那边的方向……

第64节

她猛地从藤椅上起身,糟了!四娘!

这时候,一个婢女跑了过来,匆匆地道:“大小姐,三雅阁走水了!烟花落在三雅阁,一下就燃了起来,不过小姐放心,那阁楼没什么值钱东西,眼下已经有人运水过去了,不会有太大损失。”

损失,是损失的问题吗!

三雅阁,那不正是唐姻所在的阁楼吗!

程清婉急道:“唐四娘呢?她人呢?她出来了吗?”

小婢女脸色懵懂:“什么四娘……”

程清婉心说糟糕,倏而转头看向宋昕:“宋大人……四娘,四娘方才去了三雅阁,这会儿却不见人——”

程清婉话未说完,宋昕脸色一沉,已匆匆奔向三雅阁。

程清婉的脚程远远不如宋昕,等她到的时候,却见一个婢女已经跪在三雅阁外的平台上哭了起来。

程清婉:“怎么回事?”

那丫头哭得泣不成声,有旁人出来解释:“不好了大小姐,也不知怎地,唐四小姐与宋大公子被人锁在阁楼里了。方才,宋、宋大人听见楼上唐四小姐与宋大公子的动静,便不管不顾冲进火场里去了!”

众人哗然,皆围着三雅阁外看着火势的进展。

如今即便不仅有宋家大少爷和唐四姑娘,又多了一个宋大人,若是这几个人都在程家出了意外,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程清婉险些没站稳,她扶了扶额,稳住心神,指挥已经吓呆了的下人:“还愣着做甚!将所有人都调人过来,扑火!”

·

三雅阁是木质的阁楼,一层、二层装满了画卷、书法、书籍。

烟花的火星子碰到那些纸张,几乎是一点就着,火势蔓延的极快,不到一刻钟便吞噬了整个三雅阁的一层、二层,眼下火已经烧到三层了。

阁楼三层雅间的门外传来劈劈啪啪的响声,木质的地板屋梁经不住火烧,时不时被断裂开来,重重地砸下来。

宋彦起初想踹开阁楼的门,却发现门锁被他踹开了,可廊柱被烧断了一根,死死横在房门口,导致房门根本打不开。

他有些害怕了,他不是怕自己被烧死,而是唐姻。

火已经烧了一阵子,唐姻的身子不如宋彦,这会三雅阁已经起了浓烟,唐姻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表哥,你想想办法,先走吧,我大概是出不去了……”

宋彦的确可以自行逃生,他会些功夫,大可以从三层跳下去,最多摔伤,又不会摔死,可是他却不能弃唐姻于不顾。

“我不走,我会想办法的!”

唐姻劝不动他,也再说不出话来。

火被门隔着,暂时还未烧到她这里。

只是浓烟已经顺着这种缝隙钻了进来,让她难以呼吸。

浓烟滚滚,她倚在窗根下,喉咙难受的紧,重重地咳嗽不止。

唐姻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眼前的场景深一下浅一下,也不知是眼睛的问题,还是因为烟雾太浓的缘故。

宋彦的身影在眼前忙忙碌碌,越发地不清晰。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让开!”

宋彦先是一喜,后又紧张地道:“三叔,这么危险,您怎么进来了!”

几乎是说话的同时,门口响起激烈的碰撞声。

宋昕一脚踢开了堵着大门的廊柱,紧接着“砰”地一声,房门被男人撞开!

忽然冲进来的热浪,短暂地将唐姻从昏睡的边缘拉了回来。

她掀了掀眼皮,看见熟悉的身影站在团团火焰之前,宋昕的衣角被层层热浪掀在空中翻飞。

整个三雅阁热腾腾的,唐姻的眸中的泪也热腾腾的。

唐姻觉着自己一定是要死了,否则她怎么会看见三表叔呢?

她撑了撑身子,唇瓣开合、无声:“三表叔……”

宋昕的白袍粘上了灰烬,乌发也已经凌乱,眸光箭一样精准的定过来。

宋昕直奔唐姻而来,他撩开衣摆,半跪在唐姻面前,唐姻这会儿已经半晕了过去。

门外火势仍在蔓延,木质的台阶被烧得吱吱作响,随时有断裂的可能。

浓烟愈盛,宋彦捂住口鼻:“三叔!我来背她!”

可宋彦在火场太久了,也吸了不少浓烟,他话刚说完,便摇晃了几步,身子也不稳了。

“不必。”宋昕的语气不容商量,他俯下身子,径直抄起唐姻抱在怀里,“跟上。”

容不得宋彦犹豫,火苗一刻不停地往雅间里窜,他点点头,随宋昕刚刚跨出房间没几步,雅间里的横梁便轰隆砸了下来。

时间之差片刻,宋彦回过头,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

如果三叔不来,他与表妹的下场可想而知。

宋昕抱着唐姻,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三雅阁像是被火蛇吞进了肚子,又热又烤,几人踩着连接三层与二层的台阶,不时有杂物坠落,险峻异常。

好不容易一层与二层之间的台阶口,却发现扶手已经被火焰烧没了。

台阶孤零零的悬在空中,摇摇欲坠,看起来十分不结实。

“三叔,这、这怎么办?”宋彦道:“会不会被我们踩塌?”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宋昕一语不言,将唐姻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唐姻格挡每一簇扑来的火焰。

男人的臂膀宽阔有力,唐姻瘦小的身体几乎被他完全包裹起来,就算是台阶禁不住他们的重量而坍塌,宋昕也不会让唐姻摔在地面上。

他迈了一步踩在了台阶上,木阶发出一道悠长的“吱——”声,让人的心都跟着悬起来。

宋昕凝目,几经试探终于突破重重火焰来到了三雅阁的一层。

此时已经能看见在一层大门口不断往里泼水扑火的人,宋昕一鼓作气,打算抱着唐姻冲过最后的这段距离。

谁知就在此时,一根燃烧的立柱毫无征兆地朝他狠狠砸过来。

若凭宋昕自己,他完全可以躲开,可他怀里还抱着唐姻。宋昕的速度收到了限制,他下意识护住了唐姻,立柱擦着他的背脊重重砸落地上!

宋昕的背心火燎燎的痛,他高大的身型微微踉跄,闷哼了一声,手上的力气却一点未曾松懈。

“三叔——”宋彦跟上来,气喘不止,“你、你怎么、怎么样。”

宋昕快速垂头看向怀里的小姑娘,唐姻丝毫未损,眉心紧锁,睫毛微颤,一只细细白白的小手握成一团,仅仅攥着他袖角的衣料。

“我没事。”

宋昕、宋彦跨过地上的燃烧的杂物更加靠近大门处,有眼尖的程家下人看到了来人,纵声高喊:“是宋大人!是宋大公子他们!”

紧接着,便有人冒火冲进来些许朝他们身侧的火龙狠狠泼水。

一阵“滋滋”声后,白雾蒸腾,宋昕几人终于冲出了三雅阁。宋昕、宋彦的衣袍已经不成模样。

程清婉在三雅阁外急得来回踱步,看见来人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四娘她怎么样了?”

程清婉见唐姻缩在宋昕怀里,不由得担心起来,走进了却发现小姑娘身体丝毫未损。

宋昕:“热晕过去了,还请程姑娘备好客房,请郎中过来。”

不止唐姻,以他还有宋彦现在的情况都不允许回到宋府再找郎中。

宋昕看向程清婉,程清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宋大人放心,跟我来吧,早就备好了。”

走了几步,程清婉回过头,朝众人道:“今日清婉招待不周,还请诸位莫要责怪。”又吩咐别院管家:“送客,快将火灭了。”

一场七夕鹊桥宴因异常突如其来的火势草草结束。

宋昕抱着唐姻稳稳跟在程清婉身后,男人身姿挺直,步履稳健,唐姻像是一只小兔子,被牢牢固定在怀里似的。

宋彦跟在宋昕的身后,看着自家三叔的背影,隐约有血迹,大概是方才被立柱划伤的。

他自幼便把自家三叔奉为楷模,却学不到三叔的一两分模样,从小到大,一直是这个大他几岁的三叔叔在照顾他,为他撑腰。

他忽然有些难过,如果、如果他能像三叔一样稳重、果决、思虑周详,是否就不会错过表妹了?

程清婉带着几人来到了程家别院的几间客房处,一位郎中已经提着药箱站在门口候着了。

“这几间都是客房,宋大人、宋大公子,今晚若不方便行动,大可以住在这儿。”程清婉指着一道跟过来的几个婢女、小厮道,“这边的人您尽管调用。”

“多谢。”宋昕点点头,抱着唐姻进了屋子,其余人也跟着一并进去了。

进到屋内,郎中看了看宋昕、宋彦、唐姻三个,问道:“先看谁?”

宋昕垂眸:“她。”

宋彦:“当然是我表叔。”

郎中见宋昕神色如常,最终还是听了宋昕的话,指了指床榻:“将她放上来。”

宋昕依言将唐姻放置在床榻上,可唐姻仍然仅仅攥着他袖角的衣衫,只要他一去掰开唐姻的手,小姑娘的表情就极为不安。

当务之急是瞧病,郎中斩钉截铁道:“无妨,让她靠着你。”

宋昕坐到榻上,没在理会唐姻的手,坐在唐姻一侧。

郎中过去,诊了诊唐姻的情况,舒了一口气:“没事,惊吓过度晕过去了。”

紧接着,郎中从药箱里拿出一套针灸针,在唐姻的几个穴位上轻轻施了几针,片刻间,小丫头的表情便舒展开来,只是手还攥着宋昕的袖角。

宋昕轻声道:“姻姻,听话,睡上一觉就好了。”

唐姻的眉梢轻轻动了动,这才渐渐卸下了手上的力气。

郎中写下了安神清肺的方子让婢女去熬药,随后又看向宋昕与宋彦。

宋彦身上伤痕无数,手臂上、脸上、胳膊、腿上,或多或少都被杂物擦伤、或是被火烧伤,看着挺骇人的。

唐姻这便落定,宋彦跟着紧张的心里放松下来,察觉出身上的痛处,终于倒吸着气,皱起眉来。

反观宋昕,衣衫、鬓发虽凌乱,但面色冷静,脊背绷直,好像没受什么重伤似的。

郎中又将治疗外伤的金创药等工具从药箱里拿出来,朝宋彦招招手:“宋大公子,老朽先给你包扎伤口吧。”

宋彦虽然疼着,但他亲眼目睹了三雅阁一层的大柱子擦着自家三叔的后背了。

他摆手道:“您还是先给我三叔看吧,他的后背似乎也受了伤。”

第65节

老郎中看过去,宋昕并未拒绝,二人转身绕到了雕花屏风后,程清婉不便留下,见唐姻也无事,放下心来,借故出了房间。

宋彦担心自家三叔的安危,拖着一身伤也跟着绕到了雕花屏风后。

郎中:“是背受了伤?”

宋昕答“是”:“被立柱扫到了一下。”

郎中点点头,一层层解开了宋昕的衣衫,宽大的衣袍被层层除去,露出宋昕宽阔有力的胸膛和背脊。

郎中绕到宋昕身后深吸了一口气,宋大人身上的伤可要比宋大公子身上的小伤口加起来还要严重得多。

立柱被火烧得滚烫,宋昕的后背被烫得红彤彤一片,上边还有一道深深的划痕,从肩膀到腰间。

郎中从伤口上判断出,大概立柱被火烧得裂开,一根木刺从男人的肩上斜斜划过去,直到腰际。

伤口被划开的瞬间由于木刺太烫,并未造成太多的流血。

所以方才宋昕背上的衣衫只是破了一道从肩及腰的大口子。

碎木屑还留在外翻的伤口上,只是看着就令人胆战心惊,郎中处理过各式各样的伤势,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

他不解地看向宋昕,宋大人抱着一个女子是怎么挺过来的,不知道疼吗?怎么连眉毛都不皱一下的?

同样想法的还有宋彦,除了震惊,他也心疼自家三叔,也为自己自责。

若不是他,三叔和表妹,都不会受伤的。

看过了伤口,老郎中道:“宋大人,你这伤严重,我现将您伤口中的木刺挑出来。”

宋昕伤口处的木屑太琐碎,无法上麻粉,宋昕只是淡淡颔首,随后合上了眼眸。

郎中一点点操作着,自始至终宋昕都没吭一声,唯有额角上的冷汗不停滴凝成珠子,从下颚线上滑落,唇色变得惨白。

一切处理妥当,郎中为宋昕缠上了伤布,做了嘱托,又去处理宋彦的伤口。

待都忙好,已经快三更天了。

老郎中退去偏房休息,宋彦看了看已经睡得沉的唐姻,与宋昕一道走到唐姻卧房的门口。

对宋昕道:“三叔,您等等早些休息,郎中说您的伤口夜里会痛的,您等下回房躺下的时候小心些,今日多谢三叔相救我和表妹。”

宋昕看着这个小自己几岁的侄儿,“嗯”了声音,喉咙干干的:“你无需替四娘向我道谢。”他摆摆手,“你也去吧。”

“……是,三叔。”

宋彦已经做好了自家三叔“教训”他的准备,却不见三叔开口,身上的伤口着实有些难受,他看唐姻也睡了,便心有余悸地回了隔壁的客房。

宋昕目送宋彦回到房间,见少年合上了房门。

他在唐姻的门口站了片刻,随后这返回了屋子。

夜色寂寥,唐姻躺在陌生的床榻上,有些不安稳,像是做了恶梦,呼吸短而急促。

今天她该吓坏了吧。

宋昕扯过一把圈椅,坐在唐姻的床榻边,轻轻握住了女子的小手。

“睡吧,我在呢。”

睡梦中的唐姻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把头往修长的手掌中埋了埋、蹭了蹭,表情终于柔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