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悔跟你表妹退婚了?◎
唐姻的理智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回来, 离开宋昕的怀抱,男人指尖的余温似乎还缠绕在腰间。
她整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鬓发,低着头, 回答宋昕方才的问题。
“回表叔的话, 今天在穹窿山的时候的确遇见了周钰周公子,他还约我一同踏青来着,只是我没答应。”
宋昕侧头:“嗯, 对他印象怎样?”
“印象?听说他和表哥是苏州双绝,很出色的一位公子。”唐姻对周钰其实没有太深刻的印象,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 “不过, 表叔是怎么知道我遇见了周公子的?”
宋昕的目光如西垂的落日般柔和, 一丝晦涩被藏匿起来:“碰巧知道罢了, 对了, 姻姻。”
唐姻抬眸望过去,宋昕显然是要说什么:“怎么了表叔?”
“过些日子, 我一位同僚大婚,我想送他些贺礼,但未想好送什么, 想听听你有什么好主意。”
两个人沿着荷花池边的石子路缓缓走着,池面波光粼粼,夕阳碎成了一片,少女荷绿色的裙裾随着步伐轻轻**漾着。
“不如我帮忙绣一对并蒂鸳鸯的枕头,如何?”
宋昕不假思索:“不必。”
唐姻:“为什么啊?”
宋昕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他只是不想唐姻给除了他以外的男人绣任何东西, 哪怕是作为新婚贺礼, 他都会觉得酸闷闷的, 所以下意识就说了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他摸了摸唐姻的头顶:“婚事在三日后,时间来不及的,不如明日一早你陪我去绸缎庄看看,替我选一对现成的,如何?”
手掌轻轻抚在头上,唐姻的视线开始飘忽不定起来。
宋昕不止一次摸过她的头顶,以往她并未多想,只当作是长辈给完备的关怀,可是今天,她看过宋瑶给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话本子之后,这个动作好像变了味道。
头顶的感觉似乎比以往强烈许多,那种明显的接触感,让她觉着难以思考。
“哦。好、好的,那明天见了,表叔,您早些休息……”唐姻不敢看宋昕的眼睛,随后朝信鸿那边朗声道:“如意,走了,回夜阑院了。”
说完,唐姻想走。
忽地,宋昕却拉住了她的手腕。
唐姻半回着头,手腕上的力度不减,这让她紧张起来,赧然地看向男人。
小如意蹦蹦跳跳地朝唐姻和宋昕这边跑过来,信鸿则护在孩子身后,以免孩子摔跤。
大片大片的荷花起起伏伏,刚好遮住了他们的手。在远处看起来,还是两个人面对面站立。
只是小如意和信鸿越来越近了,在拐一个弯就……
唐姻面露难色:“表叔……”
第62节
眼看信鸿他们过来了,宋昕这才松开手,又恢复了心无杂念的模样:“明日辰时,我在西园西门等你。”
这让唐姻想起话本子里的公子和小姐幽会的场面,似乎故事里的描写也是这样的,公子和小姐分别的时候,会依依不舍地捉住小姐的手,然后……
唐姻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她怎么敢把三表叔当作胡思乱想的对象的,领着小如意匆匆回了夜阑院。
宋昕看着落荒而逃的唐姻,袖袍下的手指贪恋似的微微搓捻。
忽然他淡然笑了一下,看来小姑娘对他,似乎并不排斥。
第二日,唐姻与宋昕去了绸缎庄,唐姻亲自为宋昕的同僚选了一对绣功精湛的枕头。回程的车上,唐姻为宋昕讲着枕头上图案的绣法,虽然宋昕并不懂得刺绣,却十分耐心的听着。
这时车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马车停了。
宋昕朝门外车夫道:“怎么回事?”
车夫:“三爷,前方有一支队伍,似乎是、似乎是……”
唐姻被声音吸引,撩开了车帘的一点点小角往外觑了一眼,正看见队伍打头阵,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周钰。
周钰穿着崭新的官服,身后是诸多杂役,拉着大箱小箱大概七八只,看样子,像是搬家,可搬家也不必穿官服的。
唐姻收回头:“表叔,是周钰,周公子。”
刚好车外也传来了周钰的声音:“打搅了,鄙人去长洲上任县令,不知可否为鄙人让让路,鄙人杂物太多、随从也过多,巷子又太窄,实在退不回去。”
周钰十分客气、诚恳。
车夫却没动,车夫知道,县令不过正七品,马车里的宋昕却是正五品,没有大官给小官让路的道理,就算是去上任也不行。
不仅不用让,如果宋昕开了车门,周钰还得下马行礼,这是规矩。
谁知马车里的宋昕轻飘飘地“嗯”了声,吩咐车夫绕路。
既然周钰去上任,宋昕只望他一路顺利,怎能忍心让他再走回头路呢。
吩咐完车夫,宋昕掂了掂手上的鸳鸯枕,又对唐姻道:“姻姻,你继续,说说这对儿鸳鸯的羽毛是怎样的绣法。”
唐姻回答着宋昕,马车一路往宋府回。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唐姻总觉着,这一路,自从他们撞见去长洲县上任的周钰之后,三表叔的心情好像变得更好了。
唐姻并未在男人的动作、表情或者语言上发现明显的情绪变化,而是相处的感觉,一种气氛,似乎充斥着一种不可言说的轻松。
很快,两人回到了宋府。
因为绕了路,回程比预计的要晚上一刻钟。
唐姻说好了给如意带回来一些外边的好吃的,这会儿小如意大概等急了。唐姻的步子有些快,宋昕转过头,轻声嘱咐她:“姻姻慢些,小心门槛,免得又摔了,马马虎虎。”
男人虽然是批评的话,但语气里满是宠溺,步子也放缓了些许。
然而这一切,被等在门口的宋老夫人恰好看在眼里。
“三郎。”
宋昕看过去,不疾不徐:“母亲,您怎么在这?”
宋老夫人刚刚送走来府里找她叙旧的李老夫人,简单做了解释,又看到宋昕怀里抱着的一对儿大红色的鸳鸯并蒂枕,问:“三郎与姻儿是做甚去了?”
“儿子的同僚三日后大婚,儿请四娘为我选些贺礼。”
宋老夫人“哦”了声,会想起三郎对唐姻的样子,颇为欣慰。
三郎总算有个长辈的样子,不那么冷冰冰了,嘱咐几句,转身回到了中院。
宋老爷子正躺在院落中的摇椅上晒太阳,一片阴影遮在了他身上。
送姥爷子察觉到,眼睛眯开一道缝隙:“李夫人走了?”
“走了。”
宋老夫人想到了刚才宋昕和唐姻多的那个画面,不禁面有感慨。
宋老爷子看了出来:“怎么,与李夫人聊得不顺畅?”
“不是,是我们三郎。”
宋老爷子睁了睁眼睛:“老三怎么了?”
“方才我看到三郎和唐四娘,三郎嘱咐姻儿走路别摔着,和颜悦色终于有些和善模样了。”
宋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他做长辈,合该那样。看来在京师这两年,老三学会了不少,锋芒收敛起来,是好事。”
宋老夫人不甘心:“只可惜,找不到良缘,他若是对待那些喜爱他的女子也这般,我早就抱上三房的孙子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宋老爷子叹了口气,继续晒太阳。
彼时,唐姻也回到了夜阑院。
远远地,竟看到宋彦站在夜阑院的门口。
走进了,唐姻发现宋彦的脸色并不好看,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见过表哥,您怎么来了?”
唐姻行了礼,规规矩矩、颇为客气地模样,让宋彦心里不是滋味。
乡试将进,八月之前他就要到京师去了。今日一来,便是和唐姻道别。
宋昕的唇抿成了一道紧绷的直线,不掩低落地道:“表妹,我要走了,离开苏州,就在七夕前一天。”
唐姻眨了眨眼。
七夕?
若不是宋彦“提醒”,她险些忘了,再有几日,便是七巧节了。
宋彦说完,却发现唐姻微微有些游离,便轻轻唤了她两声。
“表妹、表妹,你听到我说的吗?”
“对不起表哥,我、我方才在想事情。”
说起乞巧节,唐姻又想到了宋昕。节日将至,也不知道到时候三表叔会不会邀他喜欢的姑娘一起出门逛逛。
宋彦并不清楚唐姻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他就要离开了,可是唐姻却对她依旧冷淡。
他很不甘心,时至今日,此情此景,他越发地怀念起唐姻过去对他的好来。
他不认为唐姻是个无情的人,他好生对待表妹,也许表妹就会像过去一样对待他。
不知怎的,他希望表妹能像过去一样对他。
宋彦说服自己一个不让自己那么难受的理由,表妹还是在恼他罢了。
眼下他要去京师了,此一去山高水远,若乡试顺利,之后还有会试、殿试……等再回来就要年后了。
表妹对他这般态度,他根本走不安心。
他不甘地问:“表妹,我都要走了,你不准备同我说什么吗?”
“那我便祝表哥金榜题名吧。”唐姻说得很真诚,却不多说一句,福了身,擦过宋彦进了夜阑院。
宋彦往前追了半步,抬抬手,终究没有进去。
他失落地回到兰亭院,有婢女过来通报,说他的好友林子颂来了。
宋彦在厅中的榻上躺成一个大字,靴子也未脱去,双眼无神空洞洞地盯着屋顶:“不见。”
那婢女面露难色:“大少爷,您忘了,是您将他请过来?”
宋彦回了回神,想起来了。
林子颂是要与他一同去京师参加乡试的,所以他昨天派小厮去林两家通报,要林子颂今日来他宋府商量一并去京师的事宜。
“那请他进来吧。”
婢女下去了,不多时,林子颂被引了进来。
此时,宋彦还保持着之前躺在榻上的动作,一动不动。
“怎么了?”林子颂吓了一跳,上前去试探宋彦的额头,马上要启程了,一路舟车劳顿的,这节骨眼儿上生了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啪”的一声,宋彦不耐地打开了林子颂的手:“你做什么。”
林子颂揉了揉手背:“你没病啊?没病你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做甚?”
宋彦:“马上要去京师了,可我表妹还生我的气,她还不理我。”
林子颂疑道:“宋兄,你是不是后悔跟你表妹退婚了?”
宋彦腾地从床榻上蹦起来,吓得林子颂往后一缩:“谁、谁说我后悔了!”
“我想也是,凭你宋大少爷的身份,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还不至于就为了一个落魄的唐国公的小女儿要死要活。”
宋彦瞪他:“不许你这么说我表妹!再说了,唐国公定是冤枉的,等我考了乡试,再考了会试、殿试,有了官职和根本,一定要给唐国公翻案。”
“说得你好像一定能走到殿试似的……等你翻案,黄花菜都凉了。”林子颂叹了口气 :“算了,我再帮你一次。”
宋彦看过去。
林子颂道:“我们不是七月初六出发么,七月初七就是乞巧节,晚两天节后走也不妨事。你可知道七月初七,程家大姑娘在金泾淹牵头了喜鹊宴,未婚的公子小姐都可以去。到时候,你在宴上约你表妹好好谈谈,到时候送些姑娘家家喜欢的宝贝,说些软话,再倔的姑娘也该气消了。”
“真的?”
“真的。”
宋彦总觉着林子颂每次出主意都没什么好结果,可是眼下的情况他不得不死马当活马医。
正如林子颂所说,程清婉此时已经在装扮金泾淹旁的别院了。
唐姻、宋瑶都被程大姑娘拉过去帮忙。
几个姑娘虽然性格不同,但骨子里都是利落的人,几番指点,程家金泾淹的别院便如仙境般,美轮美奂。
七月初七,诸多公子、小姐欣然前往,也对此赞不绝口。
鹊桥宴定在酉时,天色蒙蒙擦黑的时候,宋彦和林子颂递了拜帖入了程家别院。
两人来到湖畔的一处重檐八角的三层阁楼,宋彦将悉心准备的胭脂水粉放在小方桌案上,表情还是沉沉的。
“能成吗?表妹会喜欢么?”
林子颂:“放心,姑娘都喜欢这些的。”
第63节
宋彦担心道:“可是,若表妹不来见我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你且在此等着,我去请人。”说完,林子颂走了。
程清婉与唐姻走在金泾淹湖畔,彩灯环绕,景致美极。两人一边走一遍闲聊,正说着,唐姻的脚步停下,目光紧锁。
“看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程清婉顺着唐姻的视线,发现远处的石桥上,站着一个晗光濯目的公子,这人正是宋昕。
程清婉微微惊讶:“他也来了?宋大人不是不愿意参与这种热闹的聚会么?”
宋昕此时站在石桥上,对面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子,女子正朝他说着什么。
不知怎的,唐姻的步子有点挪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过去:“……想必三表叔是有他的原因吧。程姐姐,你说,表叔说的那位家世清白簪缨世胄的小姐是不是也来了,所以表叔才……”
陈清婉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明白过来:“我猜也是。”
唐姻想别过脸,可是她的目光有些不听她的使唤,只想往宋昕哪儿看:“会不会是对面的那位——”
话音未落,也不知石桥上的宋昕同对面的姑娘说了什么,那姑娘用帕子揩了揩眼角,委屈地跑远了。
紧接着,宋昕的目光落了过来。
顷刻间,男人眼底的冷清如浪潮般退去,眸中终年的疏离仿佛被晚风吹散了似的,变得温和起来。
唐姻像是做了坏事被捉住尾巴的猫,捏了捏程清婉的手心:“程、程姐姐,我们快走吧。”
两人钻进了旁边的亭子,大片大片的树丛遮住了两个姑娘,程清婉失笑:“你很怕你三表叔?”
“不是……是非礼勿视,我方才不该悄悄瞧三表叔和旁的姑娘说话的。”唐姻懊恼道:“可我也不知怎么了,就想看……”
程清婉似笑非笑地道:“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爱慕你三表叔呢。”
爱慕,三表叔?
唐姻的脑袋嗡的一下。
虽说她以往看见宋昕会像宋瑶说的脸红心跳,但她从未想往“爱慕”这个词上想。
三表叔是人中佼佼,她以为她对三表叔和一般的小姑娘一样,只是崇拜。
被程清婉这样一说,唐姻先是慌了一下,随后连连否认:“……怎么会。”
可是,程清婉的这句话,还是在唐姻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她,是不是真的有些喜欢三表叔。
男女之间的那种。
正想着,一个急匆匆的男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唐姻收神,林子颂站在亭外遥遥施礼:“咦,唐四姑娘,原来您在这儿!见过程大姑娘。”
唐姻:“林公子,您找我?”
“不是。”林子颂擦了擦额上的汗:“是你表哥,你表哥找你。他不是要去京师参加乡试了么,有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林子颂强调了一下:“亲手交给你。他怕你生他的气,不敢亲自来叫你,所以我才来的。唐四姑娘,就当您给我林某人一个面子,他就在那边的阁楼上,等的有个把时辰了。”
程清婉“嗤”了一声:“林公子面子这么大?”
林子颂尴尬笑笑,索性不再藏掖,直言道:“我也是为了我这个兄弟,唐四姑娘,还请你去看看他吧,他就要去京师参加乡试了,若发挥失常了该怎么办?”
“林公子这是要挟人呢?”程清婉护住唐姻:“四娘,你若不想去,就不去,这是程家的别院,我看谁敢生请你?”
可唐姻却按了按程清婉的手:“我去。”
宋彦隔三差五来找她,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虽然她和宋彦有过一些误会,但宋彦终究是她的表哥,她并不讨厌他。
宋氏于她有恩,她不想宋彦因为情绪而耽误了乡试。
作者有话说:
后悔也来不及啦,唉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