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徐若青准备乘船回国。到了码头,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白流苏没有和他一起走。白流苏牵挂的人,是范柳原,只要范柳原一天没有说要放弃,没有说出:”我不爱你了!”,白流苏永远也不可能放手。

徐若清一边找一边回头,他期待身后会突然出现,一个身影。他没有等来白流苏,但是却等来了傅桐,傅桐飞快地跑过去抱着他。俨然,像是恋人之间的告别,从傅桐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得出,她对徐若青有多么地不舍。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和徐若青互道珍重。在那个年代里,喜欢和爱就是克制。

傅桐看着徐若青乘船离去的身影,她的心像风一样追逐着,在大海上随风飘**,对那片蓝色的海说出她的思念和不舍。直到大海上的那艘船,与海水混为一色,无影无踪,傅桐才不舍地转身离去。多年以后,回忆起今天的情景,她依然不知所措。

如果生命和时间可以倒流,她的选择和当初一样,永远也不会改变。为了他,她愿意一辈子承受那种心痛的感觉,她心甘情愿陪伴,心甘情愿看着徐若青幸福,因为她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她所相信的至死不渝。再者,她的家境,决定了她是有资格谈爱情的。

船上的帆依然飘动着,在船上的徐若青却在想着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和卉因长得很像的白流苏。这一次回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里。也许只要把她们都藏在回忆里,他才会有前进的动力,抉择时他才会有信心,他的人生才不会孤独。

英国这片蓝色的海,不属于他,他要回到上海那个,风与浪仍旧未平的地方。看着他心里可爱的中国,即使挥洒的是他的血,也义无反顾,终生不悔。

徐若青想起他们一起回英国的时候,他们四人结伴而行,如今却只剩下他一个人。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孤独,因为曾经,结伴而行的甜蜜,还在他的心里慢慢地生长。那些甜蜜渐渐地长大,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每一次受伤时,只要一想起那些甜蜜,所有的伤痛都会被治愈。

这个时候的范柳原,和往常一样,准备出门。他依然和以前一样,每天除了谈生意,聊天,喝酒,没有别的事。说起来,他除了有点钱之外,还是一个很无聊的人,精神没有依托。

真的不知道,当初白流苏,和他在一起,是为了什么?为了钱吗?他也不是很有钱。因为长得帅吗?他也长得不帅。但是对于范柳原来说,这些平平淡淡的东西,加起来,他就是范柳原,没有人可以代替。他就是那个,白流苏愿意以生命相托的人,同时,他也是白流苏的生存外衣。

范柳原和白流苏在一起的时候,白流苏还是一个寡妇,刚刚死了丈夫。但是这并不能影响,范柳原喜欢白流苏,那摇曳的身姿,曼妙的舞步,成年人的优雅,全都深深的吸引着他。即使现在,他忘记了曾经的那种爱的冲动。但是,他依然愿意为自己的选择买单,无怨无悔。无论如何,他愿意,以婚姻的名义,将自己和白流苏铐在一起,两个人烂在婚姻的坟墓里。

出门之前,依然习惯像以前一样,跟她拥抱说再见。

“流苏,等我回来。”

“嗯”

于是,白流苏的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可是,新的一天和旧的一天,没有什么区别,这样的日子让她食之无味。也许是由于女人的惰性,可能也是因为爱吧,她竟心甘情愿的这样等待着。范柳原出去了,门依然像以前,砰的一声就关了。她好像读到了范柳原再也不爱她了,婚姻只是个壳子,但是她并不想离婚,她日渐苍老的容颜告诉她:输不起!

白流苏试着出门,可走到了酒店的大堂,那些新摆上去的,英国历史图书深深的吸引她。她走上前去:“老板把你的这些书,都借给我看看吧。行吗?”

那个老板,是一个很帅的英国中年男人,她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今天她才发现他。可能是由于她一直病殃殃的,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自然也关注不到别人。

他的身材很好,头发金黄,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可以传递他的情感。看起来,他是一个懂得女人的男人,一眼便看透了流苏。

“当然可以”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拿那些书。他动作十分敏捷,却又不失稳重,而且看上去十分儒雅。

很快,那些书交到了白流苏的手上,白流苏却拿着那些书,头也不回地走,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留给这个男人。他无奈的摊开手,怂了怂肩,挤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眼前的女人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这个英国男人名字叫Jack ,他的父亲是一个葡萄酒庄老板,母亲是一个很有名的外交官。他在这里开一家酒店完全是为了打发时间,并且在这些时间里获得乐趣,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满足于此就好,不需要什么惊喜,更不需要什么意外。就如同他自己的人生一样,一出生就是被安排好的,没有什么自由,更不能坐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在这里遇见白流苏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她,可是每一次白流苏都头也不回,这引起了他极大的乐趣。他想看看,这个女人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和他想象的有一些出入?

于是他将家里的书房,搬到了这里,他从来没有在一个女人面前穿得如此正式。他做这些完全都是为了等待被白流苏发现,即使这一次白流苏,仍然没有和他说上两句话。但是他觉得白流苏,依然让他产生了极大兴趣,并且进入他的生活中,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从此,他单调的生活多了一个惊喜。

白流苏拿着那些关于英国历史的书,回了房间,由于实在是太无聊,她选择翻看这些书,来打发一下时间。其中,关于英国每一个女王的历史,她都看的最仔细,也最认真。因为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女人有如此传奇的人生,女人可以成为一个国家的帝王。在中国,白流苏只知道关于武则天的历史故事,她也只知道武则天做了中国的皇帝。后来,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成为武则天那样的人。所以这些关于英国女王的书,似乎,一瞬间成为了白流苏心中的至宝。

她甚至想从这些书里面,找到关于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但是每次一想到自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她又开始像一个泄气的皮球一样,软趴趴地躺在**。

这些书,成了白流苏这一天里的精神支柱,使她不至于胡思乱想。但是,只要她的心里,一想到范柳原,她就开始举手认输,任由自己的思绪慢慢地漂浮,慢慢地集中精力,去想一个人。

一想到范柳原,便是无穷无尽,停不下来。所以她搬一个凳子,坐在窗台边上,等待着范柳原从外面回来。她觉得只要自己还在坚持,范柳原没有说放弃,自己所做的一切就还是有意义的。

“柳原,你慢一点,等等我啊。”流苏在窗台边上,听得清清楚楚,那个嗲声嗲气的声音,不标准的中国话,呼唤的就是她的柳原。她往窗下一看,打扮,身形,衣着,就是茉莉。

流苏没有声张,也没有急着跑下楼,去指责范柳原。她在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我正在给自己做准备,接受这一切。她回到床边上坐着,等待着屋外的敲门声,忐忑不安。

不大一会儿,屋外的敲门声越来越烈,她还听见没你那不标准的中国话,持续地叫着她的柳原。白流苏很生气,她恨不得,冲出去,打开门,给那个女人和范柳原一个耳光,方能解恨。

但是,白流苏没有这么做,他慢吞吞地走到门口,开了门。白流苏装作若无其事,把范柳原,从茉莉的身边一把接过来,然后迅速把门关上。茉莉,碰了一鼻子的灰,被关门声吓醒了,灰溜溜走了。

然后,白流苏扶着酒气熏天的范柳原靠在门背后,想着茉莉几乎呓语的喊着自己的范柳原。白流苏的心一阵阵得揪起来,心疼的感觉,又来了。心疼的时候伴着害怕,她觉得自己,几乎要崩溃了。但是,又觉得自己还不能倒下,因为她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女人。如果那么容易认输,当初她就不会冒着炮火,从上海去香港找范柳原。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她靠着醉醺醺的范柳原,想对他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她慢慢地把范柳原扶到到**,靠在范柳原的身上,听着他的心跳。他心跳的节奏,是那么地熟悉,却又觉得这种熟悉的感觉,早已离她远去。

都说相爱容易相守难,可选择容易坚持也难,婚姻是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进去的人想出来。每每觉得自己受不了的时候,她就会去卫生间,靠在卫生间的墙上,想着自己和范柳原之间发生的一切。想着那些相拥、相爱、相知的时刻,她就会觉得分外安慰,就会有继续下去的勇气,不再害怕。

而这一次,听着范柳原的心跳, 她开始迷茫起来。

她奋力地从心里喊着:“柳原,我是相信你的,”可是她却觉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论她从心里喊的多大声,她觉得似乎每一次呼喊都成了一个笑话。

她看着眼前的范柳原,很想把他叫醒,和他争吵一番。但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因为选择就要忍受,只有忍受,才会有真正的婚姻。婚姻的本质就是忍受,没有什么更好的路可以走,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会失去新鲜感。忍受对方的缺点,夸大对方的优点,才会获得真正的婚姻。

趴在范柳原的身上,白流苏想了很多,想着想着就睡着。直到第二天,范柳原迷迷糊糊地起床,看到躺在身旁的白流苏,依然坐在凳子上。才想起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一喝就断片儿了,什么事儿也想不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里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对白流苏做了些什么,更记不得发生了哪些事。

已经天亮了,屋外的汽车,轰鸣着。他拍拍白流苏的肩膀,流苏的头一下就翘了起来,眼前模模糊糊的。但是,看着范柳原,她挤出一个笑容来。那个笑容里带着不屑,带着怪异,让范柳原百思不得其解。

“流苏,这是?”

白流苏有事根本不理他,她转身起来,伸了个懒腰,去卫生间清洗去了。她努力地一次又一次,捧起很多很多的水,拍打自己的脸。白流苏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是却怎么,也摆脱不了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儿,她有些气馁,对着镜子说:“我真傻,真没用,为什么还能忍受他?”

而范柳原就躲在门外,听着卫生间里面哗啦啦的水声,他似乎明白了白流苏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想敲门,但是却又克制住了,他知道这一刻一定没什么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