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去了,流苏的病还是不见好,似乎她根本不适应英国这片土地。流苏偶尔出门,也只是在酒店的餐厅里或者酒店的楼顶,她的身体不允许她出去。生了很久的病,范柳原也不似从前那样细心了,范柳原每天都出去谈生意,白流苏除了和傅桐、徐若青聊聊天,很是寂寥。

身体的疼痛加上精神的寂寞,白流苏显得更加憔悴了,她无数次在心里埋怨自己为什么要生病?又时常在想,自己是不是再也握不住范柳原的手?当初,白流苏只是把范柳原当作求生的外衣,爱情可有可无,如今想要爱情,想要一句真挚的关怀,不免是种奢侈。

常常,白流苏躺在**,拉开了落地窗的窗帘,一眼望去外面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就如她和范柳原的婚姻一样,看不清真与假,更看不到希望。

白流苏看着雾蒙蒙的窗外,夜灯下,出了神,外面傅桐一直在敲门。半天没反应,傅桐刚要走,白流苏才开门叫住:“既然来了,为何要走?进来吧”,白流苏说话的时候声音温柔细腻,完全是那种上海小姐的味道,优雅与闲愁集于一身。

傅桐转身,看见白流苏披着一件咖啡色的羊毛披风,微卷的头发下,一张稍显苍白的脸庞。这一生病,白流苏在傅桐的眼中,瘦弱得像个纸片人,身子更加单薄了。现在,那风华绝代的白流苏,风情万种的舞会皇后,好像和白流苏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们一路同行到英国,像这样坐下来谈话的时光是很少的,现在真好!”白流苏邀请傅桐坐下,随口打发着。

“流苏姐,本该早些来看你,可我怕耽误了你和范先生”

傅桐这个诚恳的女孩,说出这些话来,吐出了她全部的心声。

“哦!那是你多想了,我的身子实在差,我想回国去了。也许,这片繁华本就不属于我。”

傅桐听着流苏的话,心里莫名难受,她实在想不出白流苏有任何离开范柳原的理由。傅桐提议,两个人出去走走,流苏也爽快地答应了。来到街心公园的公共汽车站旁,他们两人坐在长凳上。

“流苏姐,为什么你要离开,我说的是离开范柳原。范柳原看上去可是所有女人的梦中情人呀!”

听了这话,白流苏愣住了,心里咯噔一下。白流苏没有想到傅桐会看出自己离开的不是伦敦,而是范柳原,其实白流苏也不情愿。白流苏在取和舍之间无法抉择,她如果留下就会继续面对范柳原会越来越不像她心里的样子,离去的话,自己就失去了终生的依靠,物质和精神都不知会归去何处?

白流苏低头,浅笑:“于我何干?”

惹得傅桐咯咯咯地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那笑声在夜空里,清脆,明亮。

又过了小半个月,白流苏依旧病着,傅桐进了剑桥大学学习,范柳原跟茉莉混得比以前更熟了。而徐若青,此行如愿见到罗曼罗兰之后,准备回国。

他们所有人的人生,从此再也不会相同,只是流苏的心充满了未知,加上病恹恹的身体,她仿似更加迷茫了。

徐若青告知大家自己就要离开的消息,所有人一起去酒吧,为他送行,茉莉也去了。茉莉没有任何顾忌,总是坐在范柳原的身边,让白流苏生出几分闷气来。但在场的人太多,流苏不好发作,仍旧笑着。

回来后,柳原和流苏躺在**,两人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流苏害怕讲多了自己变得廉价,而范柳原却一味地推诿太累,两人的二人世界,变成了二人地狱。

白流苏躺在**想着:柳原,你是什么时候不爱我的,为什么现在说一句话都变成了多余?难道,苦难中相遇的一点真心,现在也没有了?

范柳原闭着眼睛,拉着白流苏的手,可是他觉得跟左手拉右手没有什么区别。他再也感受不到流苏的**,流苏曼妙的身姿,流水的舞步,他们苦难中的相知相爱,化成了一道烟云。那景那情,却已成了追忆,再也无法拾起。爱与不爱,都化成了简单的两个字:平淡。

世上都流行一句话“平平淡淡才是真”,那只是用来骗世间平凡男女的,骗不了白流苏。白流苏以为她和范柳原会轰轰烈烈,永不褪色,但也落入了俗套。

人最痛苦的不是别人不爱你,而是自己要活在过去,并对回忆充满热情。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熟睡的柳原,流苏的心一会儿纠起来,一会儿又平静下去。

长夜漫漫,每一个夜晚,对白流苏来说似乎都太煎熬,她背对着范柳原的时候,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去在乎。可是,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已经改不了牵挂,怨妒和爱。

第二天清晨,八点一刻,范柳原接到谈生意的电话又出去了。范柳原走的时候,白流苏假装闭着眼睛,让范柳原以为自己还在熟睡。她幻想着她的柳原临走的时候,会偷偷像以前一样吻她的额头,可终究只是幻想。

当范柳原出门,房门关上,白流苏的泪水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她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可还是不由自主,她在心里说:“柳原,我爱你,但我又有些怨你”。

午饭过后,傅桐和徐若青约着要去罗素广场,顺便去参观不列颠博物馆。两人走前想起只有流苏一人在酒店,就去流苏的房间叫上她一起,怕她一人太无聊。

听见敲门声,流苏应声出去开门,见是徐若青和傅桐,她心里的雾霾,像散开了许多。随即,白流苏邀请二位进门,一进门徐若青开口:“流苏,跟我们出去走走吧,再不出去走走,你这身体总是病着,我们担心你”。

“是呀,流苏姐,一起去吧!”傅桐附和着徐若青,白流苏不好拒绝,只得摊开双手:“好吧!你们等我换一下衣服”

白流苏走进浴室,先打理自己的头发,还是以前的卷发,有年龄的味道,但却很知性。然后,换上天青色的旗袍,仔细化了精致的淡妆。出门前,披上那块水绿的披肩,换上墨绿的平底鞋。这最平凡的颜色,最平凡的装束,搭配在一起居然成了最美的,里里外外透着白流苏的气质。

白流苏和徐若青、傅桐二人出行,开始心里是充满期待的,但一上了电车,看着车上的人都在讨论着些什么,一会儿又发出笑声。她不禁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找不到归宿感,甚至厌烦邻座的粗糙政治言论。到了广场,徐若青忙着给她们二人拍照,可白流苏的笑容很勉强,徐若青一眼就看出来。

拍完照,傅桐拿着相机径直去了博物馆,徐若青示意他们二人在广场上走走。

白流苏和徐若青两个人,在罗素广场上走着。但是白流苏,真的是心不在焉,无心游览。因为,一想到和范柳原就要分开,白流苏的心就开始揪起来。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当徐若青和她说话的时候,有的时候她他还会走神。

徐若青说:“流苏,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白流苏急忙回答:“没有,我只是看着广场上的一切,有些怅然若失。”

“那你觉得失去了些什么呢?”

“倒也没什么,我觉得失去最多的,大概是青春吧。”

“可是我看你的美,却胜过青春的美,又有什么好忧伤的呢?”

“没有没有,我现在呀,顶多是一个会穿衣服的女人。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只要会穿衣服,什么人都会变美。”

“流苏,即使是青春逝去,世界变了,你还是你,永远,一辈子,优雅。”

“若青,你还会想她吗?”

白流苏提到这个问题,徐若青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沉默半响。

“卉因,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即使她已经离去,但是她永远都在我的心里,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使我忧伤。现在,她对于我来说,是一份珍贵的记忆。”

“心里有一个人,用来回忆,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但是,我却不知道该去回忆谁。我甚至不知道,我该去回忆哪一件事。或许,这对于一个人来说,是悲哀的。”

“流苏,我郑重的邀请你,和我一起回到中国,好吗?过几天我就要回国了,我想,中国才是我最想要去的地方,也才是我最终的归宿。不管我在外面学到了什么,我都应该拿去回报我的祖国,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活得更好,我的心灵才会有归宿。”

听到这样的邀请,白流苏有些诧异,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回答,她反而嘲笑自己:“回国,我现在已经不知道,哪里是我的归宿了。有范柳原在的地方,就会有我。但是,现在柳原的心,似乎没有和我在一起了。”

“流苏,那就让我们一起,回到上海吧。我们的祖国,现在正处于危难之际。以前,她做我们的母亲,我们在他的羽翼下成长。现在,该是我们做孩子的来保护她,绝不能有负于她。”

这个时候,傅桐正在博物馆里面,尽情的拍照,仿似要把博物馆里面,所有最好的东西拍出来。傅桐是那样的天真,明媚,不像白流苏一样,脸上总是有挡不住的忧伤。博物馆里的傅桐,根本不知道,徐若青和白流苏说了这些话。要是知道了,她一定很伤心。她伤心的是,为什么徐若青没有邀请她一起回国,而是邀请白流苏?

傅桐的心里,除了把徐若青当做最好的哥哥,当然她的心里,还默默的装着他。从中国到英国,以及后来,在英国的一次次相处,她的默默地装着徐若清。

回来的路上,徐若青一直没有说话,白流苏,也一直不说话。只有傅桐,不时地看着窗外,偶尔,她还回头看看她的若青哥哥。但是她在徐若青的脸上,看到了一层疑云。她怎么也不知道,如何去解开徐若青脸上的疑云,不知此次分别到底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