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红富士啃剩一颗苹果核时,房车刚好驶入景区外的停车场,经芋用湿纸巾擦了擦手,回身去取搭在上铺的羽绒服。
去年新买的山寨大鹅递给怕冷的鬃爷,经芋边把前些年淘汰没舍得扔的那件套在了自己身上,边叨叨说,“桌上那个大肚保温杯里是给你泡的茶叶水,一会儿你背着,冷就喝一口。”
鬃爷“哦”了一声,拉上羽绒服拉链,乖乖将带杯套的保温杯斜挎在肩上。
睡了一路的梁释安打着哈欠从**坐了起来,搭眼就能看出压根没睡饱,白眼球红得跟什么似的。
很自然地在耿唤大腿上捏了一把,梁释安含糊不清道:“穿了就行。”
耿唤点了点头,小声道:“吃一堑,长一智。”
年初是耿唤第一次到高海拔地区旅行,尽管事先做了攻略,还是没料到温差会这么大。
在乌都,一条秋裤加牛仔裤妥妥能过冬,落地蜀都那会儿耿唤也没觉得多冷,直到下车进景区,不出三五分钟就被风彻底打透了,当天晚上低烧险些引发高反。
他给隔壁驴友梁释安发微信,梁释安二话不说赶到他房间照顾了他一整夜,就连之后的两天行程也为他取消了。
他们在民宿房间里躺了两天,开始只是白天在一张**看电视吃零食,到了晚上梁释安老老实实睡在他放行李的那张**。
后来他退了烧,但感情却升了温。
他们从依偎到睡同一个被窝只用了一天,梁释安非常尊重他,他也很享受拥抱的幸福感,他们倒在枕头里聊路上的风景,聊过去的见闻,话题多得数不清……
耿唤有时会想,是不是那两天把他二十多年来有趣的事都聊完了,所以婚后没多久,他发现能和梁释安分享的东西越来越少,加之梁释安很忙,他们的交流陷入了异常冷的境地。
他是人,面对巨大的落差很容易表现出失落,那是种克制不住的负能量,让人萎靡不振。
闪婚,又是和妖族结合,他与父母亲的联络很少,毕业后同学通通在苦逼的九九六,所以他的情绪给到梁释安压力了吧。
下了房车,耿唤仍满脸心事,梁释安担心耿唤撞到其他游客,便伸手揽住了耿唤肩膀。
猝不及防的肢体接触惊到了耿唤,准确地说是有一点点害羞,这两个月他俩太过相敬如宾,更像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室友,还带着不可逾越的时差。
至于夫夫生活,更是好久都没有过了。
他原本的信心在梁释安的冷落下溃不成军,同为妖族的鬃爷都知道不一起睡会影响亲密度,梁释安怎么会不懂呢?他真想问问经芋,这种事是要主动要求吗?
“欸,帮我拿一下。”
经芋好像自己没有口袋,硬是把镜头盖塞给了鬃爷。
他单膝跪地将镜头角度抬高,避开杂乱的人流和指示牌,终年积雪的山峰被大光圈虚化,镜头里耿唤和梁释安的背影卡在三分法构图的节点,经芋轻按快门后喊了声“耿唤”,耿唤应声回头,梁释安的视线刚好落在耿唤侧脸,侧逆的光源柔化了梁释安立体的五官,同时照亮了梁释安深潭般的理性眼眸,经芋抓住时机又一次按下快门——
耿唤没想到经芋会给他俩拍合影,折身回来找经芋看照片。
一改往日的内向,耿唤用手遮掉屏幕的反光,探头细细端详电影海报般的原图。
在经芋放大屏幕后,耿唤看到梁释安注视自己的眼神,脑海倏空,半晌才缓缓牵起嘴角,柔声夸赞:“经先生拍得太好了,比我俩婚纱照更有意境,等回民宿你发给我,我要做手机壁纸。”
“咳咳。”鬃爷做作地使了个动静,顺带暼了眼凑过来的梁大老板,“传照片是另外的价钱好吗?”
鬃爷之所以这么“讨厌”,都是为了给耿唤和梁释安制造些谈资,哪怕是背地里说说他和经芋的坏话,也比两口子相对无言要好。
经芋在与鬃爷视线交错后,瞬间明白了鬃爷的良苦用心,游刃有余地露出他财迷的嘴脸,“不瞒二位,本人进治乱所之前是专业摄影师,一张收一百不过分吧?”
“嗯,不过分。”耿唤真心喜欢,自然愿意为照片买单,他短暂的忘记了即将要与梁释安结束夫夫关系,掏出手机大大方方发了两百块红包在「驯鹰计划」群里。
“搞定!”耿唤的笑还挂在脸上,迫不及待地追了句,“到时候传RAW格式给我,我自己修。”
“妥。”经芋笑眯眯地收下两百红包。
“经先生这么爱赚外快,今天让你赚个够。”梁释安没什么表情,拍了下鬃爷身侧挂着的保温杯,“加个微信,之后的钱我转。”
鬃爷皮笑肉不笑地掏出手机,冷嘲热讽的气梁释安,“用钱砸,那是老暴发户手段,现在的破镜重圆没个追妻火葬场观众能答应?”
嘀过梁释安的二维码,鬃爷随手打了个新备注【褐毛笨鸟】。
自诩为都市文明妖的梁释安不屑于和土老帽犟,转过身想都没想将【保卫科ZERO】换成了【早晚二进宫的老蜥蜴】。
一行两对儿在木栈道上走走停停,经芋的镜头一会儿朝冰川,一会儿对准脚下整齐的步伐,一会儿拉着鬃爷的手举到天上,想起来了,就再按几张外快。
鬃爷见经芋“咔嚓”个没完,凑上前问经芋为什么他俩没拍婚纱照。
经芋怔住。
忘了?忙?
似乎都不是。
他俩婚姻的初始是一纸合同,以至于把正常结婚的步骤一并省略掉了,直奔婚姻的主题——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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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都的行程于四日后结束,回程晴空万里,飞机提前落地。
在机场与耿唤两口子告别,经芋和鬃爷先是回家放了趟行李,趁着出差补助没用完,豪横地打了辆顺风车直奔久违的朝阳区综合菜市场。
家里冰箱空空,想要填成过日子的模样东西得不少买,重点是经芋馋菜市场那家爽口拌菜了,还有他最爱的老式炸鸡腿和糯叽叽的打糕。
懒洋洋地往座位边出溜了下,经芋半躺半靠打开手机备忘录,用腿撞向正在放空的鬃爷,“咱俩合计一下购物清单,你有没有特别馋的?”
“婚纱照。”鬃爷脱口而出。
他现在就想拍婚纱照,他凭啥没有婚纱照,褐毛笨鸟都有婚纱照,他堂堂七千岁的大蜥蜴怎么可以没有婚纱照?
这件事他在意了好几天,在民宿时说好了回到乌都立刻补拍,下飞机他满怀期待地回家送行李,结果经芋告诉他不是去拍婚纱照,是要去朝阳区综合菜市场买菜……
失望,他对今天的经芋感到非常的失望。
“婚纱照等过两天咱俩双休的时候拍,现在先去买吃的,要不家里冰箱什么都没有,晚上咱俩吃什么啊?”经芋头不抬眼不睁地往备忘录里输入「牛腱子、酱料、冰糖……」
“我没有馋的,买你想吃的吧。”鬃爷什么都听不进去,脸转向窗外和经芋赌气。
现在日子奔上小康了,单位食堂管饭,鬃爷对食物的需求远不如过去那么强,反而因为看电视,接触其他的人或妖,精神层面更容易空虚。
他和经芋的老夫老妻相处模式一点都不浪漫,经芋不给他买花,也不送他礼物,他俩下馆子从没吃过一回点蜡烛那种,更别说惊喜了,毛都没有……
经芋这回算是听出来了鬃爷的怨气儿,瞅现在这架势不把婚纱照兑现了,鬃爷能跟他劲儿一晚上。
拍了拍主驾椅背,经芋跟顺风车司机招呼了声,“师傅,不去菜市场了,改去威尼斯墅公馆。”
鬃爷蓦然看向经芋——
经芋正在给前同事发语音,“强哥,工作室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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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工资那天闹得不愉快,在主动送钱的当下烟消云散,店长得知拍摄时间仓促,亲自给经芋选的经典棚拍套系,价格按外景收,服装升级为L国奢侈品牌的高定西装。
七位数的西装经芋第一次穿,加上鬃爷身上那套,刚好与他家房子等价。
经芋体验不到守在试纱间外等待帘子拉开那瞬的激动心情,可当鬃爷迈下台阶,反人类的神颜毫不夸张地夺走了他的神志。
论面料,论剪裁,西装无可挑剔。
而今黯然失色,多半是输给了这只五官优越的大妖精。
比起鬃爷,他的外在条件太过普通,西装穿在他身上反倒显得不那么贵了。
容貌鲜少带给经芋焦虑情绪,只是此刻鬃爷的容貌让他非常的不放心,抢先一步将前同事挡在身后,经芋亲手给鬃爷整理领带,并将服装助理递来的口袋巾折成老电影中浪漫又富有仪式感的三角式。
经芋睫毛沉落,手上动作有条不紊,鬃爷盯着经芋出奇认真的脸,似乎找到了一些与平日吃吃喝喝不一样的感觉,他摸不准是黑色西装衬得经芋绅士,还是绅士的品格本就在经芋骨子里。
他一直是被照顾的那个。
悄然解开被鬃爷扣上的第二颗纽扣,经芋正要抬头,鬃爷的手伸向了他的脸——
心脏不由漏了半拍,经芋以为鬃爷会吻他涂过润唇膏的嘴,出乎意料的是鬃爷的手止乎于礼地停在了他脸上,拇指轻轻地磨蹭着他的皮肤。
安静的互望,很温柔。
却被一声电话铃打断了,鬃爷接起郁蝉的来电。
“ZERO,看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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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子精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