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芋对着手机屏幕愣了半秒的神,这半秒钟眼前闪过很多压抑的画面,栾丽冷着脸给他洗脑,给他下跪,他被逼无奈下拨通闫帆的电话,声嘶力竭地喊永远不要再联络了……

之后的无数个日出日落里,闫帆的头像再没跳到屏幕上来过,像是被尘封的不敢轻易打开的信件,仿佛吹开那一层厚灰,记忆会卷土重来。

他怕想起在那个爸妈都忘记的日子里,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生日蛋糕。

他会想哭,他不配拥有闫帆这么好的朋友。

「看到我发朋友圈了?」

「也在吗?」

经芋的回复刚发出,闫帆的昵称就被「对方正在输入…」替换掉了,缓缓坐进沙发,经芋的眼睛再未从屏幕中移出。

全民皆为低头族的时代,鬃爷并不觉得经芋捅咕手机有什么不对劲,可当他把行李的衣服该挂的都挂好后,经芋还在对着巴掌大小的屏幕笑,这让他不免想起电影院里的长发女孩。

危机的雷达再度竖起,那种由衷的无所适从让他兵荒马乱,他该过问吗?他能过问吗?电视剧暂时还没给出他答案,却告诉他旧账重提是会遭人嫌弃的。

与闫帆约好见面时间,经芋这才想起屋里还有喘气的妖呢,抽走鬃爷研究不明白的电视剧遥控器,经芋三两下调出节目,回过头和鬃爷商量。

“我等下要出去见个朋友,你在民宿看电视行吗?我九点之前肯定能回来。”

“约明天吧,陪我适应一下陌生环境的气味。”

尽管理由牵强了些,鬃爷还是忍不住试探,究竟什么样的朋友能让经芋刚落地便迫不及待地奔赴,或者说来蜀都原本就是为了见这个朋友。

“主要是……闫帆来这边出差明天就回宁都了,下次碰面指不定得什么时候,他以前挺照顾我的。”经芋面露为难,他想趁机和闫帆说清楚那通电话。

“既然是这样那你去吧。”鬃爷理解地笑了笑,“雨一时半刻停不了,别忘找前台借把伞。”

鬃爷自以为掩藏得很好,但经芋是感情复杂而敏感的人族,怎么可能看不出妥协里夹杂着的失望,蜥蜴emo不像狗子嘤嘤嘤,也不会学小猫咪躲起来,蜥蜴会垂下眼,遮住眸底的光。

深吸一口气坐到鬃爷身边,经芋握住胡乱摆弄遥控器的微凉的手,“他这个人性格比较孤僻,见生人会不自在。你要睡在我口袋里吗?我带你一起去。”

鬃爷歪过头看经芋,不多时,“嗯”了一声。

七十多年前的血泪教训教会了鬃爷克制,外露情绪是极其危险的,他再清楚不过,被驯养过的妖精哪怕重拾自由也回不去了。

沙漠的夜晚是冷的,怀念足以将杀死他。

脱掉米白圆领T,经芋取下鬃爷才挂好的短袖工装衬衫套在身上,衬衫胸/前的口袋很大,鬃爷变成苗子精后在里面打滚都有富余。

“走吧,我陪你先垫吧一口。”经芋拉起情绪不高的鬃爷,言起了旁的,“民宿前台有三明治卖,不知道有没有金枪鱼的,那个你应该还没吃过,老香了。”

“我想吃小芋——”

鬃爷反手握上经芋手腕,没多用力,人就被带到了怀里,他熊抱着经芋用鼻尖蹭了蹭柔软的耳垂,紧接着在耳下三指的位置种了颗未熟透的淡粉草莓。

主权宣示到了即可,太疼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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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宿地处大山,周围只有两家古朴的藏式饭馆,经芋久闻藏式铜火锅大名,首当其冲选了较远的「茶马人家」。

阴雨天路不好走,闫帆来消息说还得将近半小时车程,经芋回完「不急」,当即点了盘手撕牦牛肉和酸奶人参果,给委屈巴巴的苗子精打打牙祭。

待苗子精五饱六撑打瞌睡时,闫帆也风尘仆仆地到了,经芋扶着胸前口袋起身朝迎面而来的老友打招呼,“好久不见啊闫哥。”

闫帆是标准的理工男,压根不知打扮,头发长了也没怎么修,十年如一日的运动套装,一个双肩电脑包走天下,甚至电脑包开线了都能再背个三年。

光看闫帆一身行头,很难把这位糙汉和月入两三万的工程师联系到一起,就是把闫帆拉到马路上随便问人,十个里至少有一个得猜闫帆是工地搬砖的。

“我以为你困在乌都出不来了呢,阿姨不盯梢了?”闫帆边打趣边放下双肩包坐到经芋对面的沙发里。

“还盯什么梢啊,我一有家室的成年人。”经芋拎着铝质小壶给闫帆倒了碗酥油茶,笑说,“想不到吧?结婚比你早。”

闫帆一脸诧异:“结婚?阿姨给你介绍的?”

闫帆曾听经芋吐槽过无数次相亲的事,除了相亲结婚,他不觉得经芋自由恋爱的对象能入那位强势母亲的法眼,就好比他一直被那位母亲防贼似的防着。

“不不不,我妈介绍的那些我没相中,我先生是我自己谈的。”经芋憋不住乐,他没撒谎,谈是他自己谈下来的没错,只不过谈的是婚姻合同,不是恋爱。

铜锅里的汤底正热情的咕嘟,经芋忙不迭下牦牛肉和腊排骨,并催促不动筷的闫帆,“愣着干嘛,赶紧开涮啊。”

“阿姨同意了?没说别的吗?”闫帆嘴巴微张,满脸的不可置信。

“闫哥,你相信一物降一物吗?”经芋放下忙忙活活的筷子,双手搭在桌边开始哼哧哼哧地傻乐。

“什么意思?”闫帆被经芋笑懵了。

经芋兴致勃勃地倾身与闫帆分享他的快乐,“我妈不同意也拿我先生没辙,我先生是妖族。”

“你都没见我妈来我家住的那天,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经芋笑得更甚,“因为房子是我先生买的,她能忍就住,忍不了就得回去。”

“而且我先生在神族治乱所工作,按咱们的说法叫公务员,待遇又比人族公务员高出好几倍,我这辈子还是头回在我妈面前扬眉吐气呢。”经芋说完闷头干掉碗里的酥油茶,“托我先生的福,我现在也算是个半吊子公务员了,这回来蜀都就是出差的。”

闫帆呆呆地端起经芋给他倒的酥油茶,饮下前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看来礼貌太软弱了,强硬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

“肉熟了——”

肚子发空的经芋眼睛扎在了铜锅里,耳朵全是汤底的沸滚声,闫帆的自言自语他一个字也未听进去,没心没肺的扬声道,“来吧朋友,吃起来。”

“芋头,你考虑过我吗?”

闫帆得知与经芋再无可能,曾打算烂在肚子里的秘密脱口而出,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喜欢了好些年的人,认真道,“这些年有没有过一瞬间想和我在一起。”

肉片跌进蘸料碗里,经芋错愕抬眼,“你什么意思啊闫哥?如果你只是好奇我对你有没有过非分之想,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对你没有。”

“但是我穷到心发慌的时候,你给我充话费、发红包,我的确起过又懒又贪的念头,我在想你要是能养我就好了。”经芋大方承认了自己的阴暗面,“但也就是想想而已,我有手有脚凭什么让你养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闫帆直言不讳。

经芋捂住口袋里乱动的苗子精,反问闫帆,“你想把我当宠物养?还是你对多年老友也下得去嘴?”

“如果不是阿姨一直对我有偏见,进一步发展有什么不可以?”闫帆索性借机**心扉,“咱们认识多少年了,算知根知底了吧?我对你不够好,还是我工作收入不稳定买不起房子?”

“不是闫哥你等会儿。”经芋打断闫帆咄咄逼人的问话,“抛开‘感觉’这个玄学咱不谈,如果有一道选择题摆在你面前,你会选择对自己不够坚定的人,还是选择只奔向自己的人?”

闫帆:“你是说,如果……”

“无论我是否成家,都不存在如果。”经芋将浸够味儿的牦牛肉塞进嘴里,潦草地嚼了两下,“玄学上不允许懂吗?赶紧吃,肉都老了。”

悄无声息地移开捂在口袋上的手,经芋将盘子里的山药一股脑倒进了铜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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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都的太阳比乌都落得晚,回到民宿时天呈黛蓝,初亮的大灯泡在枯枝绕成的灯罩下像颗喜人的丑橘,光是暖的,和庭院里的藤椅配得一脸,怎么看怎么惬意。

“有你的消息。”鬃爷为了保护隐私并没有将震动了一下的手机拿给经芋看,而是用下巴指了指二楼露台上站着的耿唤,“他找你。”

经芋抬眼看向耿唤时,耿唤正看着他,经芋朝耿唤招了招手,“叫梁先生下来喝东西啊?”

约莫七八分钟的样子,耿唤与梁释安一前一后从房间步入庭院,梁释安因白天睡得断断续续,到了他精神抖擞的时间反倒打不起精神了。

经芋问前台借了游戏纸牌,拎着四瓶小黑啤和两大包零食小跑到庭院一角的藤桌前,啤酒盖啪啪打开,薯片和爆米花一撕,经芋屈腿踩在椅子边,没憋好屁道:“人又齐了不是?今儿不玩真心话,咱们搞大冒险!”

“你确定要喝这个吗?甜城经小龙……”

鬃爷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