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小电驴在保安的放行下驶进威尼斯墅公馆,与转弯处造型奇特的罗汉松擦肩,香樟的树荫下温度变得宜人起来。
小区里多半是工作室,电商占大头,也有些私房西厨和原创服装设计品牌,经芋所在的摄影工作室在B区最里头,门前挂着定制的木牌「SIXPENCE摄影」。
工作室院子很大,布了好几个景,这会儿正有位身着碎花裙的女孩趴在中古餐桌上摆poss,经芋抬手朝摄影师打了个招呼,拉着刚睡醒的鬃爷进了工作室。
店长办公室在选片区对面,鬃爷不可避免地被选片师和顾客围观了,不忙的小郭悄悄指了指鬃爷,问经芋是样片模特吗?经芋笑着摇头,说是我先生。
抬手在店长办公室玻璃门上敲了两声,经芋在一声“进”的邀请下推门而入。
店长看到经芋微微一愣,而后从办公桌绕到会客沙发,顺带瞥了眼和经芋一起进门的鬃爷,“坐下说吧,经老师今天不是请假了吗?”
“很抱歉店长,我这趟是来办理离职手续的。”经芋之所以没提前通过微信告知,是担心店长会因为结工资避而不见,如今见到了人,也就踏实了。
“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离职了呢?”店长翘起二郎腿笑着看向经芋,“可以说说原因吗?”
“活多,钱少,不快乐,够吗?”鬃爷直言不讳地插嘴,语气或多或少有些不耐烦。
他最近正在看职场爱情剧,学了个新词叫「话术」,经芋的上司现在的问话方式显然是「话术」的一种,句句带套,把人往里绕,最终好达成反客为主的效果。
人族毛病不老少,弯弯绕绕一大堆还死犟不承认,再有就是伪善,和神族一个死德行。
鬃爷撞开经芋捅咕他的手,继续没说完的话,“如果不需要其他理由,抓紧时间把工资结一下。”
店长被眼前没礼貌的异族震惊到了,奈何他的修养不允许他在线发飙,转而给经芋脸色,“这位是?经老师结工资还……”
“我是谁跟你关系吗?”鬃爷扬声抢白,拉下的驴脸颇有点黑/社会大少那味儿,“或者你想尝试一下停电的工作室还能否正常营业。”
妖族不玩先礼后兵那套,不来点儿实在的窝窝头该打烊了。鬃爷懒洋洋地靠在沙发背上,挑眼看向天花板,吸顶灯旋即发出“丝丝”电流声,频闪了两下直接黑掉了。
眼瞅着办公室黑了两个度,店长忿忿道:“凡事都得讲个规矩吧?工资是要等财务统一做完工资表,到月中才能发放的,况且经老师是提前离职,照理说……”
“你可真够轴的——”
鬃爷忽而转脸视线扫过百叶窗外的选片区,下一秒选片师因电脑断电关机爆出“卧槽”的粗口,他又朝楼下正进行拍摄的外景歪了歪脑袋,院外的补光灯也熄了,摄影师扯脖子喊话检查电源……
大概过了三五分钟的样子,手机屏幕滚动出转账信息数字,经芋没好意思再要提成,像宠物医院那回似的,灰溜溜逃出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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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特意绕远路给鬃爷从北方老菜馆打包的窝窝头和肉末榄菜四季豆,一直吃到了第二天早上,到最后是靠猜拳才勉勉强强没浪费粮食。
经芋感觉自己脸都黄成了玉米面颜色,上班路上他还调侃鬃爷,说想吃他再安排,鬃爷脑袋摇成了波浪鼓。
好在中午食堂的酸菜鱼合口味,经芋打好饭端到靠窗角落,随便选了个综艺节目边看边吃。作为老社恐人,与不太熟的同事拼桌尬聊,远不如与手机为伍,戴上耳机的独立小世界最惬意。
鬃爷来消息说已经往回赶了,一点半能到所里,叫他吃完饭拎着资料直接到大门口等,趁着郁蝉没到停车场交车,他俩下午可以偷摸开商务去梁释安家。
托郁科长的福,怕热的经芋躲过了一场烈日的洗礼,和鬃爷在约定时间准时准点出现在了梁释安的豪宅门前。
首次与同事以外的妖族打交道,经芋今天特意穿了治乱所制服,只不过早上骑电驴白衬衫被鬃爷睡皱了,西裤的后膝处也出了几条死褶。
经芋拎着公文包从主驾位下车,抬脚用裤腿蹭了蹭皮鞋面上的灰,视线无意间掠过车窗内的自己,感慨没抹头油是个败笔。
经芋检查仪容仪表时,鬃爷抬手按响了别墅门铃,才一声,就有女佣恭敬迎出。
作为经·调解员·芋的私人“保镖”,鬃爷很自觉地退到半臂后的位置。
全自动鞋套机摆在玄关脚垫前,没有准备任何的客用拖鞋,经芋配合地踩进机器套上鞋套,随后扶着第一次用高科技的鬃爷重复动作。
进门后,女佣引路西厨。
别墅地上三层的客厅是打通的,看起来像哥特式教堂般宽敞,阳光被垂在地板上的黑色纱帘柔去了大半,屋内暗沉沉的,经芋很快注意到窗边立着一棵六七米高的赤黑色铁树,正要跟鬃爷交头接耳,一道巨大的黑影扑腾着翅膀鸣声迎面而来。
女佣显然见过大场面,镇定自若地提示客人“不要怕,蹲下”,然而鬃爷压根没捋她那份胡子,一把将经芋扯到身后,张口吐出一阵霜色烟雾,烟雾正中黑鸢面门,黑鸢瞬间被低浓度的毒雾麻痹,直坠而下。
鬃爷回身利落地扫出飞腿,一脚将冒失的黑鸢卷到三米多长的真皮沙发上,黑鸢迷迷糊糊滚了两圈,掉进了沙发与茶几的空隙间,扁羽慢慢悠悠如尘埃落定。
此时,二楼正在用“早餐”的梁释安闻声跃下,见“养子”里奥四脚朝天地躺在地毯上,登时变了脸色,“你——”
“你什么你,室内养猛禽不知道避客,和遛狗不拴绳有什么区别?爷爷今天就是拿开水秃噜了这只褐毛肥鸡,你能奈爷爷何?”鬃爷一怒之下当众踹碎了桃花心木的花架,骂骂咧咧道:“操,吓爷爷一跳。”
妖族小辈鬃爷根本没放在眼里,更别说兽族了,今天就算闹到镇妖署无非是开个罚款单,而且罚的还是妨碍治乱所公务的梁释安。
松开脉搏跳速翻倍的手腕,鬃爷在经芋故作镇定的脑袋上拍了拍,上纲上线道:“姓梁的不是想离婚吗?合同拿出来成全他!就耿唤那小模样找什么样的找不着,明天领到舒佳那儿给他挑个好的,有钱有样又听话的还不随便扒拉?”
说曹操,曹操到。耿唤从二楼疾步奔下,猜到可能是里奥惹了祸,赶忙给经芋和鬃爷赔不是,“抱歉了二位,里奥有些怕生,并非故意吓唬人的。”
“呵,合着它还是个孩子呗?小芋在我心里还是宝宝呢!”鬃爷继续不依不饶,“它不懂事你傻啊,少扯那些没用的……”
“少说两句吧。”经芋被鬃爷一声“宝宝”叫得赧颜,拖着得理不饶人地骂街妖精往沙发去,甩了句“先过来谈正事”给楼梯口面红耳赤的夫夫俩。
梁释安咬着后槽牙转脸看向耿唤,“行,真行,好样的,找到下家了是吧?往外拐吧,胳膊。”
冷嗤声掩饰住了大失所望,梁释安丢下发怔的耿唤先一步走到沙发,抱起晕倒在地毯上的里奥。
他虽然没跟耿唤明说,可下午三点起床的的确确已是他的极限,为了缓解他们之间的时差,婚后特意养了一只日间活动的鹰,陪伴一部分,保护是另一部分。
黑鸢固然不如犬猫温和,但家里一旦真的进了坏人,火腿肠和小鱼干绝对收买不了它,里奥扑人也是察觉到了危险,毕竟在七千岁的大妖精面前,他也会没有安全感。
“刘姨,准备个果盘,再泡壶红茶过来。”
耿唤吩咐完女佣,参与进四人谈话,只不过坐在了梁释安一臂远的位置。
“人齐了,那我开始了。”经芋打开录音笔,“跨族婚姻的解体远比组成复杂,二位的婚姻受到神、人、妖三族的高度重视和保护,在无婚内出轨、家/暴等过失的情况下,需本着自愿、平等、和气的原则方可办理离婚手续,同时治乱所也会保障二位离异后的自由完整。”
“现在,有三个问题需要二位深思熟虑后回答,第一,二位是否有意向提前结束婚姻关系;第二,财产分割是否已做好协商;第三,就宠物抚养权一事是否达成共识。”
“此段问话录音作为日后纠纷处理的重要依据,一旦做出正相关回复,他日再生事端,治乱所保卫科会出动专员以缉拿、关押等手段给予当事双方处罚。”
“其事端包括但不限于侵害彼此声誉,拒绝对方探视宠物,跟踪报复等恶意行为。”
经芋一口气将背了一上午的小作文抑扬顿挫地说完,正口干舌燥,红茶就泡好端上来了,不等主人家客气,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边吹边润嗓子。
有了昨天JA大堂咖啡角的透底,耿唤淡定很多,他微微垂眼,侧耳等梁释安先作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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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苗子精解释一下,他本来就是笆篱子里放出来的,脾气就这样……以后会改(虽然本性难移改也改不了太多)(~ ̄▽ ̄)~
芋头就是个下岗再就业的普通人,品格没那么高尚,干了活就想拿工资,仅此而已!(如果没有大妖精罩着,他也会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