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上午场又叫老年场,时逢周末,年轻人都在家睡到自然醒,经芋这个点出现在电影院,可疑至极!

由于兜里比脸干净,鬃爷不得不拽着楼上的邻居同行。当然,他没弱智到跟顾垣一坦白,否则顾垣一未必能陪他“盯梢”。

据顾垣一所说,片子是部正火爱情喜剧,经芋瞒着他,手提两杯奶茶,抱着大包薯片,出现在这么个暧昧场所,搁谁能不往歪里寻思?

鬃爷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怀里的大桶爆米花没等进影厅,几乎见了底。

顾垣一见鬃爷爱吃,转身又买了一桶。

而鬃爷站在柱子后头,视线始终朝数米开外的人影狂瞟。

和经芋并肩的女孩一身紫金球服,耳后发丝挑染了两缕酷炫的樱粉色,离远看,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嘻嘻哈哈捅捅咕咕的,举止十分亲昵。

目送他们先检票进厅,鬃爷嘴里鼓鼓囊囊地含糊了句,“走吧。”

顾垣一端着两杯冰可乐跟在鬃爷身后。

进厅时,荧幕正放着观影前广告,鬃爷不确定经芋坐在哪个位置,所以和顾垣一订了后排座位的票,居高临下有利于观察。

落座后,陆陆续续还在进人,直到正式放映,才消停下来。

鬃爷见想串座的位置没有坐人,火急火燎起身,生怕迟上半步被人捷足先登。

“你干什么去——”

顾垣一拉住鬃爷小臂,「懵」字密密麻麻写在脸上。

“我串到下面坐。”鬃爷潦草解释,并狼心狗肺的渣了一句,“你要不要一起?”

“串到下面就得全程仰脖子看。”顾垣一持反对意见,他比划了一下过道位置,补充说,“而且这里会很窄,腿受束缚不说,还容易被身后的人踢椅背。”

“那你在上面吧,我得下去坐。”

说完头也不回地捧着爆米花猫腰溜出过道,鬃爷脚速极快,他必须得看着经芋,以免经芋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顾垣一喂喂两声,喊不回负心妖,只得抱着被抛弃的冰可乐追了下去。

顺着地灯序号下到第六排,没等往里头拐,顾垣一就看到经芋与鬃爷大眼瞪小眼的“热闹”对视。

经芋看到鬃爷岂止是讶异,更多的是被“捉奸”的心虚,他出门前和鬃爷知会过要来见个朋友,但他没说是和朋友看电影。

本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才有所隐瞒,这可好,误会大了……

殷澄静也注意到经芋身边来了人,但她不认识鬃爷,只凑近经芋耳朵小声嘀咕说,“你旁边那个白头发好像是外族。”

经芋应付的“嗯”了下,他没法介绍鬃爷给殷澄静认识,因为两分钟前,他刚刚跟殷澄静说过,鬃爷出门找工作去了。

奔三的人多少都要面子,这要让殷澄静知道鬃爷是尾随他来的……里子都得丢光……

“长得还怪好看的。”殷澄静抿着cherry glaze色的水润唇膏,感慨说,“哎,要是没有老杨拖后腿,我死活也要找个能全款买房的异族帅哥。”

手撕“小三”这事儿放在百十年前,鬃爷绝不手软,可此一时彼一时,他已经是个熟妖了,不会那么冲动。

退一万步讲,他不想和经芋离婚。

爆米花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本来齁甜的东西,嚼着嚼着就没滋味了。

经芋余光就没离开过蔫头耷脑的鬃爷,可正当他准备暗戳戳的用膝盖撞鬃爷大腿时,过道后方露出个熟脸。

熟脸冲他得意地扬眉一笑,紧接着大摇大摆坐到鬃爷身边,故意气他似的,还把座位扶手给抬了起来。

合着鬃爷不是来捉奸的,是来幽会的?

经芋细不可闻地嗤了声,收起求和好的膝盖,将注意力放回荧幕。

后面一个多小时,电影是没看出什么,别人笑他就跟着哈哈两声,殷澄静拉他说话,他嗯嗯应着,唯独爆米花桶里忙活的两只手,他看得真切。

五百万他收了,也用了,在各取所需的婚姻关系里,他没有权利要求鬃爷眼里只有他,甚至倾心于他。

他太普通了,要长相没长相,要学问没学问,靠谱的工作没有,不靠谱的也没有,眼下他跟吃软饭的没两样,就算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必须得承认,顾垣一比他优秀太多。

彩蛋结束,经芋仍然没有起身。

他在等顾垣一带走鬃爷,好把那团堵在心口的郁气吐出来。

那是他见不得光的贪婪,是他畏怯的期盼,是他挣扎在门前,渴望温暖又害怕失去的颤抖的手。

经芋父母离异前,小三经常登门示威,说与他爸爸是真爱,说他爸爸早就受不了他妈妈的强势,搬到了她“那边”住,让他转告上班未归的栾丽趁早放手。

栾丽也非软柿子任捏,得知小三不要脸到这个地步,风风火火的去通信营业厅,调出经凡旭与小三的通话记录,再转战小三经营的发廊闹事。

许是小三吹了枕边妖风,经凡旭次日回家找栾丽理论,没见到栾丽本人,便跟经芋说,你妈疯了,叫她联系我,年后把手续办了。

经芋是懵的,那年他十三岁。

离婚当天他也在,办理手续的工作人员问孩子跟谁,经凡旭说,孩子跟他妈,我不要。

经芋听了并没有想哭,在他看来离婚是结束争吵的唯一手段,是好事。

可本该皆大欢喜的日子,各奔东西的马路边,经凡旭不该说谎。

“你是爸爸的孩子,爸爸永远爱你。”

经芋看着经凡旭真诚的脸,听着经凡旭动情地哄话,心里,想笑。

是安慰吗?

拙劣至此,有意思?

再见面那天,经凡旭身着花里胡哨的衬衫,穿了半辈子的黑、灰、卡其色西裤,变成了七分牛仔。

经芋能理解经凡旭第二春往年轻里打扮的心情,就是用力过猛,辣眼睛。

经凡旭是来取离婚证的,他负责替栾丽把东西转交出去,以免冤家聚头,碍了彼此的眼。

其实他也不愿见经凡旭,只不过在这场不欢而散的婚姻关系里,一时欢愉制造出的孩子,无人在意罢了。

经凡旭又说爱他,他嗯嗯称是。

长达六年的时间,都没能让栾丽从失败的婚姻走出来,日复一日的抱怨,老到不能再老的黄历也会被翻出来反复叨叨。

说自己对这个家如何付出,说对经凡旭的照顾如何的无微不至,说着说着就开始谩骂,那些不满像连珠炮一样通通发泄到他身上。

骂完,栾丽也说爱他。

但这一次,他逃了。

他不想再听到“你爸爸从来没给过你一点父爱”“妈妈是天底下最爱你的人”“我冰清玉洁一尘不染,他在外面招惹那些破鞋烂袜子”“我告诉你经芋,穷死不下道,你要自尊自爱”这样的话,他会被压死,他会觉得天是黑压压的一片……

他早就对爱失去了执念,可他也想拥有点属于自己的东西,鬃爷的意外闯入打破了他原本的孤独和清静,他以为鬃爷需要他,不成想,还会出现别人。

走出人流逐渐稠密的商场,经芋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要找份工作,无论做什么都好,总之不要在家等人。

他知道,等着等着,要等的人就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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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经芋都在奔波工作的事情,受低学历影响,经芋除了摄影这项自学技能之外,其余所有的选择都是体力活。

他舍弃了“不拍不喜欢的东西”这点儿清高,进了四家摄影工作室试片,终于将一份底薪四千的工作拿下,明日上岗。

叮,电梯门应声打开。

经芋拖着灌铅的腿挪步到家门口,门刚拉出条缝,只见眼前白影一闪,鬃爷赤条条的撑地倒立在他面前,吓得他“咣当”关上入户门,唯恐被对面屋看了去。

“我,我回来了。”

经芋舌头拧麻花,目光从柳枝般低垂的树杈上仓皇逃窜,双颊沾染了一层羞赧的薄粉。

手心汗珠沾湿了手机屏,经芋吞了口口水,略微有些不自然,“吃饭了吗?要不下个面?”

鬃爷被奇怪的氛围尬住了,砰的一下缩成巴掌大小的鬃狮蜥,顺着经芋小腿蹿到了肩膀。

偷偷摸摸嗅过经芋脖颈皮肤,确认没有乱七八糟的味道,鬃爷心头的大石头才砸到脚上。

他没有勾搭人的经验,所以下午又去饺子自助看了情感类节目,专家说,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抓住男人的胃。

早上见过顾垣一煎蛋,煮玉米,他忙忙活活吃了九个致癌的糊鸡蛋,才给经芋煎了个金黄的。

可惜的是,从六点等到了快九点,煎蛋都凉透了,淡淡的腥味他能闻得到,而且锅里的煮玉米也回生了……

抓胃是抓不住了,心呢?

双爪农民揣收起尖锐,鬃爷沮丧地倒进经芋颈窝哼唧,“小芋回家好晚,煎蛋蛋和玉米米都凉了。”

“又是楼上打包回来的?”

经芋抓起四仰八叉的苗子精,心里何止是五味杂陈,他很生气,气到一怒之下把鬃爷塞进了嘴里……

鬃爷背脊的软白甲说不上硌牙,但蹭在上颚属实不怎么舒服,那他也不打算放过鬃爷,就这么含着进了厨房。

狼藉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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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芋只是想错了,他怕把鬃爷捆太紧,步了栾丽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