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说话总这样没大没小?本宫自然是来给太后取药。你可给我查仔细了,万一太后服了这药,出了什么岔子,责任可由你来负。”这种差事最不好做,万一谁想陷害太后,往里面加点料,出事儿了还不是怨到自己身上,脑袋可就没了。
“微臣知道。”乔太医将煮好的药倒在碗里,又找了东西承着,交给莲依。
“小心点,别让药洒了,烫到自己。”乔太医的嘱咐却为自己遭来了白眼,莲依心道,自己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儿?
“天越发热了,小孩子热天是不是很容易起痱子?你帮我开点外涂的粉吧。”莲依忽然想起灼儿,就觉得内疚,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做一位合格的母亲。
“你先去给太后送药吧,误了时辰就不好了。你要的东西明日我给你送过去。”
“谢谢。”莲依笑着出门,却看到宁贵人鬼鬼祟祟躲在太医院门口,见到莲依,一声不吭。她的眼神却在看到莲依手中的红木盒子时,笑开了:“这是给太后的药吧,让贱妾来端就好了,何必劳烦您呢?”
“不必,误了时辰,算你的。”莲依冷冰冰的语气让她一愣,擦肩而过的时候,莲依狠狠撞了她一下,疼得宁贵人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上。宁贵人的侍婢风儿气得直跳脚。
宁贵人之所以这么急着巴结太后、皇后还不是因为知道自己肚子不争气,那一夜根本没怀上龙嗣。既然肚子里没孩子,那随她莲依如何撞,都不怕出了毛病。
药送到的时候,太后瞧了莲依一眼,然后将药一饮而尽。照索玛姑姑前两日说的,今日太后的气色已经强了不少。
“佟妃啊,自己带孩子可辛苦啊?”太后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药渍,品着口中的苦涩。
莲依听见这话连连摇头:“臣妾不苦,三阿哥可爱的打紧,能够养他,是臣妾的福气。”
“养他?哀家若没记错,当时让索玛传的话是,视佟佳氏为三阿哥生身亲母。索玛,难不成你话传错了?”
“奴婢没传错,但佟妃是不是理解错了,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这话什么意思?莲依的话到喉咙眼,又咽了回去。
“阿哥不能由不及正妃之位的生母抚养,这明晃晃的规矩,你不知道?”太后的这一句话,宛如给莲依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若是说别的理由,莲依还能反驳,还能恳求,可规矩这种事,她能怎么办?
在她的印象里,佟佳氏就一直没再晋封,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灼儿让其他女人抚养着?
“就静妃吧,她在宫里的时间长,也年长,三阿哥不会吃亏的。”孝庄摆摆手,让莲依退下。
这晴天霹雳让莲依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她在脑海中仔仔细细的回想着近日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太后,或者说得罪了博尔济吉特氏,可是她没想出来。若是说因为刚入宫时得罪了乌兰格格,但太后又说三阿哥由静妃抚养,这是为何?那肯定不是因为这事儿。
莲依想不通,她回咸福宫的步子加快了,她怕晚一步,咸福宫里就再也没有三阿哥了。
莲依走后,索玛询问太后道:“格格,您这次喻意为何?”
“哀家有时候看不透佟妃,她一个女人,刚入宫,怎么就不急着争宠呢?哀家不怕宫里的女人贪财,贪爱,贪名分,就怕她什么都不贪。贪的,还知道她想要什么,一旦她犯了忌讳,还能抓住软肋。可什么都不贪,就太可怖了。记得皇上前阵子问哀家的话吗?他想娶臣子之妻,钦天监说彗星现身,这指的是什么,你还没明白?佟妃要是有本事引了皇上的注意力,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索玛暗自点头称是。
莲依的脚步有点踉跄,好几次都险些摔倒,当她的人影出现在咸福宫大门的时候,流苏跟花雏都赶出来搀扶。
“主子,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一副样子,是怎么了?”
莲依来不及回答,挣脱开她们的手臂,跑进去看那摇篮,见三阿哥安好的躺在里面,那呼吸并未因外界的一切受到打扰,才放下心来。
“静妃来过吗?有传懿旨的太监来过吗?”莲依询问。
流苏和花雏疑惑地摇头。
“还没来吗?终究是要来的,不过是早一刻晚一刻的事儿罢了。把三阿哥的东西都收拾好吧,还有那个缝制了一半的老虎枕头,也都收拾到一块去吧。把苏嬷嬷找来,让她抱着三阿哥,你们拿着东西,都送到静妃那儿。”莲依说这话的时候大喘着粗气,虽然灼儿跟她相处不到三个月,可她从未跟谁如此形影不离。她以为,起码能听到他唤自己一声额娘的。看来,那也是奢望了。
“为什么你要在这儿坐以待毙,任人摆布?为什么你不能去争宠,争得妃位甚至是后位?”
“争宠?我怎么可能去争宠,与那么多女人共享同一位男人呢?不可能。况且,历史已经注定了,我只是能现在这个样子。”
“历史上写了佟佳氏只是一个每日每夜躲在自己寝宫内,祈祷永远见不到皇上一面的人吗?历史上有写佟佳氏是一位心胸狭隘,不能包容,将后妃得罪干净的人吗?你出现在清朝,一个古代人的躯体拥有现代人的魂魄,本就是历史上没写的事情,你还以为你没有改变历史吗?即使结果是注定的,你也要努力去改变过程。”
“是这样吗?”
“主子,主子,您愣什么神儿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怎么要把三阿哥送到静妃娘娘那儿呢?”花雏跟流苏见这个样子都着急的很。
“太后下的懿旨,我敢不尊吗?不过别担心,很快,他就会回到我身边的。”这一次,莲依的笑,终于不再是那么僵硬的。
“对了,等等,我补上妆,亲自过去。”莲依说这话时心中想:无论这一次的彗星所指为何,终有一日,我要成为你们所有人眼中的彗星。再怨怒,也要忌惮。
灾星的事儿,大家都在揣测个不停,说来也可笑,就是钦天监那么随口一句话,闹得紫禁城所有人都不安宁。
“唐子,都说是灾星,朕怎么觉得是福星呢?”福临手里捏着那张有着董鄂氏字迹的纸条道。
唐吉顺回应道:“奴才也觉得是福星,且是离咱们皇宫里,越来越近的福星。”
“还是你说的话朕爱听,不像他们,成日的念叨规矩,烦都烦死了。”
唐吉顺如今也是忐忑得很的,他前阵子下了一个赌,帮了董鄂氏一把,可如今却不知道自己是赌赢还是赌输了。若说是输了,可偏偏皇上那么宠爱董鄂氏,将来必然要把董鄂氏接进宫的。可若说是赢了,无论是董鄂氏的背景,身份,都是不能进后宫的。况且,皇上现在无心朝政,大大的不妙啊。
“唐子,你在那儿琢磨什么呢,还不过来添茶。”福临的一声唤,让唐吉顺回过了神。接下来的路如何走,也就看老天爷帮不帮衬了。
“皇上,今儿个太后下旨,让静妃领养了三阿哥。”唐吉顺忽然想起这事儿,就跟皇上说了,他现在巴不得多出点岔子分散了皇上对于董鄂氏的注意力,这事儿就能缓上一缓。
“这又闹的哪出?佟妃说什么没有?”想起端午那夜佟妃念的那首元曲,不禁心上一动,这佟妃也极有才华嘛。
“今古恨,几千般……后面的奴才没记住,奴才也是听静妃宫里的太监说了一嘴。”唐吉顺其实不是个擅长记诗词的人,汉话能会说就不错了。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这小丫头片子倒是有着一股大义凌然,可这话说到这儿是不是用差了地方?走,不看奏折了,咱们去咸福宫瞧瞧佟妃。”
“不去皇后那儿了?”
“不去了,今儿个留宿咸福宫,先甭通传了,朕倒是想看看这大义凌然的女子,此刻在做些什么。”福临想到这儿,笑出声,第一次听说孩子被别的妃子抱走,感慨世间可悲可叹的事儿太多了的。这是说她点什么好呢?
汤玛法(满语中老爷爷的意思,这里指汤若望。)曾经说过,皇上是大清的根,太后是大清的魂,终有一日,他会遇上一位女子,是大清的灵。那女子会使大清更为昌隆,她的身上,一定有传了几代的奇宝。
那“朝凰”在她身上,却不知道是也不是。
“喳。”奴才就是奴才,遵命的时候,永远这么言简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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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把三阿哥送去静妃那儿后,莲依回到咸福宫就一言不发,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沉默着。
“主子,您吃点东西吧。”
“主子,您若是想三阿哥,咱们可以去静妃娘娘那儿瞧啊。”
“主子,今春的龙井茶叶下来了,给您泡上一壶?”
无论流苏跟花雏怎么说,怎么劝,莲依就是不肯离开那儿,直到外面唐吉顺喊的那一声:“皇上驾到……”
“我还没准备好呢,他怎么就来了?”莲依的眼睛睁得发酸,使劲儿揉了揉,然后起身去迎接福临。
“皇上怎么今日想起到臣妾这儿来了?”这是莲依第二次见到福临,如此清楚的看到他的脸。第一次的时候并不愉快,她想,今夜也愉快不到哪里去,但她的心,却变了的。
“三阿哥接到静妃那儿去了,朕怕佟妃一个人孤枕难眠,特意来陪陪佟妃,这哭丧着脸,可是不欢迎朕?”福临瞧着莲依的眼睛,已然红肿,看来她拿三阿哥是当真当亲儿子看待了,太后也是的,早不折腾晚不折腾,偏偏这功夫让静妃养着,这不是摆明了让佟妃难受么。
“臣妾不敢,不知皇上今夜要前来,仪容不整,还望赎罪。”莲依对那身龙袍并不打怵,但她惧怕的是福临的那双眼,目光里带了一丝探究,他对于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目光,莲依肚子里有秘密,很多很多秘密,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特别是福临。
“你们两个,伺候你们的主子沐浴,朕在这儿等着。”福临见桌子上有本开着的诗集,随手拿起来翻阅,那内中章节,竟然是甄皇后的《塘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