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雷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
转眼间,又是一个新的年。
付若素回了北风巷,跟顾烟布了一桌子的小菜。过年的那些天里,顾烟家总是热热闹闹的,除去乐队三人,还有很多她的小弟会来拜年。
拜年就拜了,关键是还没有空着手来的。付若素推脱不了,因此每来一位,便一定要请进家里去坐一坐。
余绯家里的过年气氛也不输给京城的任何一个家庭,甚至还要忙上许多。他家里亲戚多得很,关系盘根错节,都说过年七天乐,他却得累上八天不止。
终于在年里得了空闲,这晚顾烟化了妆,推门跑向早已经等候多时的余绯。
后者递给顾烟一杯顶着螺旋式厚奶油,上面还撒着奥利奥碎和榛果仁的新品奶茶,自己则握着一杯加了黄糖的黑咖啡。
天气实在太冷了,顾烟抱着奶茶,掀开余绯的大衣就往里钻,只露一个脑袋。
一旁的司机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他这一开口,顾烟才发现旁边是有辆车的,吐了吐舌头。
余绯失笑,替顾烟打开车门,待她坐稳后,自己才钻进了车里,朝司机道:“走吧。”
司机咳嗽两声,红了脸:“收到。”
因为珍珠耐嚼,此时顾烟腮帮子鼓鼓的,说话也含糊不清:“唔们处哪泥?(我们去哪里)”
余绯瞧着她,模样可爱极了,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捏她脸的冲动,娓娓道来:“还记得高一你生日那会儿,我跟你提过一个在国外的朋友吗?”
“记得啊。就你送我练舞室那天,你说,旁边那间是他休息室。”这一点,顾烟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他叫江延灼,我们都喊他阿延或者阿灼。”余绯言简意赅:“他回来了,带你去认识一下。”
顾烟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好。”
对于江延灼,她并不是第一次听说。
余绯提的次数不多,反倒是肖泊亦在茶余饭后会跟她说一些江延灼的事。
大体上,能用五个词概括他:长得帅,人聪明,做事高调,装逼之王,脾气超差。
很快,私家车停在一家奢华的机车俱乐部。
余绯先行下车,牵着顾烟往里走,一边介绍:“之前和你说阿延说的不多,是想着百闻不如一见来得直白。这家店是阿延的堂哥开的,关于机车,阿延最懂行。我和老肖原本都不会开摩托,是他教的我们俩。”
顾烟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还没往里走几步,肖泊亦便迎了出来:“奶茶妹!老余!这儿!好巧不巧,我正想去门口接你们呢!”
“那希望你下次能早点儿出发。”顾烟白了他一眼:“接了跟没接一样。”
肖泊亦被说了也没脾气,只见他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了:“下次一定!来,给你介绍我跟老余的发小,我们仨可是铁三角,这下才终归是齐了!”
他走在前面,推开休息室的大门。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顾烟透过门缝,看见了应声抬头的江延灼。
那是一个长相极为硬朗的少年,眉宇之间隐约透着些戾气。神情像是没睡醒,懒洋洋的。
发色漆黑,耳朵上戴着一枚金红色的耳钉。
相比之下,余绯的深棕色头发,显得特别温柔。
而顾烟对江延灼的第一印象,却不属于肖泊亦之前给出的那五个词中的任何一个。
她对这人的初步判断,可以用一个字概括——骚。
同时顾烟也很开心,她知道这人回国了,零班肯定会比以往更有意思。
江延灼看见顾烟,笑了笑,举了下杯子,隔空碰了个杯:“喜欢我兄弟?有眼光。”
他正脸迎上来,眼下还有颗泪痣。
顾烟嘴角抽搐——好吧,这货是真的骚。
江延灼撑着膝盖站起来,顾烟下意识后退几步。
不同于余绯为人,虽然他在南桥街一拳能打十个,但平时是收敛着的,让人一眼看过去,很难和“街头混混”联系到一起。
而江延灼不同,他每时每刻气场全开,一分都不收着。加上他身量也高,仿佛一举一动都在挑衅人家似的,嚣张极了。
顾烟心里无语:这也难怪从小架没少打,她一女的见了都想往人脸上招呼两拳。
只见江延灼走近,右手单指吊儿郎当地转着钥匙圈,朝余绯和肖泊亦努了努下巴:“这么久没见,比一场?看看手生不生。”
顾烟认得,那是摩托车的钥匙。
肖泊亦跃跃欲试,余绯则婉拒:“不了,你们俩玩儿。”
他笑了笑,清和温慢:“答应过她,高考之前,不做危险运动了。”
“嚯。”江延灼笑着打量顾烟,眼底跟刚才相比,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居然能让余绯听话成这样,真不简单。”
一口京片儿,说得溜极了,拽里拽起的。
顾烟轻笑:“你才看出来。”
但说实话,其实要不是江延灼提起,顾烟连自己都快忘了,自个儿确实曾对余绯说过,摩托车太危险,以后不要骑。
这样看,余绯还真是把她的每一句话都听进去了。
“那就我跟咱们江爷比一场!”肖泊亦踮起脚尖勾住江延灼的脖子,伸出一根手指:“不过话说在前头,你可得让让我……”
接下来的几天,江延灼都跟大家待在一块儿。一来二去,顾烟也就和这个家伙混熟了。
年关过后,京城二中开学。
江延灼一进零班,气氛顿时肃杀起来。
其实,在顾烟来零班之前的整个高一学年,江延灼的名字一直在零班的名单上。
高二临近开学时,由于实在不知道他的归期,柏老师才在暂时把江延灼的名字给去掉了。
传闻中,他是在校外把人家打成了残疾,用钱私了之后,出国避嫌来着。
顾烟问过余绯,这件事是真是假。
余绯给出的回答是:“一半是真的。”
“出国那半?”顾烟试探。
“打残那半。”余绯纠正。
余绯想起这个,也不免头疼。校内校外斗殴,性质毕竟不一样,而江延灼已经屡次犯禁。
“他这个人,控制不住脾气的。出国避嫌是假的,他只是不想再在他那个家里待着才出了国。避嫌之类,不在阿延的字典里。”余绯说。
顾烟:“哈,哈哈。”
所以就是说,既然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也难怪大家看见江延灼回来了,会是这种反应。
毕竟这种事情,解释和不解释好像都没什么区别……
但江延灼才到零班不久,学校里又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插班生。
当柏老师将那个皮肤如苍山白雪的女生带进班,并介绍说这是转校生冷兮芮时,顾烟整个人都热血沸腾了。
京城隔壁区的六中冷兮芮,她先前也有些耳闻。
由于京城二中和六中之间距离较远,所以之前也只听说过名字,没见过真人。
眼前的冷兮芮,面孔淡淡的,眼里没什么生气,但胜在气质好,有点早期港风美人的样子。
顾烟没想到,那个横行霸道的冷兮芮居然长这样。一眼看过去,怎么样都不像是那个六中人人闻风丧胆的校霸,反倒看起来……脾气还不错?
“呵。”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不痛不痒的笑。
顾烟微微回头,身后江延灼撑着脑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讲台上的新同学,嘴角微微勾着,仿佛有些想法。
不等顾烟反应过来,江延灼已经举了手,语气拽的二五八万:“柏老师,我缺个同桌。”
顾烟内心:干得漂亮!
而那个“冷兮芮”想都没想,还没等柏老师开口,拖着书包就往江延灼的方向走,“啪!”一下把东西摔在江延灼的桌上。
气氛有些微妙,顾烟感受到了江延灼奇怪的磁场,但碍于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便没有声张。
甫一下课,顾烟便立刻转了过去,朝尚在低头看书的“冷兮芮”伸出手:“你好,我是顾烟,抽烟的烟!”
“冷兮芮”好像有点茫然,盯了顾烟好一会,试探性地伸手晃了两下:“……嗨?”
眼前的女孩黄发高马尾,耳朵上戴一副银色大耳圈。她这人生来脸盲,但顾烟的长相和声音都非常有辨识度,“冷兮芮”一下子便记住了。
真是厉害啊,居然能马上记住别人的名字……“冷兮芮”心道。
顾烟又指了指身旁:“这是余绯,我男朋友。”
说到这个,“冷兮芮”有点拿捏不准自己该用什么话来回复,手胡乱一摸,摸着了自己口袋里的巧克力。
她急中生智,朝顾烟摊开手:“……吃糖吗?”
“吃!”顾烟两眼放光,对于这种见面礼很是满意,将那块巧克力当场撕开,丢进了自己的奶茶里,转眼间得到了一杯巧克力奶茶。
看对方似乎挺高兴,“冷兮芮”再度暗忖:我可真是有礼貌。
见顾烟和冷菁宜正友好交流着,江延灼起身,语气不善:“让路,我出去。”
“冷兮芮”坐在外边,江延灼座位靠窗。不过说是这么说,冷菁宜身后其实位置挺大,就算她不站起来让,江延灼也能出去。
当然,“冷兮芮”也没真让,她虽说有点面瘫,平时没什么表情,但依旧对江延灼这种没事找事的二逼行为嗤之以鼻,自然也不会给好脸色:“你绕一绕不就出去了,我让什么。”
江延灼一哂,低了些身子,在“冷兮芮”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你确定不让?”
说着,他故意放轻声音,咬着字:“冷菁宜同学。”
顾烟没听清楚那三个字,但看江延灼口型,总觉得他叫的好像不是冷兮芮。
冷菁宜发誓,自己真的看见有只小虫飞到江延灼脸上了。
强迫症使然,在江延灼念出她的名字后,冷菁宜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彻天际。
然后,世界安静了。
冷菁宜:“……”
江延灼:“……”
全班脑子里,同时闪过江延灼那些腥风血雨的传说。
这人刚进零班就要完了。
大家悲悯地想。
说实话,顾烟也感觉江延灼要炸了。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货最后没炸起来,反手撑上窗沿,跳窗出了零班。
全班:“?”
她打了江延灼,最后居然没事!
顾烟也明显对这个局面很奇怪,但同时她也清醒地认识到,“冷兮芮”果然不是好欺负的。
妈的好拽,好爱这女的。
这朋友,她烟爷交定了!
余绯也不知道自己女朋友心里会乱想些什么,为防患于未然,趁着下课时间长,把顾烟拉了出去,上来就是一句:“她不是冷兮芮。”
顾烟笑容凝固:“哈?”
余绯下一句更是重量级:“冷兮芮死了。”
不等顾烟开口,余绯索性先一鼓作气说完:“阿延在国外亲眼看到的,冷兮芮已死于一场和朋友之间的生死赌局,死因是逆行飙车,当场身亡。”
“你所看见的这个人,她的真名是冷菁宜,是冷家不为人知的私生女。阿延先前回国时,已经跟她见过几次,也确认了她的替身身份,他俩很不对付。”
“冷家势大,接回冷菁宜的这件事京城里没几个人知道,本是冷家的秘密,而阿延阴差阳错成为了这件事的突破口。我不想瞒你,所以秘密到你这里止步,消息再往外飞会出乱子。”
余绯叹了口气:“懂了吗,烟儿?”
顾烟很快厘清了其中关系,点点头:“嗯。懂了,我不会乱说。”
联想到先前冷兮芮,噢不对,应该说是冷菁宜,开口之前都要想一想的表情,顾烟有些替她不值得起来,愤愤道:“那些个性冷的,前面十几年都去哪儿了?需要用替身的时候才想到她,是没有心的吗?”
余绯摇头:“事关一个家族体面的事情,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理解。”
顾烟叹气:“要用别人的名字活,想想就很难吧。”
但很快,她又积极起来:“不过我看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茬,应该不至于被欺负!唔等等……我的那句不是善茬,是褒义词。”
余绯宠溺地笑了笑,弯腰顺了一顺她的马尾辫,像是温柔的一棵树:“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