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为什么非得辞职呢?你看啊,又给发工资,又不用上班,多好。”周芳推着小三轮和千彩一前一后走在菜场。
“我觉得他有点魔怔了。”千彩拿起旁边摊位上的丝瓜捏了捏,“正常人哪会做这样的决定?”
“人家是大厨,想的可能跟咱们不一样呢?”周芳也拿起一茄子捏着。
“哎呀!都给你们捏坏了。”卖菜阿姨哀怨地看了她们一眼。
“不捏我怎么知道嫩不嫩。”周芳拿起个塑料袋开始装茄子,又转头看千彩,“你们那房租是不是挺贵的呀?”
“听吴嘉说,一个月五万。”
“五万!”周芳瞪圆了眼,“我累死累活一个月营业额也才五万,妈呀,还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蔡伟光有再来找过你吗?”千彩问。
“没,”周芳不屑地皱了皱鼻子,“他就是个外强中干的怂货。”
“小心点,我觉得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观见千彩跟着周芳一起回周家食堂,便从后院挪回了房间。
“李观是不是故意躲着我呀?”千彩转头问周芳。
周芳正在水池边摘菜,手顿了一下,“不至于吧?估计是累了。”
“明天他是不是该住院了?”千彩淘着米。
周芳愣了一下,回头观察千彩的表情,“这事我哪知道,你得问你婆婆,她才清楚。”
隔了一会,周芳有些惴惴不安地,“千彩,李观住在我这,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这件事吧,你婆婆当初提的时候我也犹豫了一下。”
“哎,说什么呢,”千彩赶紧摆摆手,“我能有什么想法?”
“那天你妈和苗苗都在,蔡伟光走的时候说了些不好听的,说我和李观……”
“他那狗嘴里能吐什么好话?”千彩诚恳道,“当他放屁就好了。”
周芳略微觉得有些别扭,分明什么事都没有,她心虚什么?
“对啦,最近苗苗跟阿礼怎么不一块玩了?”千彩问。
“是有点怪,昨天我还问阿礼是不是和苗苗吵架了,都放暑假这么多天了,都没见他俩一块玩游戏。”周芳无奈地摇摇头,“是不是男孩大了都会变得讨厌妈妈啊?有时候见李观跟你妈说话满脸不耐烦的样子,我都有点害怕,想着阿礼以后不会也那么对我吧?”
千彩笑,“不会啦,阿礼跟李观不一样。”
“其实也不怪李观,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当年我爸托我哥拿了二十万给我们凑首付?”
“我记得这事。”
“后来这钱被我妈拿去借她大姐治病,李观从那时起就对我婆婆有了心结。”
“不至于吧?治病比买房急吧?”
“你不知道,当年李观爸要做手术,他跟他妈去大姨家借钱,大姨刚买新车,却只拿两百块打发他们,李观他爸去世后,他就再也不跟大姨家来往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观一直挺苦的,”千彩忽然笑了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离婚后我反而觉得有些理解他了。”
周芳垂下眼,“那你还想跟他复合不?”
“怎么可能?你说哪去了。”千彩笑,“赶紧把菜洗好端过来,刘师傅我可要开炒了!”
周芳端了菜进厨房,“说真的千彩,干脆你跟我一块干吧,咱把店面重新装修下,做成一个小馆,再请点人,你做大厨我做经理,生意肯定红红火火。”
周芳已经认真考虑过,这几日千彩掌勺,客人的数量明显比以前多了,熟客也都夸口味变好,有这样的手艺却只做食堂,不是浪费嘛。“有什么好考虑的,反正你现在也没事。”
“我想想吧。”千彩说。
千彩没料到松餐厅这么快就濒临倒闭。
听完吴嘉的讲述,千彩惊讶不已,“我每天都有去看我爸,一点都没听陈家耀说起过啊。”
“你人都走了,他怎么可能再告诉你这些。”吴嘉眉头紧皱,“我一直劝他,正常餐厅不可能停业那么久,一定要有持续不断的现金流进来,现在不仅没收入,还要承担房租和人工开销,半个月前供货商就已经开始催款,连房东都像生怕我们跑路一样催缴下一季度的房租,我真的是没办法了。”
“这些你都跟陈家耀说了吗?”
“说了,说了好几次,可他现在像中了邪一样,老是讲着,快好了,新菜单马上就好,我真不知道他怎么了,自从输掉三神大赛后,我觉得他整个人都变了。”
吴嘉讲着讲着忽然小声啜泣起来,“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而且他所说的新菜单,根本连影都没见过,甚至现在我们都很少能在厨房见到他,郑七、蓉儿、小王已经急疯了,每天都聚在一起想新菜,我已经不知道去哪才能找到他了。”
“我帮你找找看吧。”千彩只能这样说了。
陈丁妹和刘松也不知道陈家耀去了哪。
“说起来我昨天就没见他回来,出什么事了吗?”陈丁妹担忧地问。
刘松其实已经知道餐厅停业的事,千彩之前就来找过他,还希望他能劝说陈家耀。但刘松告诉她,决定开餐厅时他就和陈家耀有过约定,餐厅的事由陈家耀全权决定,刘松还劝千彩,“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他这么做一定会害死大家的。”千彩这样说,可惜刘松依然不为所动。
那他会去哪?千彩一时间茫然无措,她仔细回忆陈家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反常的,好像是从三神大赛后?从刘老头把票投给陆有喜,从刘老头在厨房里说完那番话,陈家耀黯淡地说他永远不如王圣辉!
对,王圣辉!千彩立即掏出了手机打给姜饼。
“医生怎么说?”透过透明窗,千彩看见王圣辉浑身插满管子地躺在病**。
“说现在就等家属做决定。”姜饼脸上带着哀伤,不管别人怎么说,师傅对他一直不错。
“决定?”询问的眼神。
姜饼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师傅喝了一辈子酒,肝早就不行了,现在还有各种并发症,这样活着,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折磨罢了。”
“陈家耀呢?”千彩问。
“在我店里拼命试菜呢。”姜饼叹了一口气,“自从师傅出事,陈家耀好像突然就疯魔了,现在他几乎住在那个厨房里,说一定要做出超越师傅的菜。”
千彩惊诧,虽然她知道王圣辉曾给陈姨和陈家耀带去不少伤害,但她从不知陈家耀心底还有这样的执念。
“去劝劝他吧,我的店已经卖掉了,过两天会有人来交接,到时候他就不能继续在那做菜了。”
“你的店卖了?”千彩睁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其实也已经谈了挺久的,我一直舍不得卖,但现在没办法了,已经交不起房租了。”
“卖给谁?”
“就那个连续开了十几家店的,也是他收了百鲜楼。”
“有喜餐饮集团?”
“你认得?”姜饼惊讶。
“真的是他们?”千彩心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东西一闪而过,那是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可她来不及细想。
厨房的灯亮着,抽油烟机轰鸣。
千彩闻见了一阵烧焦的味道,她快步向前,检视一圈后发现是烤箱里的东西糊了。关闭烤箱后她戴上手套将烤盘取出,那块烧得发黑的东西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你怎么在这?”沙哑的嗓音从背后响起。
千彩转身,陈家耀正呆呆看着她。他的胡子拉碴,两眼布满血丝,厨师服脏兮兮的,领口的位置已经发黄,看样子也许有一两天没洗澡了。
望见烤盘上那块焦黑的东西,陈家耀懊恼地挠一下头,“我忘记定时了。”
“得重新烤一块才行。”陈家耀将盘烧焦的东西全数倒进垃圾桶,又从冰柜拿出一块猪里脊,转身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
“研磨器,研磨器呢。”
“你手上不是拿着一个吗?”千彩指了指他的手。
陈家耀举起一看,“对了,我刚才就是进去找研磨器。”
他的样子实在让千彩感到担忧,“我来帮你。”说完她便挽起了袖子。
两人忙活了一下午的菜再次被陈家耀瞬间扔进水槽中。他双手按住头,好像要阻止额头上的青筋继续暴起,他的表情十分痛苦。
“不行,还是不行。”
“为什么还是不行!”他起身一把将案板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然后开始神经质地踱来踱去,他的神情焦灼愤怒,最后抱住头蹲到了地上。
“陈家耀,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千彩喊道。
夕阳透过玻璃窗照在她的脸上,又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墙上。
陈家耀呆呆地望着他,表情渐渐松弛下来,“他快死了。”他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笑完后又像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发笑,陷入了迷茫。
千彩蹲下,双手覆在陈家耀手上,“家耀,让我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