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能这么做吧？”
看着环保局的人将冷库中鸭肉一箱箱抬出来，千彩焦虑地伸手拦他们，“没了这些鸭肉，我们今天做什么呀？”
“女士，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穿着制服的环保局工作人员严肃地在一个板子上记录着什么，“请核对一下数目，今日你们向小芳农场进货八箱，总计24只鸭子，没问题的话请在这里签字。”
“小芳的农场如果有问题，你们应该找小芳去，为什么跑来查我们餐厅？”千彩觉得满头包，救命稻草似地抓着旁边的吴嘉。
吴嘉强作镇定，对那人说道，“您看我们今天已经定出去很多套餐，没有鸭肉我们无法和客人交代，能不能通融一下？”
“我们有权向相关单位调查了解情况，也有权利将非法原材料查封追回。”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说，“根据《北里市畜禽养殖区域划分实施方案》规定，市区范围内禁止非法养殖畜禽，我们已责令小芳农场3日内完成清拆整改，逾期未处理，将依法予以取缔。”
“你是说，小芳农场以后不允许养鸭子了？”千彩大惊失色。
“是的，”男人将手中的板子放下，“希望你们引以为鉴，下次进货时严查供货商的资质。”
环保局的人走后，千彩敦促吴嘉给陈家耀打电话，吴嘉和郑七分别打了几次，都是没人接听。
“该死，陈家耀到底去哪了？”郑七烦躁不安。
千彩打给小芳，重复打了几遍后，荣胜接起了电话。
听闻餐厅发生的事，荣胜连连道歉，“太对不住了，当初小芳觉得鸭子的数目也不多，规模那么小，供货的又都是熟识的朋友，以为不会有问题呢，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怎么可以这样？那现在叫我们怎么办？没有一个解决办法吗?”千彩火急火燎地文，她脑中涌入顾客们愤怒的表情和骂声，还有陈家耀，他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鸭肉的事是她一手促成，市场上又没有别的鸭子可以替代，独特的美味得益于农场优良的养殖条件，如果小芳不能再养鸭子，他们的鸭肉套餐也就没法做了。
“小芳呢？他在哪，为什么是你接电话。”千彩怒冲冲。
“他被抓进去了，”荣胜的声音听起来像要哭了，“上午那些人来查封，他连斧头都搬出来了。”
所有人呆住，连吴嘉都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突**况。
千彩看一眼墙上的钟，四点半了，离晚市开场只剩下半小时了。她紧握着手，额头的汗大颗大颗地滚下。
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所有人都看向了她？是她的责任吗？
现在的她虽然勉强算是半个老板，还她还只是个末等厨师啊，她可以怎么办呢？两个月前她甚至是个连粥都煮不好的家庭妇女呢，陈家耀呢？如果他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看着那一双双无措的眼睛，千彩忽然意识到，大家都太习惯陈家耀在了，就好像郑七，和陈家耀搭档后，他只负责做菜，从不用考虑其他的，决定一切的人，也必须扛起一切责任。
“快！”千彩忽然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吴嘉，让服务员把鸭肉菜单全部收起来！”
吴嘉愣了一下，可她来不及细想，只是觉得千彩突然变了样子，她的声音陌生而冷静，让人有一种熟悉的安心的感觉，“马上检查仓库存货，联系供货商，我们要用回以前的菜单。”
所有人一阵的忙乱。“重新备料会来不及的。”蓉儿喊。“配菜尽量用已经准备好的东西代替。”千彩答。
“已经预定好的部分怎么办？”吴嘉问。“发动所有服务员打电话通知客人，尽量劝说他们更改套餐，不肯改的承诺今天进店五折。”千彩答。
“蔬菜不够了。”小张飞喊。“打给荣胜，叫他二十分钟内送到，这是他欠我们的。”千彩答。
吴嘉从未想过所有人能在陈家耀不在的时候如此高效地工作。服务员们一边迅速地将桌上的鸭肉菜单摞进臂弯，一边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给客人打电话，巧舌如簧地劝说客人更改套餐。
热油和汗在厨房里蒸腾，厨师们凭借着肌肉记忆做事，每个人的脑袋后面都像多长了一对眼睛，哪个位置来不及了就会有人自动顶上。
晚市开始后，吴嘉一遍遍地和客人解释为什么今天没有鸭肉套餐。“实在抱歉，那是比赛期时的限定套餐，现在已经没有了，我建议你试试我们店的牛排和黑松露披萨，都是我们的招牌。”
大部分的客人都比较容易被安抚，但也有一些是看了萧大皇的美食报道，特意驱车两个小时来吃“鸭的三重奏”的。
“你们这是欺诈！昨天我定的明明是鸭肉套餐，现在跟我说没有？”说话的是一个怒气冲天的男人，他四肢瘦弱，肚子却向外腆着，很像是那种会突然对小区门口的保安发飙的人。
“实在抱歉，这是我们的失误。”吴嘉保持着礼貌和温柔。
“一句失误就算啦？免单！这一顿你得给我免单！”男人的手指不停地叩击着桌面，旁边的其他客人频频朝他们看来。
吴嘉面上镇定，心里想着绝对不能免单，同样是临时更改菜单，这桌免单，其他桌马上会效仿。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没办法为您免单，但因为是我们的失误，您如果依然决定用餐，我们将给予五折优惠。”
男人身旁的女人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依照吴嘉的判断，她应该是他的老婆，只有身为老婆的女人，才会为男人能省下一点餐费而欣喜，而男人们也只会在自己老婆面前露出肆无忌惮的丑恶嘴脸。
这对难缠的客人最终同意留下用餐。
“吴嘉姐，你好厉害。”小罗敬佩地望着吴嘉，“千彩姐今天也好厉害。”
“是啊。”简直像变了个人，吴嘉若有所思地朝厨房的方向看一眼。
“蓉儿，6桌和8桌头盘先上，3桌坚果过敏。”
“收到！”
“小王，4桌主菜多久？”
“5分钟！”
“好，光光，2、7桌的意大利面可以下了。”
菜一端出，千彩即俯身试味，觉得没问题便快速擦拭盘沿，“铃铃”地按两下出菜铃。
辛苦了一小时，送进厨房的订单慢慢变少，最难熬的时间已经过去。
“你们在干嘛？”陈家耀站在后门门口，脸上充满震惊，声音带着愤怒。
大家瞠目结舌，陈家耀快步朝千彩走去，夺过她手里的叉子，插起一块盘子里的烤鱼，他皱着眉道，“谁做的？”
小王有点发憷，小声说，“我。”
“谁让你做这些的？”
所有人转头看千彩，郑七挺身而出，说道，“下午环保局的人把鸭子全搬走了，我们没办法才决定这样做的。”
陈家耀怔了一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件事？”
“你电话又打不通。”郑七嘟囔。
陈家耀将叉子用力握在手里，眼神复杂，愤怒和痛苦交织着。
“是我让他们换菜单的。”千彩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冷静，“如果你对我的决定不满意，可以在晚市结束就开除我，但现在麻烦你让一下，我们还有几桌的订单要做。”
陈家耀锐利的眼箭射向千彩，千彩无畏地与之对视。
之后她干脆直接掠过陈家耀，从他身旁拿起桌上的订单看了一眼，继续喊道，“8桌的甜品还没上，张飞，快点。”
“哦。”小张飞低着头跑开，避免和陈家耀有眼神接触。所有人继续忙活起来，陈家耀渐感屋里，退到了过道，他的脸变得有些惶然，皱着眉，像是没搞懂现在算怎么回事。
吴嘉从前厅进来，她望着陈家耀浓重的黑眼圈，“你这几天都没睡觉吗？”
“没事。”陈家耀别开脸。
“你去哪了？”
“在家。”
“郑七就住你楼下，你在家他会不知道？”吴嘉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陈家耀抹了一把脸，试图恢复冷静，“小芳的农场怎么会出事的？”
“我不知道，上午陆有喜来过，言语间像是某种警告，我觉得这件事或许和他有关。”
“她呢，怎么回事？”陈家耀呆呆地看着千彩的背影。
“你有没有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有点眼熟？你应该感到高兴，有人那么快就学会了你的一切。”
气氛格外的沉闷，大家一边做着清洁一边暗暗观察陈家耀。他会怎么处理千彩？会开除她？
千彩自己却毫不担心，她卖力地擦拭着台面，心中好似有一条静静的河流淌而过。她知道自己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陈家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靠在吧台上啜饮。冰块撞击着杯壁，手上的厚茧感受着冰凉。
众人万万没料到，陈家耀的决定会是暂停营业，重新再想一份新菜单。
“为什么？以前的菜单我们也做得很好啊。”小王第一个反对，鸭肉菜单已经让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创造力，再来一遍只能是同样受挫。
“你可以一边想新的菜单一边继续营业，两者并不冲突。”吴嘉说道。
“不行，餐厅永远不能后退，退了一步，以后会节节败退。”陈家耀坚定道。
“我不觉得应该停业，我们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客人，停业只会将他们推向竞争对手，以后再想争取回来就很难了。”郑七说。
“食客从来不认餐厅，他们只认味道，只要我们想出了更好的味道，他们就会回来。”
“我只关心一个问题，停业期间，我的工资还照发吗？”蓉儿问。
“发。”陈家耀答。
千彩一直没有说话，等到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她忽然悠悠地说，“那我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