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了下来，千彩举着手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奇怪，这里怎么没有信号？”
林心娥看她这样，笑道，“要不帮你连WIFI？”
“有WIFI吗？”千彩惊讶。
“当然有，你当这里是野人谷吗？”林心娥翻了一个白眼，接过千彩手机输了密码，“我平日还得直播卖货呢。”
千彩讪笑一下，接回手机走到一边给何多金发语音：“妈，这边临时有点事，我晚上可能回不去，你跟苗儿早点睡。”
何多金马上回复道：“彩啊，你在哪呢？咋就不回来啦？我还有事要告诉你呢，诶，可急死我吧！”话筒中传来何多金洪亮的声音，不远外的陈家耀望过来。
千彩转身，压低嗓门： “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啦？我和店里的人出来买东西，现在一个村里，东西还没买到……”
“哎，怎么挑了这当口？那等你回来再说吧，诶，你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得明天早上了。”
“那啥，你跟谁一起去的呀？几个人？晚上住哪？”
“就是店里同事。”千彩含糊带过。
“那你小心点，晚上睡觉门可要锁好。”
“知道啦，会锁好门的。”
“锁好门？”陈家耀意味深长地瞥了千彩一眼。
“额，我妈的意思是，村里面可能蛇虫鼠比较多。”
林心娥出来喊他们去吃饭，进屋后餐桌边那个慈眉善目抱孩子的人是她丈夫，他招呼道，“来，快吃。”
“也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呀，做的是红菇鸡汤，尝尝。”林心娥说。
千彩坐下，看着面前这硕大的碗，碗边靠着一个黄橙橙的鸡腿，鲜红的汤汁上漂着闪耀的鸡油，翠绿的青菜和伞褶清晰饱满的红菇偎依着，在灯下散发出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千彩咽咽口水，“加了花椒，枸杞，红枣，姜片，还有米酒一起炖的吧？”
林心娥有些吃惊，“你没吃就知道了？你是狗鼻子吧？”
陈家耀“噗嗤”一声笑出来。
林心娥的老公拍了她一下， “你怎么说话的？”
林心娥笑笑，陈家耀端起碗嗅了下，再抿一口汤，“嗯，的确是榕上村红菇，可惜，是去年的菇。”
“嘿，”林心娥赞叹道，“你俩都是狗鼻子。”
千彩埋首深深地吸气，“窣窣”喝一口汤后露出了微笑。林心娥夫妻对看眼，默契一笑。
山林间虫鸣声阵阵，偶有鸟类发出几声啁啾，白天的燥热散去，一阵阵清凉微风拂在千彩脸上。
陈家耀从屋里出来，走到她身边问，“你在想什么？”
千彩看向他，露出一个怡然的笑容，“这里好安静，我突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以前见过一样的场景。”
“你的确见过。”陈家耀在她身旁石凳坐下。
“嗯？”千彩眼睛亮亮的。
“这地方跟我老家很像，四面都是山，天黑下来后，回巢的鸟在叫，草丛里的蛐蛐也在叫，你小时候就是这样，坐在竹椅子上听得入迷。”
“我小时候？”千彩的眼睛茫然地一眨。
“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陈家耀问。
千彩摇摇头，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些愧疚，“对不起啊。”
陈家耀顿了一下，“为什么道歉？”
“不知道……”千彩挠挠头，“可能这原本是我们共同的过往，但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总觉得好像有些对不住你。”
陈家耀瞳孔漆黑如墨，忽然凝视着千彩。
“怎么了？”千彩被看得发毛，“我说错话了？”
陈家耀若无其事将视线移开，“没什么，当年你还小，不记得也很正常。”
“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啊？”千彩歪着头问。
“跟别的小孩差不多。”
这是不想跟我聊天？千彩心里暗忖着，存了心要捉弄一下陈家耀，便道：“听陈姨说，小时候你可喜欢我了，到哪都背着我，是真的吗？”
山林沉寂，山顶的弧度在静谧的夜色中宛若波浪，陈家耀突地站起，仓皇道：“不早了！我去睡了。”
说完迅速转身入屋。
千彩看了一眼手机，“喂，现在才七点半哦！”
林心娥领着他们走到相邻的两间房门，道，“屋里都已经点了蚊香，不过没空调，风扇只有一把，你们看看谁用吧。”
“给她，我不喜欢吹风。”陈家耀立即说。
“太好了，我最怕热了。”千彩如释重负。
林心娥瞟了陈家耀一眼，嘴角带笑， “行，那你们就凑合一夜，我爸凌晨就该回来了。”
深夜，陈家耀在硬板**翻来覆去，身上湿漉漉的全是汗，他索性坐了起来。
屋外静悄悄的，隔壁房间传来风扇转头的声音。
“应该睡得不错吧……”经过了千彩门口，陈家耀轻轻穿过客厅，走到院子里。
那时候，陈丁妹会在院子里架起一张竹席，吃了晚饭后三人就躺在上面看星星，每回他的头一歪，总能看到千彩脸上挂着一个硕大的鼻涕泡。
“妈妈，千彩的鼻涕又要流进嘴里了。”他对着陈丁妹大喊。
“那你快帮妹妹擦一擦。”陈丁妹每回都这么说。
他不情不愿地拿纸给千彩揩鼻涕，千彩顺手要把沾满鼻涕的手指抹在他衣服上，陈家耀尖叫躲避，千彩笑呵呵一颠一颠地去追他。
“呵，这个傻瓜。”想起这些，陈家耀不觉轻笑出声。
凌晨四点，林伯推开院门见一条黑黝黝的人影矗在院里，吓得大叫。
院子的灯亮起，林心娥抱着哭闹的孩子出来，“爸你喊什么呀？”
“有贼！”林伯指着陈家耀。
陈家耀满脸尴尬，“不是……”
林心娥抢道，“什么贼，这是来买红菇的客人。”
“客人？”林伯狐疑地打量陈家耀。
“发生什么事了？”千彩睡眼惺忪走出。
“她又是谁？”林伯大声问。
“他们俩一起的啦。”林心娥不耐烦，“行了，我去睡了，反正他回来了，你们要什么就自己问吧。”
林伯盯着陈家耀，而后突然瞪大眼，“啊！我记得你，你是北里市来的，七年前的夏天你跟一个老头来我这买过两斤红菇！”
“哇，你记性可真好。”千彩目瞪口呆。
“你们走，我的菇不卖给你们！”
“为什么？”千彩冷不丁地清醒了。
“哼，没为什么，就是不卖。”林伯把背回来的布袋子打开，坐在灯光下开始清理各种山货。
“为什么不肯卖给我们？”陈家耀问。
“赶紧走！别在这碍眼。”林伯没有一点好脸色。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千彩有些不高兴，“就算不卖给我们也没必要赶我们吧？天还那么黑，万一我开车翻进山沟沟里，你也会良心不安吧？”
林伯迟疑一下，提高音量道，“那等天一亮你们马上离开！”
“这还差不多。”千彩看穿他只是在装腔作势，走到他身旁蹲下，“你这是在干嘛？”
林伯熟练地处理着红菇腿上的泥，不理她。
千彩捡起一片红菇拿在手里把玩，又举到鼻子边闻了闻，“没什么特别的嘛。”
“放下，别乱动。”林伯把她手里的菇夺过去。
千彩又举起一朵，转头问陈家耀，“你干嘛把它说得好像稀释珍宝一样？”
林伯手上的动作慢下来。
“它有一种独特的味道。”陈家耀说。
“要是这样，等天一亮我就挨家挨户去问问，这个村肯定也有别人在卖。”千彩说完瞥了林伯一眼。
林伯轻笑，“你们这些北里人，以为钱能买到一切，有些东西不行的，有钱也买不到。”
“你不喜欢北里人？”陈家耀问。
“哼，何止是不喜欢，我最讨厌就是你们北里人。”
“干嘛？不会是，你太太跟一个北里人跑了吧？”千彩问。
“你这个小姑娘胡说八道什么？”林伯瞪着眼。
“小、小姑娘？”千彩愣一下，看一眼陈家耀，眼睛里有控制不住的喜气。
“我真的很想买你的红菇，要怎么做你才愿意卖给我？”陈家耀走到林伯面前。
“喂，你挡住我的光啦，走开啦。”林伯摆一下手，“最讨厌你们这些北里人，要什么就得得到，得不到就要毁掉，凭什么你想要我就要卖你呢？”
“我猜他一定是受了情伤。”千彩在陈家耀耳边小声说。
昏暗中千彩没留意到陈家耀的整个耳朵都红了，只见他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一些。
“喂，你饿不饿？”千彩突然问林伯。
“哼。”林伯头扭开。
“我去搞点吃的来。”千彩转身进了厨房。
“不要乱动我家厨房啦！”林伯对她的背影喊。
林伯闻见了空间中的香气，千彩端着一个大碗匆匆走出，“嘿，好吃的东西来啦！香喷喷，暖呼呼的红菇鸡汤泡饭。”她把碗放在石桌，筷子摆在碗沿，喊林伯：“快来吃！”
“我不吃你做的东西。”林伯此刻虽然肚子饿得直叫，却倔强的扭开头。
“不是我做的啦，是你女儿做的。”千彩二话不说地将林伯拉到石桌旁按下，“快吃吧你。”
林伯坐下后立即不客气地捧起碗呼噜噜吃起来，红菇浓郁的鲜甜味就着粒粒分明嚼劲十足的米饭，他的眼睛蓦地一亮：“这味道……”
“泡饭嘛，重点当然是饭。”千彩促狭一笑，“我猜你凌晨回来的时候肯定很饿，昨天晚上就把剩饭盛出放进了冰箱，米饭经过一晚上的冰镇风干去掉多余水分，拿出后只要将加热好的鸡汤倒进去，冷热相溶，温度就变得刚刚好可以入口，红菇鸡汤味浓甜鲜，米粒粒粒沉底，耐嚼满足，对于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没有比一碗泡饭更好的食物了。”
林伯定定地看一眼千彩，良久后点点头，“你，不错。”
车子在山路间平稳前进，千彩握着方向盘，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喜色，陈家耀坐于副驾，眼睛看着前方，一个急左转弯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慌乱间抓住车顶的把手。
千彩得意地瞥他一眼，“怎么样，我帮你买到了红菇，你要怎么谢我？”
陈家耀看她一眼，心念一转，“那今天就让你给萧大皇做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