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多金给千彩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接。

周芳的话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她急得踱步,“干什么呢,怎么不接电话呀?”

她忆起李观最近的种种反常,和他那张始终郁郁寡欢的脸,四下发散的可怕猜测让她感到头晕目眩,脚步虚浮。“是了是了,一定是生了病,不然好端端为什么一定要离婚?”

何多金胸膛里的一颗心就像鼓面被木槌重击,颤动着似要破裂开来。

“喂?”电话终于被接起。

“彩啊,你赶快回来一趟!”何多金急切地说。

“怎么了妈?出什么事了吗?”

“不,没有……”何多金顿了一下,“我就是想让你陪我去找一下李观。”

“妈,不是说好明天我再请假的吗?”千彩回头瞥了一眼双手横在胸口站在旁边等她的陈家耀,“我现在这还有点事,没办法回去呢。”

“哦,这样啊,那……你还是先忙吧。”何多金不甘心地挂了电话。

陈家耀把盖在车顶的厚布拉开,一辆一尘不染的黑色JEEP出现在院子里,千彩快步走到车前,伸手抚摸车身,眼里满是惊喜,“这车子是谁的呀?”

“我的。”陈家耀说。

“你的?”千彩张大了嘴,“可你不是不会开车吗?”

“哦!原来你会开,就是想找个免费司机啊!”千彩鄙夷地看他。

“谁规定买车的人一定会开车呢?”陈家耀把钥匙丢给千彩,自己打开副驾钻了进去,“买了快半年,可一直没空去学。”

千彩上车后东摸摸西摸摸,又调座椅又掰后视镜,研究了半天各个按钮。

“你真的会开吗?”陈家耀开始怀疑了。

千彩咧嘴一笑,“嘿嘿,好久没开了,有点手生,待会你可系好安全带哦。”

陈家耀立即转身去拉安全带,搭扣“吧嗒”一响,车子突然发出“嗡嗡”的轰鸣,没等陈家耀坐正过来,车身忽地一下冲了出去,他整个人向后倒,随即马上向右倒撞在车门玻璃上,一个左急转弯,JEEP从院里直接甩进门口小路。

陈家耀刚坐直身体,看到面前有辆黑色本田疾冲而来,“喂!看前面!”他的音调急升,手舞足蹈地抓住扶手。

“嗨,没事。”千彩表情轻松,稍稍往右一拧方向盘,黑色本田从旁擦身而过。

陈家耀赶紧按下窗伸头出去检查,所幸没有刮到。

但没等他松口气,千彩一脚油门,加速向小路尽头冲去。

陈家耀的心一下跳到嗓子眼口,“你开慢点,万一有人冲出来。”

千彩瞄一眼后视镜,车子“哗”的一声汇进主干道,她又瞄一眼后视镜,车子又“哗”的一声汇进了穿梭不息的大车流。

“呀,还没问,我们这是去哪呀?”千彩转头盯着陈家耀。

“喂,你看车!”陈家耀吓得面色铁青,赶紧伸手把千彩的脸掰向前方。

“嗨,没事啦。”千彩笑笑,她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去哪?我开一下导航。”

见她边开车边看手机,陈家耀心脏再次漏跳几拍,他一把将千彩的手机夺了过去,“想死啊?不知道开车时看手机很危险吗?”

他拿起千彩的手机在导航上输入目的地,又把它紧紧攥在手里,“我来拿。”

千彩抿嘴笑起来,“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

“这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是要遵守交通规范,保证生命财产安全。”陈家耀面上一本正经,手却悄悄在裤子上擦了擦汗。

“没事啦,我十几岁就开车了,以前在百鲜楼都是我載着二师兄去买菜的。”千彩眯着眼。

“姜饼啊?”

“你认得他?”千彩眼睛亮了,转过头来看着陈家耀。

“喂,看路!”

“哦。”千彩看向前面,犹豫一下,问,“那个萧大皇说你以前在百鲜楼学艺?是真的吗?”

“没有。”陈家耀干脆利落,“我不认得什么百鲜楼。”

“哦,那姜饼,我二师兄,你们怎么认识的?”

“都是同行,听说过。”陈家耀垂下眼,“你今天问题怎么这么多?”

“你认识王圣辉吗?”千彩又问。

沉默了许久,千彩转头看陈家耀,他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导航的语音播道,“前方匝道右转,上高速。”

“这么快睡着了?好吧,那你好好睡吧。”千彩狡黠地眨下眼,过匝道后突然将油门踩到最底。

陈家耀睁开眼,一脸惊吓地瞪着千彩,千彩却哈哈大笑起来。

何多金开门,李观站在门口。

“妈。”李观脸色看着有些苍白,人也瘦了一圈,他进屋换鞋,就像以往下班回家那样,先进厨房洗手。

何多金盯着他的背影,愣愣地一句话也没有。

“周芳说,你在医院看到我们了。”李观的眼睛扫过屋内的陈设,一切还是老样子。

“你……”何多金惶惶不安地跟在李观身后。

李观挨着餐桌旁坐下,“你也坐吧。”

何多金紧盯着李观的脸,像要从他脸上看出点端倪,“你去医院干啥啦?”

“我得了舌癌。”李观淡淡地说。

何多金像是没听清般,一脸迷茫,她微张着嘴,眉毛抖了下,喉咙里发出了个古怪音节。

“半年前查出来的,昨天刚刚结束化疗,要等身体恢复一些才能做手术。”李观继续说着,像在交代一件日常琐事。

“你再说一遍,你得了什么?”何多金的腿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她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

“妈!”李观赶紧起身扶住她,“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何多金抬头失神地看着李观,“你没跟我开玩笑吧?舌癌?那是什么病?”

“算是癌症的一种,不过你别担心,这个病可以治的,我不会有事。”

“你!你……”何多金站了起来,左顾右盼,六神无主地踱来踱去,“哎呀,不行啊,我要马上给千彩打个电话,这可怎么办啊?可怎么办?”

“妈,你先坐下来。”李观将何多金拉着坐下,“你听我说,这事你先别告诉千彩和苗苗,她们就算知道了也只能干着急,帮不上什么忙的。”

“怎么会帮不上忙?她们是你的老婆孩子,这么大个事你不告诉她们?”

李观顿了一下,“我跟千彩,已经办完手续了。”

“办完手续又怎么样?”何多金面色难看,“你就因为得了这病才跟千彩离婚的吧?你的脑子想的什么呀?有病咱就去治,你离婚干啥呀?”

“不是,我离婚是因为我跟千彩确实不合适,这么多年了,我不想让她跟着我再浪费时间了。”

“你就扯谎吧你就,你要不是因为生病会那么着急跟千彩离婚,你是怕拖累她吧?”

“不是,哎,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李观急躁起来。

“你还没说咋就觉得跟我说不明白?观啊,这事你做得太糊涂了,要不是我今儿撞见你和周芳进了酒店,你还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呢?”

门忽然开了,苗苗背着书包站门口睁圆着眼,“爸爸!你跟周芳阿姨进酒店?”

李观的脑壳疼,转头瞪了何多金一眼,对苗苗道,“不是,是你奶奶认错人了。”

苗苗转而望向何多金,“你认错了人?”

“是是,我认错人,你小孩子家,听后没听前的,别瞎说话。”

“哦。”苗苗脱下书包,李观走过去道,“今天这么早回家啊?”

“我每天几点回家爸爸又不知道。”苗苗扁了扁嘴。

下高速后千彩又开了差不多一小时山路,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榕下村。

陈家耀指挥着千彩沿着村道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一栋红砖房前面。

“是这吗?”千彩低头打量那座房子,“我们来这到底要干嘛?”

陈家耀率先下车,走去拍了拍生锈的铁门,冲里面喊道,“林伯在家吗?”

千彩下车后转了转一下僵硬的脖子,走到陈家耀身旁问,“林伯是谁?”

屋里走出来一个抱孩子的妇女,她打量着陈家耀,“找我爹?”

“对,我叫陈家耀,是林伯的朋友。”

“他上山去了,要明早才回来呢。”

陈家耀看千彩一眼,“看来我们晚上要在村里过夜了。”

“哈?”千彩瞪圆了眼睛,“你开玩笑吧?我什么都没带啊。”

妇女将门打开,“你们先进来院里坐吧,我给你们泡点茶。”

妇女将孩子放在一旁的竹制婴儿椅里,端出茶盘后问,“你们是来买红菇的吧?”

千彩看陈家耀,陈家耀答,“对。”

“那可得看看你们的运气怎么样了。”妇女笑,又说道,“山上的红椎林被破坏了不少,现在野生菇的产量是越来越少了,采摘的时间就凌晨那几个小时,太阳出来后容易枯掉,哎,就算等到明天都不一定有呢。”

“那怎么办?”千彩看向陈家耀,“非得用这个菇吗?要不然我们回去想想别的办法吧?”

“现在这季节,红菇是最好的山珍,它香馥爽口,用来做汤鲜甜入味,绝对不比仙鼎烩差,我们在这住一个晚上,等林伯回来。”陈家耀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