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了,震动着,在床头柜上打转。

千彩侧身躺着,睁着眼,脸上的泪掉在枕头上。

把自己的枕头哭湿后,挪到李观的枕头上,嗅着上面的或许是李观留下的口水臭味,千彩的眼泪溢得更汹涌了。

哭累了便闭起眼睛休息,恍惚间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是梦吧?待会醒来就好了吧?睁开眼睛,发现不是梦,又掉出眼泪。

“咚咚咚!”周芳在门外喊,“千彩,我能进来吗?”

千彩转身把肿痛的双眼压在枕头上。

迟迟没等来回答,周芳便自行推开门走了进来。

窗帘紧闭着,何多金也探头进来看一眼,幽暗的**只看得到千彩的背影。

周芳对何多金道,“我来跟她说。”

“行,昨天和今天都没吃,这么下去身体可受不了。”何多金叹了一口气。

周芳合上房门,走过去想拉开窗帘。

“别拉!”千彩叫了一声。

窗帘开了条缝,刺眼的光漏进屋内,千彩举手挡眼,她的脸庞浮肿,头发混着泪水贴在双颊上。

周芳愣了一下,千彩赶紧背过身又躺下。

“怎么回事?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了?”周芳走到床边,“先起来洗把脸,出去吃点东西。”

千彩抱住李观的枕头,“我不想吃。”

“那不行,不吃饭怎么能行?不然你洗漱一下,我中午请你出去外面吃,就去你爸那餐厅,上回被朱启云一搅和,咱都没吃上。”

“呵……”千彩冷笑了一声,“为什么大家总是这样?看到一个女人被男人抛弃,就想着让她赶紧去洗脸,去吃饭,去外面,好像我被抛弃是错,不振作也是错,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能好好地哭?好好地在家里躺着?我就那么讨人嫌?一定要让人眼不见为净吗?”

“哎,千彩呀,你这说的可就是气话了,谁嫌你啊?谁觉得你错啦?是我?你婆婆?还是苗苗呀?你这算欺负自家人,就会窝里横。”

周芳又走去拉她的手,“哎,赶紧起来啦,你看看你这张脸,怪吓人的,头发也油了,屋里都有味儿了。”

“有你这么劝人的吗?”千彩甩开她的手,“敢情不是你被离婚。”

“嘿!就你一个人离过婚啊?你不记得我当初离婚时那熊样啦?”

“我还没有离婚呢!”千彩忽然坐起,脸上带着委屈。

周芳愣一下,坐到千彩身边握住她的肩,“对!还没离婚呢!所以你这时候更不应该在这躺着呀,算怎么回事?他李观是个什么东西?哦,他决定了,他问过你吗?你同意离婚了吗?什么人嘛。”

“起来!姐姐我先带你去做个美容,咱容光焕发地再去找李观,当面跟他把话问个清楚。”

千彩蹙起眉峰,“我……”

“你什么?你在家躺得发霉他也不会回来的,你妈那么大年纪,苗苗又那么小,你整出个要死不活的样子让她们怎么想?”

周芳干脆利落地把千彩拉下了床。

“你说带我来做美容,结果就是免费的体验项目啊?”千彩无精打采道。

“什么免费,一个人88块呢,原价要1380块,这可是人家卫美西给的友情体验价。”周芳对穿着一身粉色套装站在前台跟顾客说话的卫美西招了招手。

卫美西回之以甜笑。跟顾客寒暄完,卫美西朝她俩走来。

“怎么样,我这儿还行吧?”

“行,太行啦,金碧辉煌的,豪!气派!”周芳竖起大拇指。

卫美西笑得花枝乱颤,“就你爱夸张。”

千彩站边上陪笑,卫美西突然凑近打量着千彩的脸,还伸手指摸了摸,“你脸很干呐,平时用什么护肤品?”

“我,我就擦点润肤露。”千彩讪讪道。

“诶唷,不行啦,咱这年纪了一定要注意保养,待会我让美容师再给你加个净妍焕肤面部保湿。”

千彩刚想婉拒,周芳赶紧问,“是送的吧?”

卫美西瞥了她一眼,笑道,“当然送的啦。”

“那我也要。”周芳说。

卫美西亲昵地捏一下周芳手臂,“你呀,还跟从前一样,每回剪完头发都要用掉我大半瓶护发精华。”

“有那么夸张吗?”

做美容时,年轻的美容师一个劲给千彩推介新的美容项目。

“姐,这个项目从韩国引进的,用的全是纯韩国进口产品,你要不要考虑来一个七千八百八的全年套餐。”

“不用了吧。”千彩弱弱地拒绝。

“没关系,咱这里还有其他的项目,姐,像你这种皮肤比较干的,我们有一个雪花焕肤的项目您也可以考虑一下……”

“嘿哟,你别费力啦。”周芳在旁边笑道,“她呀,没钱。”

小姑娘倒没有因周芳那么说就对千彩有所冷落,她依然热情地自说自话着,“没事的姐,咱没钱,可以管老公要啊,姐做了脸以后美美的,老公看了准高兴。”

“像你这样,一个月的工资有多少啊?”千彩忽然问。

“工资呀,”小姑娘敷衍地笑笑,“工资还可以的。”

“大概是多少?”

“大概啊,说不好,每个人都不一样,有的人技术好一点。”

“她呀,底薪加抽成,每个月得有万来块吧。”给周芳正推背的美容师语气酸溜溜。

“这么多啊?”千彩惊讶地回头看美容师。

她垂眼想了想,又问道,“你们觉得我能做这行吗?”

两个美容师都“噗嗤”笑出了声,“姐,你别开玩笑啦。”

“对啊刘千彩,你咋做个脸就想着当美容师了?”周芳嗤道,“那要吃个培根岂不是就想养猪?”

美容师们听着周芳这话觉得有点不对味,但又想不清是哪里不对。

“我没开玩笑。”千彩正色,“不就是给客人们洗洗脸,按摩,推背,这些我学一学也会的。”

两个美容师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有嘲讽之意。

“不是,姐,你这也有一点年纪了吧?咱这工作很辛苦的。”

“嗨!你啥意思?说我们年纪大啊?”周芳“腾”地坐了起来。

两个女孩扁了嘴,都不敢再出声。

卫美西没料到揽客体验最后变成了招工咨询,千彩饶有兴趣地跟她很打听了很多关于美容师的工作内容。

“做这个不用加班的吧?苗苗还小,我也不能太晚回去。”千彩腼腆地笑一下。

卫美西悄悄把周芳拉到一旁,“诶,她怎么回事啊?不会真想到我这做吧?”

周芳也有点错愕,只得含糊道,“她昨天受了点刺激。”

两人坐公交车前往北里出版社。

周芳若有所思地盯着千彩,“你刚怎么回事?打听那些干嘛?真想去美容院干啊?”

“我觉得不错啊,工资也挺高。”

“你神经病啊?还是睡了一天睡糊涂了?”周芳嚷了起来。

“怎么了?做美容师又不丢人。”千彩皱着眉,不开心道,“李观要真跟我离婚了,我不得去找一份工作啊,要不我要拿什么养家?”

“你养什么家?就算你俩离婚了,他也得付赡养费。”

周芳的声音太大,惹得周围人纷纷看她俩,千彩道,“你小声点。”

“你以为美容师那么好当的?她们底薪很低的,全靠顾客的充值抽成了,你有人家那能耐?说服别人充个七千八百八呀?”

“我可以试试看。”千彩还是不服气。

千彩在出版社门口站半天,还是不敢进去。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她回头看周芳,眼神有求饶的意思。

“关键时刻你怎么又怂啦?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今天一定要给他问清楚!”

“但现在好像不大合适吧?他们上班呢。”

“什么合适不合适?他随随便便提离婚就合适啦?别想那么多啦,咱现在就进去。 ”

"非去吗? ”千彩脸发白。

“别怕呀!你忘了当初我离婚的时候你怎么劝我的吗。”

“但李观他不打我呀。”话一出口,千彩立即后悔,“我的意思是,我跟你状况不一样。”

“非揍得你鼻青脸肿才算家暴?他这样就是冷暴力,也算家暴! ”

“我害怕。”

“别怕,我跟你一起去。”周芳握住千彩的手。

“不,还是我自己去吧。”

办公室只有千彩和李观。

“你怎么过来了?”李观说话的时候不看千彩,像刻意要跟这个共同生活十二年的女人保持距离。

“妈说,你不接她电话。”

“唠唠叨叨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千彩被刺痛,好像这句“唠唠叨叨”说的不是婆婆,而是自己。

李观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千彩觉得他像瘦了一些。

“我做了一份离婚协议书,你先看一下,具体的内容我们可以再商议。”

千彩跌坐在沙发上,她僵硬着,拘谨着不知手要往哪放,眼神也在飘忽,“我这两天跟做梦似的,怎么想都不明白,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李观长久的沉默慢慢打碎了千彩仅存的幻想。

“你没什么问题,是我,我没办法再继续这样过下去。”

“为什么?之前不是都好端端的?”

李观闭了嘴,他戴上眼镜,“我现在不想谈这件事,你回家吧,回头我再找你。”

“回家?我怎么回家?你一句离婚,拉了行李就走,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我就算犯了天大的错,难道连知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吗?”

千彩紧抱着双臂,目光胆怯又绝望,“你是不是外头有人啦? ”

“没有! 我说过没有!不要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了!”李观额头的青筋暴起,突然很生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