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圣诞节平安夜,纪言则绞尽脑汁,在家中制造了一个浪费唯美的鲜花烛光求婚仪式,并将定做好的戒指套进了袁润之的手中。

袁润之看着手指上那个跟八音盒同系列,一样奇形怪状的钻戒,只能用两个表达自己的心境——无语,为什么别人的钻戒都是又秀气又浪漫的,而她的钻戒却是像心电图。

虽然丑了点,但是并不影响她乐滋滋的心情,脸上乐开了花,因为而遭到了纪言则强烈的鄙视。

圣诞节刚过,纪言则接到出差的指示,所以找影楼拍婚纱的事,落在了袁润之一个人的身上。

这日周末,她拉着曾紫乔跑了好多家影楼,总算是相中了一家。后来,小乔临时有事,只剩下她一人逛街,也就索然无味,便开着车早早回家。

袁润之将她心爱的绿色小QQ停好,刚下车,正要走向地下车库的电梯,一个人影走到她的面前:“袁小姐!”

生硬的普通话,让袁润之顿住脚步看向来人,是那天来随纪言则父亲来的那位穿白袍的先生,不过他今天改穿黑色西装,而非招摇的白色长袍。

她微微颌首:“你好,是来找纪言则的吗?他出差了。”

卡姆达将手放在心口之处,向袁润之礼节性地行了礼,用生硬的普通话对她道:“不,我这次来,是我家主人想请袁小姐一聚。”

“你家主人?”袁润之疑惑,想起纪言则叫他父亲的名字,“墨多拉纳先生?”

“是的,主人让我来接袁小姐。”卡姆达道。

袁润之考虑了一会儿,耸了下肩:“那好吧。”

语音落毕,一辆黑色宾利车缓缓驶来,卡姆达十分恭敬地为她拉开车门:“袁小姐,请。”

夸张的车子,奇特的举动,让袁润之有些不能适应。

车子一路向市郊驶去,很快在一家私人会所停下。

袁润之刚下车,就有两位侍者为她引路。她望着眼前一排日式的房屋,心存疑惑,每一步走得极为小心。

侍者很快将她领到其中一间和室包间,刚迈进去,身后的侍者将移门拉上了。

袁润之见到纪言则的父亲正盘坐在矮几前,正专心致致地研究茶道。

墨多拉纳听到门声响起,抬起头,淡淡地对袁润之笑道:“袁小姐,很高兴见到你。”

单独见家长,让袁润之极为不自然,暗暗吸了一口气后微微颌首:“叔叔您好。”

墨多拉纳笑道:“看来Nick和你提过我。坐。”

“是的。”她点了点头,跪在了矮几前。

“尝一尝我泡的茶。”墨多拉纳将一小盅茶递至她的面前。

“谢谢。”她接过,浅啜一口,紧张地握着杯盅。

墨多拉纳道:“听说袁小姐打算和Nick结婚?”

“嗯,是的。”她不禁挑眉,对于墨多拉纳的提问有些疑惑,为什么他是这样一个反应?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问句?

墨多拉纳又道:“你爱Nick吗?”

袁润之一下子愣住了,完全没有料着墨多拉纳会提出这样直接的一个问题。

爱与不爱这本身就是两个人的事,以中国人的含蓄内敛,是不会随便将这种人类最热烈的感情挂在嘴边。在纪言则面前她都不好意思提这事,更别说在一个只见了两次面的长辈面前正儿八经地谈论这事,怎么都觉得肉麻又怪异。

她的脸微红,迟疑地轻轻点头,双手握着小小的杯盅不停地抚弄。

墨多拉纳突然笑了起来:“都快要结婚了,这样一个问题却让袁小姐想这么久。”

袁润之红润的面色微僵,蹙着眉心小略带防备地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墨多拉纳,道:“我并不觉得以说出口的快慢来评判是否爱一个人。不知道今天叔叔找我来究竟有什么特别的事?”

墨多拉纳放下茶壶:“哦,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请你喝喝茶,聊一聊。”

袁润之看着他倒茶的动作,并不认为他只是请她喝茶,聊一聊这么简单。

正思忖着,便听墨多拉纳又问:“Nick跟袁小姐提过爱极岛吗?”

“嗯?”

“看来Nick没跟你介绍,爱极岛是我们的国土,印度洋上最美丽的一颗明珠。”

“听阿则提过。”

“是吗?”墨多拉纳淡淡地笑了笑,“知道Nick名字吗?他的全名叫艾米尔·尼克·范·墨多拉纳·达雷莫卡诺佐·伊索托。”

艾米尔·尼克·范·墨多拉纳·达雷莫卡诺佐·伊索托?

“好长的名字……”上小学的时候就听说中东地区那边人的名字又长又怪,有的人的姓名甚至长达三十多个。第一次知道纪言则的另一个名字,她有些想笑。

“第一次听到这么长的名字,是不是觉得有些好笑?Nick的母亲阿Mei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的时候也像你这样的反应。”墨多拉纳为袁润之倒了一杯茶,“袁小姐,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一场没有爱情的婚姻,只是建立在金钱、或者利用与被利用的基础上,你会接受这样的婚姻吗?”

墨多拉纳的话让袁润之的心猛然一沉,她急急地喝了一口茶,故作镇定:“很抱歉,恕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有什么话,请您直说吧。”

墨多拉纳放下茶壶,摊了摊手:“袁小姐和Nick大学针锋相对几年,却因为工作突然变动而在一起共事,偶然两个人互相看对了眼,萌生出爱情的火花。无论是以前针锋相对,还是到现在相恋,袁小姐始终都无法不被Nick的魅力深深吸引。袁小姐可见过Nick小时候的样子?”

他拿出一叠照片,一一摊开在袁润之的面前。

袁润之睁大了双眼,盯着眼前摆放着的一排照片,她拿起一张,照片里是一个身穿着白色长袍,头戴着王冠的男孩,坐在华丽厚重的沙发上祥静的看着书,那张脸白晳稚嫩,熟悉的剑眉星目,是纪言则。

纪言则,他……为什么会戴着王冠?

再拿起一张,男孩长大了,身穿着马裤,挥扬着手中的马鞭,同样的一张脸,青春飞扬,却多了一份不可忽略的孤傲。

翻过一张张照片,每一张都是不同面的纪言则。

她指着其中一张纪言则头戴王冠的照片,颤着嘴唇问:“这个……他为什么是这样的装扮?”

“看袁小姐的表情,就知道Nick不曾告诉你这件事。Nick除了是纪家老爷子的外孙,还有一个身份就是爱极岛的王储。”

王储?那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袁润之颤抖着手将照片放下,心中不停地念着,这一切是不是幻像?

“袁小姐,你有没有想过,Nick为什么会突然想要跟你结婚?”墨多拉纳再次端起茶壶,为袁润之倒了一杯茶。

袁润之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对上墨多拉纳略带讽刺的眼眸,镇定地回答:“结婚是我们爱情的幸福延续。”

墨多拉纳听了之后,不由得失笑:“爱情使人盲目,永远看不清事实。也许,在你看来,这是爱情。”

“Nick是我们伊索托家族所有孩子当中最优秀的,但是他从小就很叛逆,他讨厌这个身份,这个身份束缚了他的自由,剥夺了他一切的爱好。18岁那年,他说他要留在中国生活,我同意了,大学毕业那年,我要他回爱极岛,尽快完婚,他不肯,他跟我谈判,说如果在今年年底他找到彼此相爱的另一半并且结婚,我将不得再逼他回去当王储。反之,他必须跟我回爱极岛。”墨多拉纳站起身,走向窗户边上,眺望远处苍翠的松柏。

袁润之颤抖着手,端起茶盅,茶盅的杯沿贴在嘴唇边,迟迟不曾饮下。

墨多拉纳继续说道:“我同意了这个约定。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的Nick拥有高贵的皇室血统,他的眼光高过一切,就算他的内心有多么的排斥爱极岛,但一定不会把自己的爱情与婚姻赔进去。正如我想的,他是一只桀傲的鹰,注定是要飞回到我们美丽的爱极岛。半年前,我伊索托家族又为他挑选了两位优秀美丽的妻子,等他归来。可是意外发生了,从他母亲那,我知道了他就在那个时候交了一个女朋友。”

说到这里,墨多拉纳已踱至袁润之的面前并顿住,自上而下地凝视她,仔细地观察着她脸上每一个表情的变化。

袁润之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心口处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呼吸困难,放在杯盅的双手不经意地绞在一起。

就在一个月前,纪言则跟她说过爱极岛是个可以一个男人娶几个老婆的地方,而半年前,是他提出要她做他女朋友的时候。

“我不知道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他半年前和我交往,和半年前你为他安排婚事,这根本就是两把事。”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地扯了一抹微笑,强迫自己淡定。

她不是傻子,瞎子都能看出来墨多拉纳根本不希望她和纪言则在一起,所以才会莫明其妙地找到她说上这么些话。雷人的电视剧和小说不都是这样演的和写的吗?呵呵,没想到,居然让她给碰上了。

墨多拉纳笑了起来:“袁小姐,是个聪明人。听袁小姐的说话,看得出来袁小姐是个对爱情充满着完美憧憬的,绝对容许不下一粒沙子。惜袁小姐和Nick从一开始,爱情这个天秤就是不平衡的。你了解他有多少?”

你了解他有多少?这是长辈棒打鸳鸯时最擅长说的话吧。

袁润之悲哀地发现,自己真的从未真正了解过纪言则。

“墨多拉纳先生,对吧,我记得阿则这样叫过你?你会在这样的日子找上我,我想,你应该是做好了准备的。从刚才到现在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他会向我求婚,并不是因为爱我,而是不想回爱极岛,不想当王储,不想娶你们伊索托家族为他安排的两位妻子,他想要自由。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挑明,其实目的就是想让我和他分手,对吧?”袁润之轻轻摩挲着手背,说着又好好的嗤笑一声,“我有种渐渐能明白他的感觉。那天,我还怪他为什么会你发那么大的火我想真正不了解他的人是你吧。”

墨多拉纳的视线在袁润之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道:“就算是believe,中间也藏了一个lie。爱情从谎言开始,终将结束于谎言。你可以试试明年1月1日结婚。”说着,便向门外走去。

就在墨多拉纳走过袁润之身侧的那一瞬间,那充满了坚定信心的笑容,僵在了她的脸上。

简约宽大的和式包间内,一下子,只剩下她一个人,没有了敌对的对象,也就没有了笑下去的必要。

墨多拉纳临走之前说的话,不断地在她的脑袋里回放。

她无力地垂下手臂,一只手颤抖着手摸出手机,不停地拨打纪言则的手机号,手机里传来的始终是冰冷冷的机器音:“你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范围内。你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范围内。你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范围内……”冰冷的声音穿透了她的耳膜,穿透了她的心。

她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纪言则。

她合上手机,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明明暖气十足的房间,身体却异常发寒。

呵呵,好狗血!

这种小说里电视里才会出现的麻雀嫁进豪门受阻的狗血剧,居然发生在她的身上。不,她遇上的可不是豪门,是皇室,是个漂浮在印度洋上面不知名的小岛君主国。

她双手捂着脸,不停地搓擦着脸部的皮肤,企图以那种力道来唤醒她脸部有些麻木的肌肉。

她不是在做梦,她有感知。

为什么纪言则却好端端的变成王子了?他不该是那个整天傲娇的小白脸吗?他不该是那个只知道将她往工地上指挥的变态市场总监吗?他不该是那个只知道有事没事跟她斗气的男人吗?他不该是那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入得闺房”的三得好男人吗?

蓦地,熟悉的手机铃声响,拉回了她的全部思绪。

是纪言则。

“找我?”

袁润之深吸了一口气,强抑着慌张的情绪:“哦,没什么事,刚拨错号了……”

“你总是这么矫情,想我就直说。”

“……”她现在一点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沉默了一会儿,说:“今天我逛街的时候,去算命了,那个算命的说,今年12月31日不是个领证的好日子……”

“那他说什么时间好?”口气微凉。

“明年,1月1日。”她捂着嘴巴。她惊讶自己像是着了魔一样,按墨多拉纳的话去试探。

纪言则很不屑地说:“我从来不信命理。别道听途说,最近骗子行骗的手段越来越高明。我不在你身边,你那颗不太灵光的脑袋要仅防上当。”

“并不是道听途说,我只是觉得1号是新年的一年,第一天领证,感觉上要比最后一天好。”

“你非要在元旦这样的节假日去骚扰人家民政局的办公人员吗?”

“如果1月1日不行,那我们就1月4号去?这样不算骚扰人家了吧。”她手抓住手机,满待地期待着他能说好,只是再听到他的声音,所有期待都幻灭了:“不行,太晚了。早一天总比晚一天要好。”

“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12月31日呢?如果我坚持1月1日呢?”她忍不住地大声脱口而出。

电话那端一阵长长的沉默,隔了许久,才听纪言则低沉的声音:“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她咬着唇,低声回应。

“明天我就回来了,别胡思乱想。”

“嗯。”挂了电话,她的胸腔内就像有一只手搅得十分难受。

蓦地,移门被拉开,一位侍者立在门处,恭敬地问坐在桌前发呆的袁润之:“袁小姐,请问您现在需要用餐吗?”

袁润之惊讶地回头:“免费包晚餐吗?”

“是的。墨多接纳先生说这里的一切费用全记在他的账上,您想吃什么都可以。”侍者递上菜单。

“记他账上?”她斜睨了一眼菜单,是日本料理,抬眸便对侍者说,“能吃法国大餐吗?”

“……”

“你不是说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

“如果没有法国大餐吃,那就把钱退给我。”

“……”

这也许是袁润之自打在饭店里吃饭以来,第一次无理取闹,坚持要在日本料理店里吃法国大餐,如果店家不能提供法国大餐,就得把墨多拉纳将要支付的法国大餐钱退给她。

协调了很久之后,店家实在没有办法,打电话向墨多拉纳请示,得到墨多拉纳的首肯之后,立即找了一辆车子将袁润之送往市中心做法国料理很出名的一家饭店,所以有费用由他们买单,然后再找墨多拉纳结算。

豪华的包间内,袁润之看着几位侍者忙碌地开始上菜,餐具摆设何其华美,还没有进食,单凭这些华美的餐具,视觉上就开始有了一种难以言语的享受,这简直是一门艺术。

这顿法国菜,算是她从墨多拉纳那里讹来的一顿饭,她从来没有吃过号称世界上最高级的法国菜,所以这次,怎么都不可以浪费。

她不是公主,但也要像个贵族一样吃饭,以显示自己的身份和价值。

她举起那颜色艳丽的红酒,浅啜一口,扫了一眼红酒的年份,03年的拉菲。03年,那年的秋天,好像就是她和纪言则相遇的季节。

她笑着,吃了一块鹅肝,鹅肝酱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香味,明明该是酸中带甜,可是吃到最后她觉得又苦又酸,她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爱吃这种玩艺?一点也不好吃,跟纪言则煎得牛排比差太远了。

她又尝了口牛蚝,真的好难吃,居然有一种咸咸涩涩的味道,不是口感细腻的法国名菜吗?为什么口感这么差?

这一顿法国大餐,不知道一顿要吃去多少钱,但是就这样的水准,也能称是五星级的酒店吗?怎么能做出这种又咸又涩的菜肴来?

她放下手中的刀叉,将酒杯的红酒一口仰尽,又是又咸又涩的味道,完全喝不出葡萄酒应有的香醇味道,五星级饭店也卖假酒吗?

她站起身,决定要投诉这家招摇撞骗的五星级饭店,却将面前的盘子,刀叉打翻在地。

好好的中国人不用筷子,偏偏用刀叉,受什么罪呢?看吧,抓不好,全掉在地上了。

她弯身去捡,滚烫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落在花色繁古的地毯上,还有她的手背上。

嗨,其实她根本不应该在意墨多拉纳说了什么,无论他说什么,唯一的目的就是说她配不上纪言则,要她和纪言则分手。她脸皮那么厚,对什么事情在意过?难道别人叫她分手,她就真的去分手了吗?她又不是傻子……

是啊,她不是傻子,所以她是有感情的,墨多拉纳说得对,她对爱情有美好的憧憬,容不下一粒不美好的沙子。

她伏坐在地毯上,闭上眼睛,强忍着将所有眼泪全部逼回去,但是心口好痛。

“就算是believe,中间也藏了一个lie。爱情从谎言开始,终将结束于谎言。”

“之之,如果今年12月31号之前,阿则向你求婚,你就嫁给他,如果他没有向你求婚,明年1月1号你就跟他分手,等我回来,我娶你。”

耳边“嗡嗡”作响。

当时她奇怪为什么纪宇昂会那么肯定纪言则会向她求婚,如果墨多拉纳说的那个约定也是真的,现在想来他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所以,现在事实就是告诉她纪言则只当她是一个可以结婚,可以用来逃离束缚的筹码。找不到合适的人结婚,与其找个一无所知的陌生人结婚,不如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又好拿捏的女人来结婚。而她,是再不合适不过的人选,是不是这样?

她以为纪言则向她求婚,是因为这半年来他对她有一点动心。

如果说墨多拉纳所说的事情像是在她的心底投下了一枚巨型炸弹,那么她打电话给纪言则确定能否更改婚期所得到的答案,让她构筑了半年的完美内心世界完全崩塌了。

就算是believe,中间也藏了一个lie……

爱情从谎言开始,终将结束于谎言……

她曾经口口声声对自己说,就算是半年之约结束,她也一定可以收拾好心情,微笑面对。实际上,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强。

纪言则,真的不能在月日之后和她结婚吗?

12月31日,这个日子对大部人的人来讲,并不具太多意义,但对纪言则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这一天一大早,他便驱车去袁润之住的小窝。

本来,他以为两人会从他的住处出发,谁知昨天刚下飞机,就接到袁润之的短信:“新郎新娘结婚前一天不宜见面,今晚我住回我自己家。”

当时收到这条短信,他不经意的微微皱眉,对老一辈的规矩感到无力,不过还好,只是一天的时间,他都等了那么多年了,也不在乎这一天的时间。

于是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手机上飞快地按下几个键:“早点睡觉,别玩太晚。明天一早去接你。”

约莫过了一会儿,才收到她的回复,只有一个“嗯”字。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在他的心头缠扰着,挥之不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甚至在心中鄙夷自己,纪言则啊纪言则,你真是好没出息,不过是孤枕独眠的最后一晚,寂寞难耐什么?前面出差几天,也没这样深更半夜辗转反侧。

他伸手按了门铃,等了许久,也不见袁润之开门。

心中没由得一阵恐慌,于是摸出备用钥匙开了门。进门之后,屋内的摆设像平常一样,并无一丝杂乱,悬在嗓子眼的心瞬时落下。

还好,不是想象中的那样,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她究竟去哪了?他摸出手机,快速按下几个键,手机里反复传来的始终是冰冷冷的机器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声音穿透了他的耳膜,穿透了他的心。

合上手机,他抚上自己的额头,意图让自己保持冷静。

回想起前天她给他打的电话,说的一些话,他紧紧地攥起拳头。

该死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父亲一直保持着镇定,他便以为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他真的太天真了。

纪言则先开车去了民政局,到了那里,全是一对对正在办理结婚手续的恋人,根本没有袁润之的身影。

他期待着能在这里看到她,而不是想象中的另一种结果。

找到几圈后,他不得不放弃,匆匆离开民政局,一路向地下停车场,一边拿着手机拨着令他深恶痛约的号码。

没多久,电话有人接了。

“艾米尔殿下,请问您有何事?”是卡姆达的声音。

“他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他,告诉我你们现在在哪里?”

“艾米尔殿下,您忘了使用敬语。”

“卡姆达大人,如果你嫌着没事做,想给我上礼仪课的话,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纪言则的语气冷到了极点。

“艾米尔殿下,请您息怒。”卡姆达平静地报出了他们所下榻的饭店。

纪言则挂了电话,便开车迅速驱往那里。

到了饭店16楼,视线的范围内全是熟悉而令纪言则厌烦的白色袖袍,一个个向他恭敬地行着礼。

这时,对面走来一个人。

他抬眸看向来人,是从小就伺候父亲的卡姆达大人,脸上永远都是那副死寂般的表情:“艾米尔殿下,这边请。”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

他跟随着卡姆达步进一间总统套房。

墨多拉纳正依在沙发里看着今日的时事时闻,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向迎面走来怒气冲冲的纪言则,微微一笑:“真让人惊喜,我听你妈说,你今天会和袁小姐去民政局领证?怎么?突然反悔了?打算跟随我回爱极岛了?”

只是这样一个平常的微笑,纪言则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沉寂了一个多月的父亲不会不行动的。

“她在哪里?你究竟把她弄到哪里去了?”他抿紧了嘴角,脸上维持着平静,但握着手机的拳头却攥得死紧,胸中的愤怒像是投下的一枚炸弹“轰”得一下炸开了。

墨多拉纳摊了摊手:“Nick,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再装了,墨多拉纳先生,我的父亲大人。你究竟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墨多拉纳不悦地挑眉:“无论地球的哪一端,绑架都是犯法的。你觉得我会做那种蠢事吗?”

“如果不是你,还会有谁?你敢对真主起誓,你没有见过她?!”纪言则的眼睛死死地瞪向父亲,琥珀色的眼眸因为愤怒不停地变化着。

墨多拉纳淡淡一笑:“我可以对真主起誓,我没有绑架她,她究竟去了哪里,我真的不知道,说不定她在民政局门口等你。”

纪言则冷笑着摇了摇头:“你答应过我,只要在今年年底我找到我真心喜欢的女孩子,并在12月31日,也就是今天和她结婚,你就会放我自由。我天真的以为,原来你根本就不守信用!”

墨多拉纳的脸色一沉:“从小到大我答应过你很多事,但是最错的就是放任你在你妈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我从来不喜欢强迫人,不管对那丫头也好,对你也好,我只会说我应该说的话,并且全部都是事实,而至于你们自己本身怎么想象,那是你们的事。我并没有阻止你,不让你跟她结婚,现在她不见了,你不能将责任全推到我的身上。从一开始,我就认为那个丫头根本就配不上你。我不能够容忍你为了要离开我,离开爱极岛,去跟一个自己不相爱的人结婚,把自己的婚姻幸福全部赔掉。”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爱她?配不配得上是我说的算!我从没有觉得她哪点配不上我!我花了五年多的时间才等到她,如果不能够跟她在一起,而是跟你回爱极岛娶那么多个女人,那才是毁了我的人生我的幸福。”

“据我所知,那丫头究竟喜欢不喜欢你还是个未知。你可以骗过你母亲,可以骗过纪家人,但肯定骗不了我,别忘了你从小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她今天不见了,足以证明你们之间所谓的爱情多么可笑,可见她根本就不爱你,连拿出相信你的勇气都没有。你为什么傻到要为哪样的女人放弃你的王储之位?!”

父亲的话完全击中了纪言则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是的,到目前为止,他不能确定袁润之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感情,虽然他感觉到她的变化,她的喜怒哀嗔都已对他放开,可是他总觉得她还是会竖起一道小小的墙壁,究竟那道墙壁隔着什么,他始终穿不透也看不透。

他歇斯底里地自我讽刺:“就算她利用我又怎样?就算她不爱我那又怎样?我有要求她一定要爱我吗?只要我爱她就够了。谁说我是为了她才放弃王储之位的?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坐那个位子,我只想随心所欲的生活,你明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左右我的人生?”

“随心所欲?你看看你在这里都随心所欲做了些什么?每天都待在工地上,像一个出卖劳力的。你妈就是这样教育你的?把你身上高贵的血统毁得够低贱够彻底!”墨多拉纳愤怒,他的艾米尔是将成为下一任王储之人。

“高贵的血统?墨多拉纳先生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你所有的孩子里最不高贵的应该就是我吧?说难听点,不就是个杂种?!”

“啪”的一声,墨多拉纳站起身,狠狠地甩了他一记耳光:“现在连这么粗鄙的话,你都能说出口?不许你这样侮辱你的母亲,更不许你这样侮辱你身上伊索托家族的血液。娶几个女人也不是生为爱极岛的我能决定的,你母亲有梅永远是我最爱的女人,但爱情不是男人的唯一,我不能为了爱情放弃生我养我需要我的爱极岛,就算我曾经离开那片土地,无论多远,最终都是要回到那里。我不能给予有梅唯一,但是我要把唯一的王储之位留给她的孩子。你是我墨多拉纳的长子,因为有了长子这个名义,我才能这么做。整个伊索托家族才不会反对。你明白吗?”

“你神经病!妈根本不需要你这种冠冕堂皇的爱情!”

“看在真主的旨意,我原谅你的不敬。”墨多拉纳无视纪言则的愤怒,转身对立在门口的卡姆达吩咐:“卡姆达大人,准备一下,我们回国。”

“是的,主人。”卡姆达将手放在心口,弯身问了一声,“请问艾米尔殿下跟随我们一起回去吗?”

纪言则双眸死死地瞪着卡姆达,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可能卡姆达早已死了不下百次。

墨多拉纳侧目冷哼一声:“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不到黄河心不死。他还要去民政局呢,不到民政局关门,他是不会死心的。随便他吧,反正过了今晚12点,他必须跟我们走。这剩下的一天时间,就让他好好的等待。”

纪言则紧捏着拳头,压抑着心底的怒气,转身离开了房间。

纪言则很少抽烟,只有在烦燥的时候,才会点上一根两根。

从饭店出来后,他再一次来到民政局。

门口的垃圾桶里,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扔了多少个烟头,也记不清第多少次看手表。

不知不觉,已是傍晚。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带着一脸歉意向他走来,指了指大门,意思他们下班了。

他涩涩地笑了笑,戴着手表的那只手一直抄在裤子的口袋,从现在开始都没有看时间的必要了。

他还是输了。

他输的不是赌约,而是爱情。

他将手中吸了一半的烟扔进垃圾桶内,转身走出了民政局。

路灯不知在何时全部亮了起来,他立在街边,看着四周霓虹闪烁,尽显繁华。料峭寒风里,来往的行人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庆,丝毫不为这点温度担心。

觉得冷的也许只有他一人。

路对面,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闯进他的视线。

隔着车水马龙,他十分平静地看着她。

纪言则在民政局的门口待了有多久,袁润之就在附近待了有多久。

他吸烟的动作,他抬手看时间的举动,他轻轻一皱眉,他焦虑地在大厅内来回走动,全部都看在她的眼里。

她从没有觉得哪一天会像今天这样漫长。有好几次,她都想冲过去,拉着他一块登记了算了,可是心底的痛楚却强压着她等待。

漫长的等待中,她发现自己是何其自私而残忍的一个人。

纪言则缓缓向她走过去,站立在她的跟前,凝视着她,不发一言。

袁润之双手紧握着包,就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一样,低垂头,不敢呼吸。

纪言则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冷着眼眸问她:“为什么今天玩失踪?”

“因为我不想今天登记结婚。除了今天,哪天都好,只要不是今天就好。”她微笑着抬头,殊不知这笑容有多难看,笑得多酸楚,眸底也已抑制不住地开始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只是不想今天结婚?就这么简单?”他冷笑着。

她点了点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出来。

“那你为什么要哭呢?”

“因为笑不出来。”她立即伸出手,将脸上的泪水抹去。

“是不是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是的,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又一股热流从她的心底直涌上眼眶,她强忍着泪水。

“没关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现在站在这里,等你开口问我。”他发觉自己异常的平静,从早上到现在,他一直守在这里,不曾离开半步,他期待着,她会出现。漫长而焦虑的等待中,他甚至想到如果真的见到她,他一定会动手将她的脑袋打开来看看,那究竟是什么做的?可笑的是,走出民政局的一刹那间,见到了她,他出奇的平静,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一直支撑他站到现在。

“就算是believe,中间也藏了一个lie。爱情从谎言开始,终将结束于谎言。你爸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一直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深意,经过两天的思虑,回首想想,他说的很有一定的道理。当初的半年之约,其实就是一个骗局,我想我还了债,你也让你家里人开心了,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到了后来,我才知道,这只是我天真的想法。虽然我没有见过印度洋上最美丽的岛屿——爱极岛,可是我有幸地见到了它英俊迷人的王储。”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微笑着抬眸凝视着他,“纪言则,你是王子,对吗?”

“是。”他知道他终于要面对了。

“但是你讨厌这个身份,因为它束缚了你的自由,所以你和你父亲有了一个约定,如果今天结婚就不用做王储,是不是?”

“是。”他面部表情平静得就像是一面静止的湖水。

“纪言则,为什么要向我求婚?你爱我吗?”她强忍着泪意,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袁润之,你到底在纠结什么?一次性说出来,好不好?”他的眼眸微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得不到他的答案,她用力地咬着嘴唇,看着他削薄的嘴唇紧抿着,心房骤然泛起承受不住的酸与痛。

“没关系,你不回答没关系。”她涩笑着摇着头,语无伦次地开始说,“对我来讲,丢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遇见你开始,我这张脸皮早就没了。其实,你向我求婚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就是一个傲娇矫情的女人,明明心底欢喜的紧,偏偏表面要装作淡定得满不在乎。我从来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感觉,不敢问,也不敢想。如果没有那晚我强迫你的事,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谁先爱上谁先输,谁爱得更多谁输。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不可以爱上你,不可以对你动心,过完了这半年就好了。想想,好蠢,如果真的爱上了,真的能分清谁爱得多谁爱得少吗?小乔说的对,与其难受,不如把话摊开来说,开口跟你表白,被拒绝了,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再滚回去一个人缩在墙角慢慢舔伤口,又不是没有干过这种事,谁叫我脸皮够厚?明明知道不该爱上你,我还是控制不住地动了心。纪言则,你想笑就笑我吧,我已经无所谓了。你不爱我没有关系,你因为想要逃避你父亲,逃避伊索托家族而向我求婚也没有关系……”

琥珀色的眼眸变得幽深,他哑着嗓音问:“你有没有仔细听我送给你的八音盒?”

她摇了摇头,快步走上前,紧紧地拥抱住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啜泣:“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什么都不在乎了。纪言则,我们明天结婚好不好?”

为什么求婚不重要,爱不爱她也不重要了。

她真的没有办法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她后悔了,后悔今天没有跟他去领证,后悔自己像个神经病一样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

“好,我们明天结婚。”欣慰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唇角。

五年的等待,半年的努力,他第一次感受到她的害怕。

他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亲吻着她的额头,像是最珍贵的宝贝。

爱一个人,并不是要时刻挂在嘴边。

他不是一个擅于将爱说出口的人,这样的事,他只做过一次,只可惜,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没关系,他会等到她发现的那一天。

这一夜,他们疯狂地**,从没有过像这一夜一般彼此热烈地纠缠,仿佛天一亮,彼此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