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州脸转向一遍，语气中有些不耐烦“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刘氏也没有追问，她只是平静的收拾着碗筷。
“你还是要出去是吧？衣服都整理好了，桌上还有一罐我新炒的茶……”
刘氏声音缓缓的像一条溪流，逐渐磨平了陈景州的焦躁。
“夫人……”
陈景州拉起刘氏的手，充满了歉意“最近事太多了，待一切都结束了，我带你们去踏青。”
他从怀里拿出一支镯子，戴进刘氏的手上，然后起身往外走去。
刘氏摸着镯子，这冰凉细腻的触感，光洁油亮的镯子，哪是他们清贫之家能佩戴的饰品。
刘睿一直很在父亲后面，陈景州也任由他跟着。
一路走来，府里长年掉皮的墙，露雨的屋顶全被修葺了。屋里的陈设，也添置了些不显眼，却很名贵的瓷器。
屋后的鸡窝里，也多了好几只好吃又名贵的肉鸡崽。
厨房旁边的菜地里，一排排整齐的菜苗是宫里搭建的样子。
陈景州伸手去摸一旁的花瓶，这只似乎多年前他在凤吟殿看到过。
“爹爹，小姑姑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陈睿舔着手指，懵懂又无知的眼神中，闪着的是对亲人的思念。
“为何？”
“因为我想小姑姑，小姑姑说我想她，她就会来。夫子说了，这叫心有灵犀……”
这软绵绵的声音像一根软针，缓缓的刺进陈景州心口。
陈睿不知从哪抱出来一只盒子，盒子里是一尊磨喝乐，仔细看眉眼间还有些和李鹿玉相似。
一股恐慌从陈景州的心底浮出，他手一翻就将磨喝乐拍到了地上。
磨喝乐摔到地上尸首分离，陈睿被吓的丢下盒子哭着跑了出去。
“你为什么要打扰我的生活……”
为什么要这样挥之不去？
陈景州捂着胸口，只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才能平息心中的恐慌。
自从他们兄妹在宫门前被迫分离，他就有了梦魇，害怕周围的人都抛下他。
于是他学着谦逊，学着规矩，学着做一个君子，这样他就可以用“君子之交淡如水”来掩盖他的恐惧。
后来他变了，朝堂争斗不可能有轻易，与友相交也都是各怀目的，与其被人抛弃，不如主动抛弃别人。
陈景州提着包袱匆匆离开了家，刘氏摸着陈睿的脑袋，站在长廊上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眼中尽是消沉。
“请出来吧。”
刘氏说完后，一道紫色的身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无双姑姑……”
陈睿扑进凤无双的怀里，她摸了摸他的脑袋，手按在了他的颈后，他立马就睡了过去。
凤无双抱起陈睿，颔首道“夫人还是随我离开吧。”
刘氏垂着头，手指撵着衣裙，内心在挣扎。
“是……他吗？”
凤无双拧着眉，刘家虽是不起眼的小官家，但也是清流一派中的翘楚。她若是不回复，就等于默认。
刘氏自嘲的笑笑“是了，结果都这么明显了。”
“你等我一下……再等我一下……”
刘氏抹了把眼泪，颤抖着身体转头走进了房里。
凤无双恍惚间觉得刘氏老了数岁，连背影都看起来像个老媪。
刘氏从书架上摸出一只红瓶，她将里面的灰倒进烧纸的铜盆里。
“夫人您这是……”
凤无双眼见着刘氏敲了敲一块空墙，那墙的机关开了门后，她将铜盆点燃送了进去。
刘氏敲碎了一旁架子上所有的瓶子，墙门关上的那刻，烟雾充满了整个暗门。
刘氏轻咳了几声“不给陛下和夫君惹麻烦吧，也是希望日后，能留给睿儿一条路。”
凤无双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当她们踏上离府的马车时，府外传来了一阵阵的惨叫声，凤无双才明白刘氏话里的意思。
陈景州到底是先皇的子嗣，定是留了暗卫养着的，这暗墙里藏着的，至少会是一部分暗卫。
刘氏将儿子护在怀里，平静到冷漠的眼神，令凤无双不由得起了戒备。
“陛下是个好人……”
刘氏喃喃低语，像是在安慰自己。
“陛下仁慈，三皇子谋反，也只是被圈禁留了性命。三年前登基之时，死去之人也是作奸犯科，处置起来十分费力之人，夫人放心，若是陛下早对小公子忌惮，怕是不会等到现在被动的份上。”
凤无双如实回复，刘氏的担忧并不道理。
最是无情帝王家，皇位只有一个，为了皇位骨肉相残的事，那可是太多了。
刘氏身体缩在一起，凤无双将狐裘盖在陈睿身上。
“夫人不必害怕，待一切尘埃落定以后，生活会回归平静的。”
凤无双信誓旦旦的说着，女皇对于他们母子的归属，是不是用随陈景州兵败与否而决定的。
刘氏没有回话，她正了正头上的发簪。
马车往城外的方向而去，夕阳如血，将整个凤都映衬在血色之中。
…………
夜色降临，礼部尚书府的后院里，下人们刚把寿材搬到另一处库房。“没想到方大人这么年轻，也给自己备着寿材。”
“这当官的，都是提着脑袋在过日子，还不如我们这些下人活的踏实。”
下人们按照吩咐上下检查着寿材，此时听说宫里老王爷的人，带着圣旨驾临，似乎旨意上是严厉苛责之意，这不免令人心中一寒。
冬枣念完圣旨，面对后背直挺的方于，他居然有些抬不起头来。
圣旨是老荣王下的，内容大约是斥责方于今日觐见的行为以上犯下，令其抄写律法，日后要行三拜九叩之礼向其道歉。
内容荒诞，不合常理。
“方大人，您要不……”
冬枣他有些不知所措，这种逼人道歉的方式，倒是有些小人行径。
方于盯着圣旨看了一眼，随手将它丢到了地上。
“老王爷假传圣旨，这是想谋反么？”
他站起身时，将圣旨踩到了脚下。
“也对，他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冬枣板起脸“方大人请注意言辞……”
“不注意又怎么样？老王爷要无辜打杀朝廷命官？”
话音落地，一同出现的，是门外那群穿着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