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 乔淞远居然猛地站起,高喊:“管家!”
乔母以为丈夫还想要出去施行之前的计划,连忙拉住他的袖口:“远郎, 你……”你这是要逼死阿影啊!
倒是一派怜惜儿子的模样。
但此刻,乔影对此毫无感触。
因为,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的母亲到底是真心的怜惜他,还是怜惜那么多的银子和宅院。
——要知道, 自己祖父祖母那一辈,买下的宅院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后来父亲这一脉, 作为祖父的次子却能完全碾压长子,盖住长子的锋芒,这些银钱也派上了大用场。
乔淞远来不及安抚夫人,只是对着管家道:“快把我派去何似飞那里的人叫回来!”
乔母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丈夫又干了一手暗度陈仓的好戏。
乔影则对此毫不意外。
他这对爹娘再做出什么事, 他都一点都不意外。
乔影就这么跟自己的爹娘僵持了整整一日,临近黄昏时, 他们隔壁府传来一阵热热闹闹的谈论声。
当然, 这些谈论声是传不到乔府主人们住的院落的。但恰好雪点托人买了一些治疗外伤的药材, 正在这边付钱, 便听到隔壁那家少爷们在闲聊。
“我苦学算科两年,就是为了能在这回拔得头筹,给我心爱的姑娘赢回一对大雁,倒时让她的好姐妹们都羡慕羡慕。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何似飞——是叫这个名字吧?”
雪点原本没想听墙角, 但冷不丁听到了‘何似飞’三个字,当下来了精神, 慢慢、慢慢的清点药材, 把那位送药的侍卫吓得够呛,以为自己这药没买对, 一会儿要被雪点姑娘问责。
隔壁的公子们果然没辜负他的期待,继续道:“我倒是听说那何似飞公子有状元之资,而且他已经连中解元和会元,这回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状元了吧。”
“什么,他面相上看起来最多十六、七岁,这就要中状元了?还、还三元……?”
“是的吧,坊间是这么流传的。而且你也看到了,你是为了今日的文会准备两年,才收到的请帖。那绥州何似飞才来京城多久?他就能收到乘月书肆的请帖,已经证明他在唐大学士心目中的地位。”
这时,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公子哥儿插了嘴,道:“就是啊,二哥,你想想,咱们家是什么地位,那绥州何似飞又是什么?我和大哥就算是凭借家世,最多也就是一个旁边喝茶的;而二哥你是得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才拿到的月白请帖,那何似飞能在短短几个月期间就拿到请帖,已经足以说明一些事情。”
最先说话的二公子道:“行吧,我又不是不承认他的才学,我就是惊讶,他那么小小年纪的少年,怎么就快要连中三元了?我此前可都没听过这么一号人物。”
小公子笑着说:“二哥,你没听到还不正常?你这两年都快钻到算科题眼里去了,这些坊间消息,下人们自然不敢让你劳神。”
二公子愤愤:“我都苦学两年,而且我的算科功底已经被工部的尚书大人看好,打算同意我进去工部当值了,没想到被一个小少年给抢了第一。”
顿了顿,他打断大哥想要劝诫自己的话语,道:“哎呀别劝了,我又不是分不清好歹,我知道那何公子不是有意针对我,我也知道自己苦学两年并非完全是为了此次文会,主要还是要进入工部的。现在能进入工部,目标已经算实现了。但我就是生气嘛,大哥,三弟,我本以为自己可以拿到第一,我以为自己可以得到一对大雁送给我心爱的姑娘当聘礼,现在被搅黄了,你们还不让我生气一下?你们这样下去,可就跟隔壁乔家爹娘……”
他还没说完,就被大哥迅即的捂了嘴巴,然后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隔壁的动静再也听不到了。
雪点原本还兴致勃勃地,听到最后一句,当下也蔫儿了起来。
是了,熟悉的邻居都知道他们少爷的亲生爹娘不干人事,常常就是做了很多很过分的事情后,还不许少爷生气,也不许少爷对外说一个不好。
——关键是少爷对父母都心灰意冷,不再期待父母关爱的时候,这对爹娘却天天找事情。
唉。
现在满京城都说少爷嚣张跋扈一把年纪嫁不出去,但都没考虑过他在家里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雪点没想过的是,即便这样,他家少爷的鞭术、银针术,在整个京城小一辈的公子哥儿中,都难以找到与之匹敌的;还有,他家少爷的字,可是被曹义光先生夸过好的;除了这些,少爷的文采在小辈中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这些换到一个男子身上,‘才名’估计也不会逊色先前的何小公子多少。
要知道,本朝男尊女卑,从小就会有人督促男孩子——你要好好读书,这样才能出人头地;而对于女子和哥儿,都说得是你要安分守己,日后嫁人了相夫教子。
可她家少爷应是在这种大氛围下,学了一身本事,去年更是开了数十家镖局,多少男儿都比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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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雁这种猛禽,何似飞自然不可能拎着回家,他在接受完众人的道贺和邀约后,跟随小厮前去登记自家地址,今天稍晚些会安排人把大雁送上门。
叶辰在外面等候何似飞,见他出来,当下拱手:“恭喜何兄,方才那场辩论当真太精彩了,那假设之后反推,刚开始我还能听懂一二,后来便完全感觉自己在听天书了。”
要不是在场其它大家,以及乘月书肆的审稿人们都在奋笔疾书,随后微微颔首,叶辰都要怀疑何似飞专挑他们听不懂的说。
事实证明,算科这玩意儿,当真不是普通人能驾驭得了的。
也许,只有那些精通算科的天才,才能交谈到一起吧。
何似飞道:“其中有逻辑,并非天书。”
叶辰心道这逻辑也堪比天书了。
幸好何似飞已经讲累了,这会儿也不打算再重新给叶辰复盘,两人便一边交流着一边往前走。
叶辰忽然想到什么,开口:“我记得早间看到何兄在绕着楚才书院后山跑步,这回我应当也看对了吧?”
何似飞倒是有些讶异。
叶辰道:“我家就在那儿附近,早上温书结束后,出门便看到了何兄,只是当时何兄跑得太快,穿得也只是短打,我没敢叫住你。”
当时,他还忙着去布庄拿自己的新衣裳,准备在乘月书肆的文会上穿。
——反正还年轻,总得多注意外形。
何似飞道:“叶兄确实没看错,我习惯跑步锻炼身体,那儿距离我家也较近,且平日里没多少人。”
叶辰本想说下回可以约着一起跑,但一想到何似飞这个跑步的速度,他又偃旗息鼓。
毕竟,慢跑虽然也并非不可,但在一个浑身肌肉线条流畅,身量高挑的少年身后拼命狂追,要是被人看到的话,叶辰觉得自己这张脸就可以不要了。
他说:“我现在已经是老骨头了,跑起来难看,唉。”
何似飞对叶辰印象还不错,他道:“叶兄,倒也不必要纠结好不好看,我觉得,每当我跑完后,再去写很难得算科题,如此坚持三旬以上,总感觉自己再做算科题目,就更加得心应手。”
这算是学习方法的分享了。
叶辰却暂时没往心里去,毕竟时下大家都宣扬的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只有花时间在学习上,才能出人头地。
至于骑射功夫,书院里都没说让他们好好练,一月最多几场,过过场面,做做样子就成。
像何似飞这种每天还要给跑步锻炼分出时间的,叶辰会下意识觉得不符合他的观念。
但等到十多年后,已经位及人臣的何似飞再明文要求广大学子把注意力不仅仅要放在书本上,还得放在运动,不仅学习骑射、御车,还得在跑步、跳高、跳远……等诸多运动中选出其二,列入广大县学、府学的岁考范畴。
这些对于农家子来说不是难事,但对于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来说,可是像捅了马蜂窝一般。
可当时举国上下,居然连一个胆敢反抗的刺头都没有。
再过数百年后,有科学家指出,有氧运动后去学习研究较难的知识,会促进大脑神经元再次生长,确实会让人变得更聪明。这一研究的问世,便是在说明运动的确非常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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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似飞这边回到小院没多久,就听到敲门声。
石山谷早在少爷回来时就听说稍后要有一对大雁送上门来,记得听门声。
这不,立刻跑出去开门。
何似飞也举步出门查看,对他来说,这也是头一回近距离见大雁。
他刚走到院子里,那安排小厮抬着大雁笼子的中年人就是一愣。
这中年人正是何似飞之前询问大雁如何买的人。
只不过当时何似飞询问到他这里的时候,距离乘月书肆的文会开始,已经不到十日。
当时请帖基本上已经发完,所以对方完全没想到当初这位眼巴巴跑来询问大雁的少年居然就是那文会的头一名——何似飞。
如此戏剧化的反转,让中年人有些措手不及,幸好他反应快,赶紧对何似飞拱手:“何公子。”
何似飞拱手回礼,三两步走上前,询问一些养大雁的注意事项。
中年人自然知无不言。
甚至在临走前还几位贴心的祝贺了一句:“祝何公子早日得偿所愿,娶得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