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想到这里,便开口要问:“林良,你们怎么回来了?支峰……”
如风的这句“支峰呢?”只说出了支峰二字,那个表示询问的“呢”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破门而入的行李箱给打断了。
一个灰色的正面标有Hermes字样的行李箱重重地砸到了地板上。如风正纳闷儿这是谁这样大的火气,以致于把行李箱像是丢垃圾似的厌恶地扔在了地板上,支峰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林良,从今以后我住在你这里。”
支峰?说实话,第一瞬间反应过来的不是林良,而是秦逸。她慌慌张张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类似于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门口处,然后再看见支峰满脸的冷漠时,背影瞬间僵在了那里。
“支峰?进来啊。”还好是如风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这个很容易无话可说的场景中她可以缓解一些让人呼吸困难的好像要窒息的感觉。
秦逸走到支峰跟前,满是心疼地拉过他微凉的手,像是姐姐保护弟弟那样把支峰领进了林良的家里。
“林良,从今天开始我住你这儿。”支峰望向林良,眼神里虽然平静的犹如一弯清澈的湖水,可是他满脸的倔强还有微微下弯的唇角,这让林良想起了自己和支峰在上学期间支峰每一次和人打架受伤,就是这样的表情,一模一样,假装的不在意,坚强的不肯表示出任何难过的样子,真心让自己心疼。
老实讲,林良早就把支峰当做是自己的亲弟弟了。虽然是和支峰整日里像女子那样拌嘴、互相扯皮,可是哥们情又或者近点讲是兄弟情,就是在这样的时光中一点一点根深蒂固,不容割舍,不可分离的。
他这倔强的掩饰任何事情,假装平静地宣示着自己安好无恙的样子,真让林良心疼。
“我可以给你按月交房租的,就和如风一样。”支峰见林良很长时间保持沉默,他认真地讲好条件,最后还不忘接近哀求地说道,“行不行?”
支峰询问林良行不行的时候,他那满眼的曲折,他声音里明显流露出的想到如果遭到拒绝之后的失望,这场景你是没有见过,真心的让旁观者看到心碎。
真让人心疼的要死。
“你小子,瞎讲什么。之前的时候你小子不就把我家当成是你的窝了吗?你有钥匙,整日里不跑个四五次你是不愿意的。”林良故作轻松地讲到,为了不让支峰觉得有任何的介意,最后林良还一本正经的训斥上了,“你小子,丫的,又给我做戏,想来我这儿住,就直说,你看你这演的,丫的,让别人以为你怎么了呢。”
如风知道肯定是有事情发生了,在今天,在她不知道的某一个时间段,在她不知道的某一个地点。看样子,房间里渐渐聚拢起来的莫名其妙的很是轻微却能够轻易察觉到的尴尬气氛,紧张气氛,只能靠自己这个不知情的人继续假装着不知情,缓解缓解吧。
“支峰,你在这儿住下,那我岂不是天天都要笑的不行?”如风开玩笑。
“那是。”支峰明显心不在焉地调侃着自己。
“来,把你手里的包给我,坐啊。”如风伸出了手。
“支峰,和我回去。”秦逸的声音在房间里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虽说她说的是不紧不慢,可是这话的效果却像是一枚炸弹,炸碎了支峰眼里犹如一弯清澈的湖水般的平静。他准备递给如风的包,在自己伸出来的手里空空****,突兀的像是一面白色的旗帜,宣示着惨烈,宣示着不安。
“不。”支峰把包给了如风,在他沉默了一分钟之后。
“支峰,今天这事怪姐姐。如果不是我做事不小心,不会让一个两千多万的单子白白地浪费掉,所以舅舅说我的是对的。”秦逸回过身,对支峰说。用意很是明显,就是想让支峰知道今天支董打他真的是生气极了,甚至可以说你气急败坏、气昏了头,只是都只是生气,气消了就好了。
两千多万的单子?林良听见这个数字,浑身惊了一下。两千多万。这可真的不是一个小数目,何况支董这样谨慎处事,公司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问题。
难怪支董有些情绪失控。
“可是,就算这是一笔不少的数目,他也不能这样骂你。你是他的外甥女啊,不就是做错事了嘛,是亲情重要还是金钱重要?他怎么可以在办公室里大喊大嚷?又不是说没有补救的措施了,你不是说嘛,通过谈判我们还可以追回至少百分之六十的资本。”
“姐姐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想想当时你父亲正在气头上,他骂我我一声不吭,他骂半个小时,哪怕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呢我就再想办法把损失的资本降到最低,这不就好了吗?干嘛要在你爸爸气头上的时候和他吵呢?你真的是个孩子似的,一点儿都不懂的隐忍。”秦逸语重心长地嘱咐。
“告诉姐,你是不是对你爸爸有意见?”秦逸问。
支峰听到这话,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他补充道:“我真的越来越讨厌他了,虽然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很是不错,甚至是绝对的错误,可是我就是很讨厌他。真的,我越来越觉得他很让人恶心。”
“支峰,这话说的不对。”一直没有开口的林良提醒支峰,潜台词是让他注意注意他的言辞。
“我也知道自己这样说不对,可是这是我真实的想法。他把钱财看的这样重要,你不知道他是怎样骂得老姐。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凌驾一切的样子。况且你们都不知道,从小到大,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是有多重要,我一直认为他就是神,真的,是万能的神。可是他只知道要我服从他,无条件服从他,我被他的计划规定的死死的。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他只知道别人欠了他多少,他怎么知道他欠了我一个正常的童年,正常的青年,他还会欠我一个正常的美好的中年。他虽然给了我生命,可是他却误了我一生。”犹如电影里的男主角躲在一个光线暗淡的角落里,支峰站在客厅里,满是遗憾地抱怨。
“他的承诺,他早都忘记了。我何必还要再听他安排呢?”
支峰说的这句话,在如风、秦逸听来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在林良听来他知道原来自己做总经理的事情,支峰还是一直记着。原来他没有忘记,他也不曾放下。现在他对支董的不满,很大程度上也是和总经理这事有关吧。
这样想来,今天支峰这一巴掌本该是挨不了的,只是支峰有意要和自己的父亲对头干,他是有意让自己的父亲生气。支峰今天和父亲支董的争吵,这个事情的症结并不在于秦逸身上,也不在于那损失掉的两千万的单子上,症结在于支峰自己,在于他有些恨意得发泄上。
说到底,他是有意的。他是有意的激起支董。看这样子,他和支董的关系已经有了裂痕,而这个裂痕,估计也和现在处于总经理位子的自己有关吧。
林良不知道,现在的支峰有没有积怨自己呢?
只是,林良真的不知道现在的支峰有没有在怨恨自己。林良不知道现在的支峰在怨恨自己父亲的同时,有没有在怨恨着这个坐在本属于他的总经理位子上的自己,他最好的哥们儿。
林良一直认为升职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没想到它却在支峰的心里根深蒂固,有了芥蒂。
“林良,我看先让支峰在这儿住下吧。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后有的是时间再议。想必支峰也累了,先让他回你的房间睡一觉,好好地休息休息吧。”这个时候,一旁的秦逸一边责备自己的疏忽害得弟弟和舅舅关系搞得如此僵硬,一边思考着怎样补救自己的过失,哪里有时间留出精力再顾忌眼前的事情?至于林良,他现在的注意力也因为支峰先前说的话而完全转移到了猜测支峰是否对自己心存不悦上了,只有如风。这个时候只有如风依旧保持一贯冷静的思维,她知道这个时候最不应该做的是一味地任由每个人的负面情绪肆意泛滥,一味地回忆之前在支董办公室发生过的每一个不该发生的细节,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把支峰安顿下来。
“林良,你觉得呢?”如风见林良没有反应,便稍稍提高了音量,她再一次地询问。
“啊?嗯。”林良望向支峰,此时的眼神里流转着一股说不出的严肃,以及很难察觉到的望向支峰时生疏的意思。
“那好吧,我等会儿把我现在住着的房间斜对面的那一间收拾出来,支峰今晚再去那间休息。”如风用手指了指支峰临时的在林良家的房间,示意支峰还有林良一下。
不过,说是临时,谁知道会不会长久就这样住下去了呢。
支峰听清楚了如风的安排,他轻声说了句“谢了”,然后对林良和秦逸点了点头便径直走进林良的房间。
谁都能看见支峰关上房门的一刹那背影颤抖的样子。很是落魄。
很是落魄。虽然说这个词不适合形容一向有着俊朗的外表,整日里不是穿着GUCCI的西服在上海已经够是张扬的大人物面前晃来晃去,就是喝着从棕榈猫拉的屎里精心提炼出来的传说是世界上最贵的每磅售价300美元的KopiLuwah品种的咖啡的公子哥。可是,作为一名写手,或者再正式一些,作为一名作家的如风,作为上市公司的总经理林良,作为副总经理的秦逸,他们都只能想起落魄一词。
请不要认为落魄说明林良他们对支峰有看不起的意思,只是同情。真的,他们现在对支峰只是同情。虽然他们知道或许这只是暂时的,支峰过几天去公司哄哄支董,说说好话,拿出他在哥们儿面前在漂亮女子面前油嘴滑舌假装正经的样儿,支董肯定会气消雾散风平浪静,父子俩也会重归于好。只是,这同情还是有的。
“林良,支峰这边交给我了,你和秦逸还是回公司吧。只有在那儿,秦逸才能近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挽回损失,你也好帮帮她。”危机四伏的时候还是如风知道要怎样做。她望向林良,满眼里全是相信。
是的,她相信就算秦逸闯了多大的祸,林良都能有能力补回来。这句话你也可以理解为不管是谁,不管她或他闯了多大的祸,林良总是能够给补救回来的。虽说这样讲,夸大了如风对林良的信任度,只是在自己从西安只身来到灯红酒绿的大上海,在公寓的楼下看见向自己坚定不移地走来一把抱紧胃病正发作的自己,在最让自己害怕的医院里醒来依旧看见最熟悉的那张估计迷倒了太多优秀女子的面孔,这些时候,林良给了如风最大的依赖,以及安全感。
虽说是夸大,只是这也要有根据可夸。这个根据就是如风确实对林良有信任了。
很多东西,很多错综复杂的感情,平常里你或许不在意甚至是不承认,只是它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出现的理所当然义正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