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上,我们二人边走边聊,一直到月上中天,花灯散去,话还没有说完。那时候,我正说道如何养护七弦琴,小桃却到了不得不归家的时辰。”谈起往事,张至榭眼中熠熠,“她便和我约定,让我将剩下的半段话写入信中,三日之后送到清溪河水神庙,压在偏殿的旧烛台下面。”
“三叔,那你三日后去水神庙里看见那个姑娘了吗?”
“没有。她家里管的应该很严,只有在花灯节那一日,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出来一回吧。”
“那后来的故事怎么发展的?”
“自那以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了,只是一直通信,每月大约往来一二封。”
说到这里,张至榭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杯中还有半杯,而后他拇指与食指捏着品茗杯,轻轻地摇晃着。
张北辰看他的姿态,似乎不准备讲下去了,顿时觉得惊讶不已:“没了?”
“嗯,没了。也许以后还会有吧。”
“不是吧三叔,你们只见过两面啊!啊,不对,元宵节街上的人都是带着面具来来往往的,你们根本就一面都没有见过彼此。可是,你居然对她那么深情?”
张至榭陷入了沉默。
他在想,自己要怎么和一个不懂爱情的木头讲述爱情是什么呢?
“张北辰,你有没有那种特别孤独的感觉?即使是身在闹市,周围的人喧嚣不止,你也依然觉得自己的内心很安静,安静得空落落的。”
张北辰摇摇头:“好像有吧?我记不清楚了。我觉得,要是我很闲的话,大概会有这样的念头吧。”
“有时候我也会羡慕你,虽然你这个人生活得着实无趣,但是至少你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张至榭叹息一声,“我却不清楚自己的归属到底在何处。”
张至榭读书太多了。他不求功名,只看自己兴趣,所以读的书不限于经史子集四部之内。插花造园、品茶斗酒的书他读得多,牛鬼蛇神、寻仙访道之类的书也不在少数。
周围汲汲于功名的人太多了,他们没有人知道种水仙花的时候要用什么样的灵璧石最好,没有人知道从昭关到采石矶走哪一条路风景最好。
举目四望,无一知己。
大家都说,张家的三公子真是十分风雅呀,颇有许由之风。
可是,张至榭知道,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人“仰慕”自己的风骨,大概更多的不是因为自己喜欢风花雪月,而是因为自己是张家的三爷。
他很清楚,倘若自己是个无权无势的落魄穷人,那么大家一定会骂他:连饭都吃不饱,还整天摆弄那些没用的玩意儿,你看看他可不可笑?
张至亭还曾经苦口婆心地劝过他,人生苦短,不要把时间耗在这些无聊的东西上了。
“你把花种得再好看又能有什么用处呢?能当饭吃吗?”
张至榭笑答:“人不仅要吃饭,人还要看花呀。一天不吃饭便觉得饥饿,一天不看花便觉得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