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兰兰临走时摸了个玉米面馒头,三下两下吃完后,随着南河进入大殿。早饭已经准备上了,僧人们结束晨课陆陆续续离开。大殿里空****的,元空并两位僧侣立在一旁,静默不语。

沐兰兰不懂,望着大殿上的金身巨如来像,不由得严肃起来,心生敬畏,学着南河,在蒲团上跪下,顿首,行完礼后跽坐,双手合十。看南河口中念念有词,她也闭上眼,心中默念着。

“我佛慈悲,阿弥陀佛,弟子沐兰兰在此祈愿,请如来佛保佑南河姐和宝宝健康,快乐,谢谢如来佛了。”

正要续下去,沐兰兰又有些犹豫,许两个愿望是不是太贪心了?转念又想,一个人一个愿望,还要带上南河肚子里宝宝呢,她就当刚刚那个愿望是帮宝宝许的吧。。

“嗯,还有,希望如来佛保佑一下,让段北辰一辈子只许我有一个女朋友,啊,不对,只有我一个老婆,就是妻子,多谢我佛!”

许完愿,沐兰兰虔诚的俯下身跪拜,以额抢地。

等等,刚刚拜了三下,自己这又拜一次,会不会犯了忌讳啊。

对不起啊,如来佛祖,弟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您看着弟子诚心一片的份上,要是我有什么做错了的地方,您可千万别介意哦。

抬头,睁眼,发现没有人注意到她,沐兰兰松了一口气。

那边,元空自佛龛下取下一枚香火供奉的长生引,递与南河,南河双手接过,望向佛祖,目光虔诚。

元空道,千年弹指,万疆微尘。

殿外,僧人撞了钟,钟声回**在山林之中,佛寺之外,低沉绵长,悠悠不散。

南河一顿,低头望向手中的长生引。

黎色的结扣,下面系着一块上好的紫檀木片,香气典雅而馥郁,垂着长长的流苏。紫檀木上,刻着两个篆字,唯然。

南河未历世间诸般苦难,却时常困惘无端。大约,是少了一份心静与坦然吧。

千般苦难,唯然而已。

南河了然,合掌低首。

“弟子明白了。”

夜晚,沐兰兰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转头去看,从窗纱透过来的微薄的星光下,南河睁着眼,含笑的望着她。

“睡不着?”

“嗯。”

“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啊。”

沐兰兰笑了。

两人都有些认床,初到大学的时候,半夜大家都睡着了,一个寝室只剩她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轻声说着话。

南河忽然坐起来,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沐兰兰闻言,兴奋地跳下床,问道:“去哪儿去哪儿?”

南河穿好鞋子,笑道:“流云山的景色很美,夜景尤为动人。”她拢了头发,看着已经鬼鬼祟祟打开门的沐兰兰,一边穿衣服一边嘱咐道:“夜里山风凉,你添件衣服。”

沐兰兰摆手。

“我怕热,不怕冷,没事儿。你多穿点衣服。”又探出头去看了看,回身报告道:“头儿,没有异常情况,可以行动!”

南河被逗笑了。

出了禅房,一路向东,穿过一片小树林后,赫然是一个断崖,大约有三十多米高,底下黑幽幽的一片儿,尽是墨绿色的树。

上山的时候,沐兰兰就发现流云山上的树很多。从来没有人去修剪这些树,它们都是自由生长,伴着山风,阳光,雨露。

繁星漫天,夜风习习,竟给平凡的小山增添了几分浪漫。

“啊呀,大晚上的,来悬崖边干什么?”沐兰兰伸头看了一眼悬崖下,不由得发怵。

南河径直走向一边,在几块大石头间,拣了一块平坦的坐下了。

石头旁边的空地上长满了酢浆草,重重叠叠,好像绿茸茸的毯子铺盖在地上。南河知道,它们很快就会开花儿,嫩嫩的黄色花朵,小小的,明亮而美丽。

沐兰兰回头看去。

年轻的女人,面容沉静,随意坐到石头上,长发在夜风里微微扬起,米色的外套下露出浅黄色的长裙,流水一样包裹着她纤长的小腿,她只是坐在那里,就美得像一幅画。

沐兰兰第一次见到南河的时候,只觉得清秀可人,并没有惊艳的感觉,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渐渐发现,南河骨子里有古典美人的气质,沉静优雅,如春涧之流水,夏池之风荷,秋院之红枫,冬原之碎雪。这种典雅的气质,沐兰兰一辈子也学不来。

其实,这主要得益于段仁的栽培。段仁名字中的仁,取自《论语》,也是他所信奉的一个字。在爷爷的影响下,南河阅遍古籍不说,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气质自然出众。

在莫辞和南河的婚礼上,有校友调侃说,莫辞抢了大家的古典女神,莫辞认真地说,南河是上天赐给我的仙女。

沐兰兰感叹一声,走过去,依偎在南河身边。

“南河姐,你真好看!我以前听说什么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时,总觉得夸张,见到你之后才慢慢相信了,我要是个男人啊,一定拼命追你,哪里轮上莫辞啊?”

南河笑着揽住沐兰兰的肩膀:“那我就嫁给你好了。”

两人嬉闹一阵,安静下来,背靠背坐在石头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南河不紧不慢的,用手一指,沐兰兰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崖底不远处,绿树掩映着一条河流,石头的位置很巧,如果换了个位置,即使凑近些,也看不见河流,被树木挡住了。

“哇哦!”

沐兰兰惊叫出声,不由得坐直身子仔细看去。

暗绿色的树林间,一条闪光的银带,竟有说不出的美,星光落下,碎了一河的粼粼水光。

“兰兰,也算是你有佛缘吧。恰好今夜繁星如海,这条河只有在这样的夜晚才是最美丽的。如果没有星月,便瞧不见;如果仅仅是朗月当空,或者是月明星稀,也失了灵气。”

“真的好美啊——”沐兰兰感叹,“这条河叫什么名字?”

“南河。”

啊?沐兰兰有些懵,“南河姐,你开玩笑吧,这么巧?”

南河摇头。

“怎么会开玩笑呢?论起辈分来,我还比这河还要小一点。我的名字,就从这里取的。”

“哦——难怪你对微尘寺这么有感情,原来还有这么个故事啊。”沐兰兰侧头,“那么北辰的名字呢?”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群星共之。”南河伸手,指向正北方向,北辰,就是北极星的古称。

沐兰兰望着正北方群星环绕的北极星,又望着悬崖下波光粼粼的河流,不由得感叹道:“太奇妙了,南河姐,你和北辰的名字连起来,居然是一整个世界,而且是这么美丽的一个世界!不像我的名字,就因为我妈妈特别喜欢木兰花,正好我爸姓沐,取了这么个名字。要是我小时候也能有这么个大师给我取这么好听的名字,那该多好啊!”

“小时候,爷爷为了磨北辰的性子,把他送来微尘寺,我也一道来了。有时候睡不着,或者起了兴致,我们俩就一起来这儿看风景,好几次就在这睡着了。元空大师每次找不到我们,就上这儿来,也不催我们回去,反倒把被子送来,叮嘱我们小心着凉。”

沐兰兰有些羡慕:“你们经常在寺庙里住吗?”

“大学之前每个暑假都会来。”

沐兰兰想起段家爷爷古色古香的庭院,小桥流水的,又有佛寺,也难怪,南河能够长成一个古典美人。

但转念一想,好像也不对啊,北辰不是和南河一块儿长大的吗,该受的熏陶一样不少,怎么就养成了那种不可一世的性格呢?

“这个是可以算你们俩的秘密基地了吧?”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我,北辰,还有元空师父的秘密基地吧,现在还有你,沐兰兰。”

沐兰兰忽然想起来上午南河拿的檀木长生引。

“你们俩的名字是大师取的,那,大师给宝宝起的什么名字啊?”

“唯然。”

南河下意识地抚摸上自己的小腹,口中喃喃。

莫唯然,莫唯然。

沐兰兰虚心求教:“好听好听!不过这两个字什么意思啊?”

“相当于古文中的‘善’字吧,大师是希望这个孩子在面对世事纷扰时,能处之淡然,得之泰然,失之坦然。”

好深奥的样子呀,沐兰兰若有所思,淡然,泰然,坦然……

“南河姐,这个好像也不难,我感觉你快达到这个境界了呀!”

南河轻轻叹了口气。

“我这一份平淡是建立在诸事和顺之上的,实在无法想象,在苦难面前,我是否还能够保持这份淡然。”

她微微蹙了蹙眉。

“况且,这些天,我总觉得心里有些慌,仿佛预感到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

否则,她自小就在这寺中,住过很长时间,元空又给他留了当年住惯的禅房,哪有睡不着的道理呢?

“顺顺利利的还不好,想那么多干吗?”沐兰兰握住南河的手,“好吧,我理解,孕妇总是患得患失一些,没事儿就爱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