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 晴

1

锋利的冰冷刺破了皮肤,扎进血肉中,肌肉的截断面感受着刀身侧面的光滑,慢慢地将它焐得温热。

小麦的瞳孔在一瞬间紧缩,他甚至忘了躲开,只是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深深扎进自己腹部的尖刀,再抬头看看站着的那个人,眼神迷惘而惊悚。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一张开嘴鲜血就不断地从嘴里涌出。

挣扎并没有持续多久,小麦倒在地上不动了。他的体温渐渐流逝,最终变得和扎入身体的尖刀一样冰冷。

2

听到机舱广播里传来的“收起小桌板”的提示,艺筱恬合上日记本,将它塞进脚底下的背包中。她的目光移向窗外,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随后眼睛聚焦,注视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有些感慨。

四年时光真的只是一转眼的事情。艺筱恬在心里这样感叹。四年前的寒假,在她刚升入本科之际,她也是像这样,一个人坐上了飞机,来到了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 或许不能说是举目无亲吧,毕竟还有“他”在这里—— 如果那个和自己高中同桌三年、有时犯傻有时犯贱的男生能算亲人的话。

印象中当时的天气虽然没有现在这么好,但天空中飘着薄雪,混在云层中有一种梦幻般的美感。恍恍惚惚间,艺筱恬的思绪似乎飞离了身体,一头扎进了窗外的云海之中,游过了时间,回到了四年前的那天下午。

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下飞机,艺筱恬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冲动了。自己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出门旅行,居然就到了这个离家这么远的陌生城市。现在想想,自己只不过是因为他那句带点自嘲又带点可怜的“你要是不过来的话,以后恐怕就很难见到了”,就独自搞定了一切,什么后果也没考虑直接飞了过来,现在想来不仅是冲动,更是幼稚。

人潮缓缓流动,艺筱恬一眼就看到在机场出口处的那个少年,他使劲挥手的动作在周围人群的对比下显得格外傻气。

“坐了这么久的飞机,累坏了吧。”俞能阳自然地伸手,把她背上的背包取了下来,随手挂在右肩上。

“可不是嘛,坐得屁股都麻了,飞机票还这么贵,等会儿你可要请我吃好吃的!”艺筱恬抬头瞪着他,语气凶狠。

俞能阳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无奈表情,领着艺筱恬上了出租车,朝着他家的方向驶去。

“一个人跑来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习惯吗?”后排座位上,艺筱恬转头望向坐在身边的俞能阳。

“已经过了半年了,基本算是习惯了吧,主要是口味差太多了,说真的我超级想吃学校旁边那家米粉,这边卖的都太不正宗了!”

“哈哈,谁让你放假也不回去!”

“这不是学业忙吗?我打算在第一年把基础打好,把上课没弄懂的东西全部弄懂,不然越积越多,将来再要弄懂就很难了。”说到这里,俞能阳做了个嫌弃的表情,“其实主要的原因是,我们的老师大部分说话都带口音,第一天上课时我都听蒙了,后面花了一个多月才逐渐适应过来。”

“我懂我懂!我们大学里也有几个老师说话带口音,甚至我一度怀疑他们讲的是不是中文……”

“说起来我们高中时的教导主任口音也很奇怪。”

“对对!你还记得我们俩晚自习结束后去操场散步,结果被教导主任当成情侣的那件事吗?”

“当时真的是无语,还好那天你没有洗头,教导主任估计是觉得我不会喜欢这种邋遢的女生,所以没追究。”

“你说谁邋遢?半年没掐你皮痒了是不?”

“哎哟,姐姐,疼……”

窗外雪花飘落。两人在车上热络地聊着,短短几公里的距离内,半年没有碰面带来的些微疏离感就悄无声息地消融在了异乡的车水马龙中。

走下出租车,两人进了一栋独栋公寓。俞能阳并没有住学校的宿舍,据他说是不太习惯那种环境,所以和同班同学单独在外面租了个公寓。正好最近同学过年回老家,空出了一间房,出于节省预算的考虑,俞能阳就跟同学商量了一下,这段时间他睡室友那间,自己的房间就留出来给艺筱恬睡。

“你的床单、被套有没有洗过,我才不想回去之后被我妈追问怎么浑身都是臭男人的味道。”艺筱恬一边开玩笑,一边毫不介意地扑到了**,“终于可以躺一会儿了,坐了那么久腰都痛了。”

看到她在自己的**滚来滚去,丝毫不顾及形象的样子,俞能阳的脸微微泛红,嘴上却说:“放心,今早刚换的,充满了烘干机的芳香。”

“你们的烘干机有没有拿来烘过袜子和**?”

“我是没有这种习惯的,但室友有没有我就不敢保证了。”

“呕……”

两人调笑了一阵子,忽然客厅方向传来了门铃的声音,俞能阳嘟囔了一句“奇怪,这时候有谁会来找我”,随后起身去开了门。不一会儿,他领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走进了卧室,两人看起来都是五六岁的样子,脸蛋又嫩又粉,还带着没有完全褪去的婴儿肥,完全戳中了艺筱恬的萌点。两个小孩的个头只到俞能阳的腰,三人站在一起的画面让艺筱恬联想到《名侦探柯南》中少年侦探团围着阿笠博士的场景—— 当然,俞能阳比那个大腹便便的地中海博士还是要帅多了。

“能阳,这两个小朋友是你的……孩子?还是二胎?”

“我才来这里半年!即便从来的第一天就怀上,现在都还没出生呢!”俞能阳白了艺筱恬一眼,“这个小女孩叫莎莎,今年一年级,我是她的外文家教。莎莎,快叫筱恬姐姐。”

莎莎似乎有点怕生,忸怩了一阵子才开口:“筱恬姐姐好!”

听着莎莎奶声奶气的问好,艺筱恬有种想把她抱进怀里揉脸蛋的冲动。

“至于这个小男孩,好像是莎莎的朋友,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艺筱恬将目光转向小男孩,她发现小男孩的表情有些怪异,好像是在担忧,但又夹杂着几丝害怕。

“这是我的好朋友小罗,我们是同班同学。”莎莎介绍道,“他之前跟父母出去玩了,昨天刚回来,今天下午1 点半左右来找我,说是有事想要找能阳哥哥商量。”莎莎推了小罗一把,“快说呀。”

闻言,不停抠着手指的小罗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说:“我们的好朋友小麦失踪了。”

“失踪?”

“是的,我们今天早上还在家里一起玩,后来我去帮奶奶准备午饭,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见了。我猜他可能是出去了,就追着出去找,但根本不见他的踪影……”说到这里,小罗都快哭了。

“这种事不应该马上报警吗?”俞能阳问。

莎莎说:“小罗的爸爸就是警察。他跟他爸爸说了这件事,但他爸爸说不要紧,小麦可能只是单独出去玩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真是心大,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一点责任心都没有。”艺筱恬对着俞能阳抱怨了一句,然后弯下腰问小罗,“你跟小麦的父母说了这件事吗?他们不着急吗?”

“小麦……没有父母。听别人说,他的父母去了很远的地方。”

艺筱恬和俞能阳同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看来小麦的父母应该是遭遇什么意外离世了,小罗的父母便好心收养了小麦,这种新闻也不是没在电视上看到过。

“能阳哥哥,我听莎莎说你很喜欢看推理小说,经常跟她讲一些侦探故事,你能帮我找到小麦吗?”

“这……”老实说,俞能阳并不是太想把时间花在这上面,先不说他本身没有这个义务,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和艺筱恬难得见一次,她的回程机票就在一周后,两人相处的时间真是过一天少一天。

正当俞能阳考虑如何委婉地拒绝小罗的请求时,一旁的艺筱恬开口了:“要不,咱们就帮帮他吧?”

“咦?”

“感觉他也挺可怜的,朋友失踪了,家里人也不管。”艺筱恬蹲下身,揉着小罗的脑袋。

“我看你只是看两个小朋友可爱,想多点机会‘**’他们吧。”俞能阳吐槽道。

“哇!这都被你发现了!”艺筱恬配合地大叫。

两人看着对方的脸,忽然一齐笑出声来,弄得一旁的莎莎和小罗一脸莫名其妙。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平时你不是会推荐一些推理小说给我看吗?我偶尔也会幻想自己是名侦探,现在真的碰上这个不大不小的事件,我还真想尝试去解决看看。”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出发吧,顺便趁着找人的空当,带你转转这附近。”俞能阳同意了,转头跟小罗说:“那我们就出发吧。”

飘零的飞雪中,两个大学生一人牵着一个小孩,走向了小罗的家。

3

小罗的家位于独栋公寓的一层,莎莎的家则住在三层。这栋楼看起来并不是太老旧,看样子小罗家的经济情况还算不错。

当三人到访时,只有小罗的奶奶在家,他的父母因为工作上的事,一大早就出去了。小罗的奶奶是一位身体十分健朗的老人,一头银发梳得非常整齐。

她热情地招呼几人落座,还给他们端上了红茶。

“奶奶,这两位哥哥姐姐是过来帮我找小麦的。”小罗坐到奶奶身边。

“小麦不是出去玩了吗?他一会儿就会回来的,你还麻烦哥哥姐姐做什么?”奶奶埋怨小罗不懂事。

“奶奶,是我们主动要求帮小罗找到小麦的。”俞能阳适时地打断了她,“请问关于小麦的消失,您有什么线索吗?”

“说‘消失’也太夸张了,他其实经常这样。毕竟平常在家只有小罗有空陪他玩,他又比较认生,一旦小罗不在家或者在做什么事,小麦就会闲下来。有一次他可能确实很无聊,就独自跑了出去,直到晚上才回来,小罗爸爸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但他也就消停了一段时间,之后又趁着家里人不注意跑出去玩,好在他每次都会准时回来,久而久之我们也就习惯了。”

“那这次小麦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呢?”艺筱恬问。

小罗和奶奶对视一眼,陷入了回忆之中。

“小罗!”奶奶的叫声从卧室传来,随之传来的还有吸尘器工作的声响,“奶奶现在在忙,你帮奶奶切一下厨房的蔬菜好吗?都已经洗好了,待会儿给你做咖喱。”

“好的!”

“真能干,这么小就能帮奶奶分担家务了,不过要注意不要把手切伤哦,之前奶奶教过你怎么用刀,还记得吗?”

“记得,奶奶你放心吧!”小罗停下了和小麦的玩闹,从木地板上爬起来,“小麦,你等我一下哦,我切完菜之后马上就回来继续跟你玩。”

小麦点头答应。

小罗走进厨房之前看了一眼客厅的壁钟,正好是中午12 点。他在厨房忙活了好一阵子,终于在三十分钟后再次回到客厅,然而小麦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麦,你去哪里了?”小罗大喊几声,不见小麦回应,便把各个房间都找了一遍,看他是不是又在和自己捉迷藏。十分钟后,小罗还是没有找到小麦的踪影,他确认对方已经离开了屋子。

打开门,雪花在空中旋转,慢悠悠地落在地上。小罗低头看着面前的雪地,想要分辨出小麦的脚印,但地面上的积雪太薄,脚踩上去的印子非常淡。小罗勉强辨别出小麦的脚印,跟着走了几米之后,就迷失了追寻的方向。

“小麦,你去哪里了……”寒风中,小罗喃喃自语,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听完小罗和奶奶的叙述,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总之,现在能够确定的是,小麦是自愿离开家的,但去了哪里你们并不清楚。”俞能阳总结道。

“要我说,你就等他自己跑回来不就好了,还大费周章地找什么?”奶奶言语之间透露着些微不耐烦。

艺筱恬察觉到了这点:“奶奶,你不喜欢小麦吗?”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小家伙总是不注意卫生,把家里搞得脏兮兮的,有时候看见他就会烦。不过我也没有打他,只是骂过他两句,后来他见到我就躲得远远的。”

这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艺筱恬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小罗怯生生地反驳:“但、但现在外面下着雪,万一他出事怎么办?”

“这才过去几个小时?他以往还出去过大半天,后面不还是自己跑回来了?”奶奶站了起来,“先不说了,我去收拾一下屋子,你们在这儿继续聊,如果想吃什么喝什么就跟奶奶说。”

待到她离开客厅后,莎莎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要不先出去调查一下吧。”俞能阳说。

“调查?你有方向了吗?”艺筱恬问。

“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你发现没,小罗家在道路的尽头,门口只有一条路,所以不管小麦是自己出走的还是被人掳走的,都一定会往我们来的方向走。我们就先顺着这条路往下走走看,试试能不能在沿途找到些什么线索。”

“也只能这样了。”

皮靴把地上已经变成冰的雪踩出了轻微碎裂的声响,四人走在街道上,一时间感觉无从下手。俞能阳和艺筱恬一边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建筑,一边往前慢悠悠地走着。大概五分钟后,他们停在了一家便利店前。

“或许可以问问这里的店员。”艺筱恬提议道,“你看收银台的位置,刚好在大门正对面,这条街上的每一个行人经过他应该都能看到。而且由于这里是道路尽头,里面无法调头,这条路的后半段禁止机动车驶入,莎莎他们家的车都是停在前面的停车场的。这样一来视野里就只有来往的行人了。”

“每天经过门口的人这么多,他应该不会全都记得吧?不过还是试试吧。”

俞能阳说罢,四人走进了便利店。让小罗和莎莎自己去挑想要的零食后,俞能阳和艺筱恬随便拿了四罐饮料走向收银台。在结账时,俞能阳开口问:“你好,我想打听一个事,请问今天中午12 点到12 点半期间,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 应该大约上一年级或者是更小的年纪—— 走过店铺门口?”

“有啊。”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店员回答得十分爽快,可还没等他们高兴,店员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失望了,“就是刚才跟你一起进来的那个小男孩,好像是叫小罗对吧,我认识他,他就住在这条街尽头的那栋公寓,今天中午他大概12 点半的时候从店门口经过,我记得非常清楚。”

“除了小罗呢?没有其他小孩子了吗?”俞能阳追问。

“没有,那段时间只有他一个小孩经过,我应该没有看漏。”店员看起来是个十分健谈的人,见两人面露思索的神情,主动问道,“你们打听这个是为什么?感觉像在查案一样。”

“小罗的一个朋友中午出门之后就一直没回来,我们怕他迷路,就想着出来找找。”

“噢,我懂了,归纳和演绎,你们在模仿福尔摩斯先生!”店员的声音不知为什么透露出一股兴奋。

“方便问一下,为什么你如此笃定当时只有小罗一个小孩路过门口呢?明明已经是几个小时前的事情了,而且每天经过门口的人这么多,你都能记得清楚吗?”

“那当然不可能,实际上只有中午这个时间段我会记得比较清楚,因为每天这时候我都会在门口一边吃饭一边等着卸货。”

“卸货?”

“是呀,会有厂商的车开过来给店里补货,一般都是12 点左右抵达,12 点半左右离开,所以每天这个时候我都会捧着午餐靠在门边,盯着他们卸货。每次进货都是整箱整箱地进,所以也不需要花太多精力在点数上,这时店门口经过什么人我还是都能看到的,再加上住在附近的人我见得比较多,基本上都能认出来,今天又下雪,路上的人本来就不多,所以我印象都比较深。”

艺筱恬又想到一种可能:“那有没有人背着很大的背包,或者是拖着行李箱呢?”

“你是想说他的朋友可能会被藏在那里面?我印象中没有这样的人经过,最多也就是有拎着小皮包的女士、提着手提袋的老人以及挎着小背包的年轻人路过罢了。”说到这里,店员像想起什么似的,“说起来,小罗经过门口时就拎着一个手提袋呢。”

小罗和莎莎已经选好自己想吃的零食,从货架后走来。俞能阳给他俩结账,之后向店员道了声谢,离开了便利店。

站在店门口,回望刚才走过的路,两旁都是小区的围墙,没有任何可以进出的门。围墙高超过三米,不是一个小孩子能轻易翻过的高度,更何况围墙上每隔十米就有一个监控,倘若真有人贩子想用这种方法藏匿小麦的话,绝对会留下证据。

“这么说……”俞能阳用手托住下巴,说出了那句推理小说里出现频率仅次于“犯人就在我们之中”的经典台词:“案发现场是个密室。”

4

“密室……拐卖案?”艺筱恬总觉得这个说法有些怪怪的,“我知道国内有个叫永晴的推理作家曾经在《链爱》里写过密室迷奸案,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亲身经历一次密室拐卖案,感觉密室这个东西都要被玩坏了。”

俞能阳苦笑了一声:“打住,都还没确定是拐卖呢,说不定小麦只是出去玩了,晚一点就会自己回来。”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监视密室。在小麦消失时,唯一的出入口有人盯着,排除掉他看漏的情况,小麦或者是人贩子究竟要怎么离开这里呢?”

“首先排除便利店店员自己是人贩子的可能性吧,离开便利店时我注意观察了一下,店门口有一个对准收银台的监控摄像头,只要有人走进店里一定会暴露在摄像头之下。要是时间久了还找不到小麦的话,小罗家肯定会报警的,到时候警察一查监控录像,店员的罪行就会曝光,如果我是他就不会选择在店里犯案。

“其次能排除掉的是小麦在离开小罗家后并没有往前走,而是走上了楼,因为根据小罗所述,他在发现小麦不见后第一时间追出门,只看到小麦往街道另一头走去的脚印,但没有看到返回的脚印,说明小麦一定是离开了大楼的,否则地上要么会存在小麦往返的脚印,要么就根本不会有他的脚印。”

“我有一个很惊悚的想法。”艺筱恬吞了口唾沫,“店员说来往的行人只有背小背包或者提小手提袋的,有没有可能是小麦被抓之后出于什么理由被犯人杀害,之后为了隐藏罪行,他将小麦分尸了,然后分批将尸块运了出去。”

“先不说这么恐怖的事情有没有可能发生,我想不通成年人一定要杀小孩的理由。退一万步来说,即使真的存在什么‘犯人’,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心急。最直接的理由就是,犯人为什么一定要赶在这个时候运送尸块,等天色暗下来再去不是更保险吗?”

“你说的有道理,看来我是推理小说看太多了。”艺筱恬自嘲道。

“我现在的想法更倾向于是店员看漏了,除此之外目前看起来没有别的可能了。”俞能阳摊手道,“我们再顺着街道往下走,找找看有没有小麦经过的痕迹吧。”

天空中的雪并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隐隐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抬头仰望白茫茫的天空,俞能阳想:看这个天气,明天应该还会下雪,但看样子如果小麦再不主动现身的话,今天应该是解决不了小麦消失的事件了。

俞能阳侧头望了望依然兴致勃勃的艺筱恬,在心里叹了口气。

明天明明是情人节啊……这么好的日子,说不定就要带着两个小电灯泡过了。

“咦,这里还有个公园吗?”艺筱恬的声音打断了俞能阳心里的唉声叹气。

他看到右手边的围墙开了一道门,里面确实有个小公园,几个小孩正在玩雪,他们的家长则站在一旁闲聊。

“其实这里原本是打算作为小区建设的,这片公园则是供小区里的住户散步和玩耍的,但开发商在项目进展到一半的时候破产了,这块地就在破产清算中拍了出去,现在新公司暂时还没接手,反倒变成了附近居住的孩子的游乐园。

你看,公园后面还有一栋烂尾楼呢。”

顺着俞能阳的手指方向看去,艺筱恬看见一栋只有框架的楼矗立在远处,宛如一具巨人的骸骨。那栋楼大约有三十层高,通体深灰色,不时有风从没有装上门窗的墙壁空洞中穿过,传来轻微的呼啸,乍听之下犹如小孩在啜泣。

四人走进了公园,里面空****的,只有几棵不算茂密的树,因为是深冬的缘故,树上的叶子已经不剩多少,枯枝败叶的样子与烂尾楼同框出现居然意外地合适。地上光秃秃的,连草皮都没有铺完,到处可见**的泥土。

在这静谧的环境中,远处传来的隐约的叫骂声显得尤为刺耳。

俞能阳和艺筱恬循声走了过去,声源位于烂尾楼的一楼大厅。几个高大的男生把一名矮胖的男生围在中间,一边推搡一边骂骂咧咧。其中一名男生扬起拳头,猛地朝矮胖男生砸去。矮胖男生挥起右手,架开了对方的拳头,随后另一只手准确地击中了对方的腹部。

挥拳的男生后退了两步,盯着矮胖男生,眼神里讶异之中又带着几分玩味,“哟呵,还会还手了?”

“死胖子胆量见长啊!”一个一直坐在一旁看戏的金发男生走了过去,他右手插在口袋里,蝴蝶刀在左手的手指间飞舞。见他走过来,围住矮胖男生的人纷纷散开。

俞能阳问小罗:“这些人是谁呀?”

“被欺负的那个是雷哥,现在出现的这个是强哥,两人都是我们那一栋公寓的住户,在附近读高中,我和莎莎都认识他们。”

“嚯,一个个看起来这么人高马大的,没想到只是高中生。”

强哥将蝴蝶刀扔向空中,帅气地一接,然后冲上前去就用刀抵住了雷哥:“谁教你还手的?”

冷汗从头上淌下,雷哥的喉结动了动,不敢发出声音。

“这才对嘛, 包就要有包的样子。”强哥笑嘻嘻地拍了拍雷哥的脸,“给我打!”

围观的几人也亮出了刀,就在所有人一哄而上之际,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我已经报警了哦。”俞能阳毫不畏惧地望着他们,指了指手中亮起屏幕的手机。

强哥瞪着俞能阳,见对方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完全不惧怕他们这一大帮人。对峙了良久,强哥咬牙道:“你以后给我小心点!”说完,他抄起地上的背包,带着众人转身离开。身后那群男生不时做出恐吓的动作,俞能阳只是保持着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望着他们,直到一群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口。

“没事了。”俞能阳走到呆若木鸡的雷哥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谢你们了。”雷哥一屁股坐到台阶上,丝毫没有顾忌地面上那层厚厚的灰。他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低着头沉默不语。

见雷哥不怎么善于社交,俞能阳主动说:“我叫俞能阳,是莎莎的家教,这位是我的朋友艺筱恬。”

雷哥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刚才那群人为什么要打你?”

这句话明显触及了雷哥的痛点,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他们是我的同班同学,经常成群结队地一起玩,根本没有考大学的打算。我不太喜欢那种氛围,一般都是一个人学习,就被他们说不合群,一开始还只是当众嘲笑我,后面就变得越来越过分……”

见对方话匣子打开了,俞能阳赶紧切入正题:“你今天下午一直在这里吗?”

雷哥看了俞能阳一眼,有些不清楚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回忆了一下才说:“我从1 点半开始就一直在这里了。”

“大冷天的,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这么久?”俞能阳看了眼表,已经是2 点半了,说明雷哥在温度低于零度的室外待了足足有一个小时。

“我不想回家,家人很烦。”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回答了一句话。

原来如此啊,家庭内部不和谐,所以才导致他性格孤僻,再加上他在学校过得也不好,所以才会做出像文学少年一样大冬天坐在室外发呆的行为吧。艺筱恬心想。

“那你看到过什么可疑的人经过这片小区门口吗?”俞能阳看了看烂尾楼的位置,正好在小区大门的正对面。

雷哥很疑惑:“你问这个干吗?我不可能一个小时都盯着大门口,哪里注意得到这么多?”

“也是,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便利店店员的呀。”俞能阳说了一句雷哥完全听不懂的话。

雷哥走后,俞能阳开始在大厅里乱逛,随即他的目光搜寻到了角落里的一张废弃的灰色墙纸。这栋楼之前应该是打算进行精装修的,但工程停滞之后一些材料留在了工地,这种墙纸也随处可见。不过这张墙纸与其他墙纸不同的是,它的内侧有一些已经干透发黑的污渍。俞能阳用手摸了摸,是血。

俞能阳的眉头蹙了起来:“墙纸上有折痕,是用它包过什么东西吗?”

“能阳,你看看那边。”艺筱恬忽然扯了扯俞能阳的袖口,俞能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公园一角一片光秃秃的泥土地上有一些异样。从今天中午12 点左右开始就一直在下雪,虽然雪势不大,但地面上也铺了一层薄薄的积雪。然而在那片雪白之中,居然出现了一块土黄,很明显那一块泥土地上曾经在一段时间内因为某些理由没有被雪覆盖,才导致积雪没有四周的厚。

“筱恬,你的想法不会成真了吧……”联想到刚才墙纸上的血迹,俞能阳吞了口唾沫。

“什么想法?”

“分尸的想法。”

“你不要吓我啊!”艺筱恬缩成了一团。

俞能阳走向了那一块泥土地,艺筱恬也畏畏缩缩地跟在他身后。近距离观察,泥土地的异样更加明显,松软的泥土跟雪花融化之后冻成的冰碴混合在一起,这明显是最近才被翻动过的痕迹。俞能阳深吸一口气,单腿跪下,开始往外刨土。

不多时,指尖触碰到一个柔软的物体,那很明显是生物肉体的触感。俞能阳大口喘了几口气,一鼓作气把他挖了出来。

“他”紧闭着双眼,四仰八叉地躺在雪地里,腹部一道不大的伤口十分醒目,娇小的身躯让人忍不住想要紧紧抱在怀中。

“小麦!”看到面前的景象,小罗直接被吓哭了。莎莎也在旁边不停抹着眼泪。

“这就是小麦?”艺筱恬指着雪地中的“他”。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俞能阳苦笑了一声。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浑身棕毛、小巧可爱的吉娃娃犬。

5

“喂,起床了。”

情人节的早上,俞能阳敲开艺筱恬的房门,在对方“让人家再睡一下啦”“欸?怎么不是我爸而是你?”“我忘了我在旅游!赶紧滚!我还要换衣服!”

的声音中,俞能阳被踹出了房间。

当艺筱恬洗好脸,一边扎着头发一边走进客厅时,俞能阳已经准备好早餐,坐在餐桌旁等着她了。艺筱恬看到这幅场景,觉得有些眼熟,忽然反应过来每天早上爸爸就是这样等着妈妈一起吃早饭的。

—— 简直像夫妻一样。

甩掉这个念头,艺筱恬拉开椅子坐下:“不好意思,我刚才睡糊涂了。”

“赶紧坐下来吃早餐吧。”俞能阳的脸颊微微泛红,似乎又回忆起刚才的尴尬场面。

艺筱恬赶紧找了个话题:“没想到,小麦居然是只狗。”

“是啊,没想到叙述性诡计竟在我身边。”俞能阳笑着说,“其实仔细想想,在小罗和他奶奶的讲述中,小麦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这本身就十分可疑了。

而且小罗和莎莎称呼小麦都是用‘朋友’这个词,在我们看来朋友可能优先指人类,但在小朋友的世界中,动物也是他们的好朋友。”

“不过话说回来,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杀狗,还是用刀捅肚子的方式,新闻里看到的一般都是毒杀和棒杀。”

“确实如此,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很让人在意的地方……”

“你说的是小麦的耳朵吧。”

“是的,施虐者不仅把那么可爱的一条狗给杀了,还把它的耳朵给割了下来……”

回忆起昨天看到的场景,两人都有些不舒服。

小麦腹部的伤口很窄,应该是水果刀一类体积小、尖刺型的刀具造成的,出血量并不是很大,但那两只连同小麦一起挖出来的被割下来的毛茸茸的耳朵让整个场面变得血腥了许多。

“听莎莎说小罗哭得可伤心了,他家人也在考虑是否要报警呢。”俞能阳说。

“确实,这么小就遇到这种事情,恐怕会有心理阴影吧……”

俞能阳放下手中的热牛奶:“算了,先不说这个了,早上咱们就去附近随便逛一下吧。莎莎每天上午都会在家里练琴,等她吃完午饭一般都要到下午1 点半了,小罗跟我本来也是第一次见,他那个性格也不会单独来找我。等到下午看看他们还有没有事找我们,没有的话我就带你去景点逛逛。”

今天的雪要大上很多,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如果要比较的话,今天的积雪看起来就像一床棉被,而昨天的则像是一床薄毯子。

艺筱恬兴奋地在雪地里跑着,“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和网上晒图那些冬天第一次去北方的南方人没什么两样。她今天戴着一顶粉红色的毛线帽,手上也戴了毛茸茸的手套,可爱的搭配给人一种大号宠物的感觉。

“小心别摔着了。”俞能阳走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哎呀!”话音未落,艺筱恬脚下一滑,身体往后仰去,俞能阳赶紧上前一步抱住她,谁知他也跟着一滑,两人一起摔倒在雪中。

“扑哧。”艺筱恬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