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妃不再多说, 和赵舟珩一起站在门前送几人离开。

赵栀虞回到赋宴楼,发现傅佑延也跟了过来,她眼中波澜不惊, 没有上前和他搭话, 径直走进楼里。

傅佑延放好了马,搓了两下冻红的手, 跟了进去,凑巧碰到要出门的温公子, 后者挡着他的路, 笑意温润:“傅将军是来用膳的?”

傅佑延看着前面已然上楼的赵栀虞,眼神不善, 轻嗤一声:“我实在搞不懂, 你心中分明有她,为何还帮着魏沉璟得手。”

这人早就知道三公主在魏沉璟那儿, 对谁都没有透露,还在阻拦他寻找公主。在他看来,三公主与魏沉璟的赐婚基本上是温公子一手撮合的。

分明也喜欢, 却像个懦夫一样不敢出声,还要拱手让人,傅佑延看不起这样的人。

温公子并未被他的话激怒, 眼中蕴藏着几分凉意,“傅将军的意思我不懂,我只知道,公主想做何事,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帮她。”

温公子自幼无父无母, 记事起就靠弹琴卖艺, 两年前初到京城, 琴坏了,钱袋被偷,他又被人冤枉,身上直接搭了一条人命。

正巧三公主路过,是三公主出面帮他洗清冤屈,给了他温饱。

自那时起,三公主便是他的天,三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温公子一番话,让傅佑延陷入深思,他恍然察觉,往日对公主做的这一切好像都只是遵循自己的意见,而不是询问公主的意见。

他擅自闯入魏沉璟的院子带公主走,谁想公主不愿意,还是自愿待在那里。他不想看到公主嫁给魏沉璟,可如今看来,公主很满意这亲事。他明白皇上开始最看好的是裴淮止,忽然换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公主开了口。

傅佑延什么都知道,只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若真的把公主夺回来,公主不仅不会开心,还会憎恨他。

傅佑延闭上眼,心里就像被万千根针刺着似的,特别痛,他幼时就认定的妻子,终究是娶不到了。

温公子明白他听进去了,温声劝告:“公主晚些还有事要做,傅将军回吧。”

说罢,便当着他的面儿上了楼。

夜里。

如赵栀虞所料,常嫣蓉被五花大绑带到了京城,赋宴楼提前关门,除去挂名的掌柜和楼里的小二,跟着一起回来的几个人还有其他探子全都在。

赵栀虞坐在一把椅子上,品着温公子亲手泡的茶,一举一动都透着矜贵,茶有些烫了,她眉头微皱,放下茶托,看向眼前跪在地上且头发凌乱的女子。

尹老之前画过一幅画,如今眼前的人和画上的人有几分相似,但神态仪容相差甚大,当年的常嫣蓉虽是庶女,因沾了父亲和姐姐的光,她在京城也算有名。

那时的她很是风光,还被不少人家求娶做正妻。

毕竟常嫣蓉和萱贵妃的姊妹情深摆在那儿,萱贵妃如此得宠,谁不像沾光呢。

却没想到常嫣蓉的嫉妒都藏在了心里,趁着所有人不备,暗地里给萱贵妃下毒。

当年这件事可是被众多百姓议论,提起常家姊妹就唏嘘,现下过去那么多年,还会时不时有人提起。

赵栀虞响想起从尹老那儿听到的往事,眼神发寒。

常嫣蓉眸子很木,呆呆的,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像是傻了一样。

赵栀虞拧眉:“她怎么了?”

其中一人站了出来,“回公主,回来时还大哭大闹,路上忽然就这样了。”

没有公主的命令,没人敢怎么样常嫣蓉,要么是吓傻了,要么就是在伪装,伪装痴傻模样,就像常老用苦肉计,全都为了逃过一劫。

可惜,不论常嫣蓉做什么,她都必须死。

赵栀虞没了审问她的心思,站起身,瞥到衣袖上沾到的灰尘,随意拍了两下,“把人捆好送到本宫马车上。”

她会带常嫣蓉进宫,毕竟这人也是父皇一直想要杀掉的罪犯。

“是。”

到了皇宫。

赵栀虞找两个侍卫押着常嫣蓉去了皇帝那儿,常嫣蓉那似疯子般的仪态,一路上惹来了不少目光。

夜已深,宫里四处都是侍卫巡查,路过的侍卫不禁好奇,这人怎么惹到了三公主,竟被三公主如此带回来。

赵栀虞从不顾及旁人的目光,径直地往前走,远远地,就看到个人跑了过来,等人跑近了,她才看清此人是申公公。

回来之前,她让人往宫里递了信儿,人刚把信送到皇帝跟前,申公公这就奉命出来迎接,现下正碰上了面。

赵栀虞:“申公公怎么来了?”

申公公:“皇上对此事上心,特来让奴才来盯着。”

十几年前就该死的人找到了,皇帝怎么可能不上心,若不是有其他事要处理,他都能亲自来一趟。

申公公看了眼常嫣蓉,即便变化很大,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常嫣蓉口中塞着一块抹布,见到申公公后忽然疯狂摇头,并大力挣扎起来,嘴中发出呜咽的声音,可惜押着她的侍卫都是有真功夫的,无论她如何挣扎都逃不脱。

赵栀虞看不明白这一迹象。

难不成是因为常嫣蓉曾经见过申公公,所以才那么怕?

很快,申公公就为赵栀虞解惑了。

“常嫣蓉最后一次进宫,是奴才带她去的萱贵妃宫里。”

那时皇帝正在忙着批奏折,申公公要去萱贵妃宫里传话,半路碰到常嫣蓉,就带她一起去了。

谁想这一去,他差点就被冤枉,好在皇帝足够信赖他,但也没能少了罚。

常嫣蓉定是对那日的事有深刻印象,对于那日见到的人也是万分恐惧。

赵栀虞了然:“还真是苦了申公公。”

申公公叹口气,谁知道当时常嫣蓉是进宫给萱贵妃投毒的,若早得到消息,他拼了老命也会阻止。

此时的皇帝无心处理朝政,干脆站在门前等着,看到前方一行人后,等都不等,这就走了过去。

等他看到变化颇大的常嫣蓉,心底的恨意席卷而来,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之后快。

申公公看到他,哎呦了一声:“皇上您怎么出来了。”

皇帝最近受了凉,总是时不时咳嗽,穿成这样出来走一圈,前两日的药都白喝了,不过他此刻全然不在意,眼珠子盯着一脸恐惧的常嫣蓉,脸色阴沉下来。

常嫣蓉挣扎的更用力,哪怕被堵着嘴,还是从喉中发出嘶吼。

皇帝此刻怒火冲天,厉声道:“打断她的腿!”

押着常嫣蓉的侍卫不敢不听,强硬地把常嫣蓉摁在地上,其中一人狠狠往她腿上踹了起来。

耳畔凄惨的声音更大,赵栀虞眼中无波无澜,静静站在那儿看戏。

外面寒气重,常嫣蓉趴在地上冻的身体打颤,腿上的痛意让她眼角不断流着泪,喉间的嘶吼声还在。

不知过了多久,逐渐无力挣扎,双腿也跟废了一般一动不动。

皇帝不解心里的恨,看了眼赵栀虞,深吸一口气,放轻声音:“虞儿回宫歇着吧,剩下的交给朕来处理。”

赵栀虞知道,在这件事上,父皇是最想常嫣蓉偿命的人,点了点头:“父皇莫要被她气坏了身子。”

皇帝轻轻颔首。

赵栀虞独自一人离开此处,她很好奇父皇会如何处死常嫣蓉,抱着好奇睡了一夜,翌日醒来听说常嫣蓉已经死了。

父皇赏了她剧毒,常嫣蓉自是不愿,等口中的抹布拿下来,还未等她说一句话,就被两人摁着灌了那碗毒药。

绿弦:“常嫣蓉当时七窍流血,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等尸|体凉透后,皇上连夜让人把她拉去城外烧成了灰。”

几个人看着那场火逐渐烧灭,一阵风吹来,吹散了常嫣蓉的骨灰。

从始至终都没有给常嫣蓉辩解的机会,因为不需要,既已认定凶手,不论她是为何投毒,都该死。

骨灰被风吹散,皇帝把常老最后的念想都断了。

找了那么多年的罪犯,最后这么简单死去,赵栀虞心里并未有任何痛快。

赵栀虞:“外祖父知道了吗?”

绿弦:“不知,没有人去牢里说,皇上让申公公来传话,让公主不要管常老将军如何,皇上自会安排好一切。”

赵栀虞轻轻应了一声,坐在**没了别的话。

今日无早朝,皇帝一早就去了趟牢房,把所有的实情都说给常老听。

常老听到骨灰被吹散,彻底忍不住了,全身都颤抖,嘶吼道:“老夫为安国开阔疆土,为皇上效力多年,为何皇上连这么个小小恳求都不能答应!”

皇帝不禁笑出了声:“朕留你一条命已是赏赐,从常嫣蓉毒害萱贵妃的那一刻起,她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常老特别悔恨,当初就不该来京城,不该试图用苦肉计博取外孙女心软,这样就不会让那些人有机会抓到女儿。

常老没想到赵栀虞会用这么一场调虎离山,如今悔的肠子都青了。

皇帝看着常老痛恨的眼神,长叹一声:“朕一直不明白,萱儿也是你的女儿,你为何不为萱儿想一想?”

这场谈话持续了许久,谈到最后,常老想一头撞死在牢里,及时被侍卫拦下。

皇帝:“虞儿年后就要成亲,你若走了,可就耽误了她。”

常老彻底绝望了,呆呆坐在干草堆上不说话。

赵栀虞在两日后得知牢里的事,并未多管,也没想去牢里看一看外祖父。

常嫣蓉这件事情处理的隐蔽,见过常嫣蓉的人都懂得闭嘴,从始至终没有外人知道。

事已了结,赵栀虞让人给尹老送了封信,提到了常嫣蓉和常老的后果。尹老当天就往宫里回了信,还称日后会去牢里看常老。

常老就这样待在牢中,曾经的同僚乃至下属没有一人知道,若是知道了,只怕又要闹一场。

毒害萱贵妃的罪犯已死,这件事终于有了个了结。

与此同时,赵川爻已经让人送那名少年进宫,今日就要拆穿太子的罪行。

父皇忌讳兄弟内斗,几人商议一番,决定谁都不露面,就当是凑巧有人发现了太子罪行,又得知太子招兵买马的事儿。

少年的父亲曾在太子手下办事,此事由他来拆穿刚好,证据摆在那儿,皇帝不会随意冤枉。

少年进宫时已是深夜,跟着带路的太监来到了皇帝处理朝政的宫殿附近。

太监低声嘱咐:“这两日皇上心情不好,你去了可别说错话。”

少年点头表示明白,大步向前走去,走到门前被两名侍卫拦下。

太监在远处看着少年进去,等待的过程中心急如焚。

翌日。

本该禁闭结束的太子依旧待在东宫不能出来,东宫外守卫森严,太子妃原想着用身份施压,谁想侍卫中竟站着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顿时不敢叫嚣,乖乖回了宫里。

太子见太子妃归来,急忙问:“怎么样?”

太子妃摇头,太子不免失望,质疑道:“本宫禁闭后,把一切事物都交给了你兄长,难不成是他那里出了事儿?”

太子妃:“兄长只是奉命行事,太子莫要什么事都怪他。”

太子眼神暴戾:“那你要我怎么样?本宫迎娶你做太子妃就是看上了你白家的能力,结果就办成了这样?!”

太子妃被吓得不敢出声,心里委屈抱怨起来。

太子做的那些事,皇帝不会轻易相信,但也不会对此事放松,昨夜听完那少年说的一切,立即就让人调查,包括少年的身世。

直到夜里,皇帝得到消息,太子的确有在招兵买马,并且还给远方的大公主递了信,信中是请大公主年后回来一趟,务必要带着大驸马手里的兵权,还有他们养的私兵。

不仅如此,少年昨夜说的事全都属实。

皇帝不敢相信太子竟如此胆大,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气的一夜都没有睡。

这点事赵栀虞全看在眼里,但她要当做不知道,这几日出宫,她都待在赋宴楼,赵川爻频频来找她,两人不断讨论着关于太子的事儿。

赵川爻道:“白聿风都急疯了,却找不出任何法子,但愿这次能让太子彻底翻不了身。”

赵栀虞:“父皇和皇后娘娘多年来一直相敬如宾,就怕到时皇后开口,父皇又心软冷处理。”

赵川爻按了按太阳穴:“希望不会如此。”

三日后。

守在东宫的侍卫全撤了,一切都和赵栀虞猜想的一样,皇后为太子开口了,跪在地上哭的泪流满面,皇帝终是答应不动太子。

但是不动,不代表不收回太子手里的权利,太子手上要办的那些事儿全都落在了二皇子身上,赵舟珩一件件处理的非常好。

这么相比,太子曾经的做法就如草包一般愚昧,现在只挂了个太子空头,无权无势,当真是让支持太子的那些大臣懊恼。

朝中有大臣在暗地里猜测,未来储君或许要变人了。

太子很看重面子,自记事起,他从未这般没脸过,不愿意怪自己做的不对,反而把这些全怪到白太傅身上。

太子妃可谓是受尽了委屈。

腊月寒冬,京城迎来了一场暴雪,不论哪处都被白雪覆盖,看不到一点土地。

魏沉璟离京多日,终于在今日夜里赶回京,这次外出是为解决民事,当地的县令无能,他这一去不仅解决了民事,还拉下了无能县令,并且查出了县令这些年所贪污的一切。

直到皇帝派去新的县令过去,魏沉璟才启程回京,一来一回再算上解决民事的日子,共用了二十五日,眼下已快到新年。

他做的这些事还没有传回京城,等京城人都得知,只怕要到年后了。

赵栀虞不知道魏沉璟何时回来,此刻正在沐浴,晚膳不甚打翻了一碗汤,好在不烫,但汤透过了衣服湿到肌肤,不仅凉,还有股子味道,实在忍受不了,就让绿弦弄来了热水。

手指撩起水往手臂上浇,热水蒸的她面颊薄红冒了汗,微微仰头,双手捧起水,轻轻泼在纤细修长地脖颈。

后背长发放在了桶外,有些发丝贴在后背和肩膀,衬得肌肤愈发白嫩水润,泡的久了,冷白地肌肤透着粉红。

赵栀虞眯起双眼,意识混沌时,倏然听到了门外的谈话声。

“驸…驸驸马?!”

是绿眠的声音。

她睁开双眼,蕴着水色地双眸略微朦胧,手指搭在浴桶,微微用力撑着身子站起来,感受到一股凉意,立刻就拿起身后屏风所搭着的白衣披上。

门外的声音一字不漏的传进她耳中。

“公主可睡了?”

是那道低沉熟悉地嗓音,全然没有走时的粗哑,还是恢复好的嗓子好听。

“没有,公主正在沐浴,驸马……”

绿话没说完,赵栀虞就打断:“让他进来吧。”

她伸手系着身侧的衣裳带子,又拢了下背后青丝,屋里炭火烧的再多,此时只穿了件薄衣,身上的水还没擦干,冷风拂过只会更冷。

魏沉璟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美人出浴这一幕,原本冷清的深眸变得隐晦不明,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犹如多日未捕食的饿狼,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多日未见,这一幕给他带来了很大冲击。

作者有话说:

没有存稿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