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阳的事务必要瞒着, 不可让他人知道,常府现在是何情况?”赵栀虞怕有人给外祖父报信,这件事还是先瞒着为好。

“桉阳常府并无异常, 公主要的人性格孤僻, 常年待在屋中不出去,连府里的婢女都不想见。老将军回来的路上往桉阳送了封信, 我们的人一路跟着送信人找到了她。”

赵栀虞了然,“你继续盯着, 有什么事定要早些告知我。”

那人应声, 不在此多留,起身就离开。

赵栀虞盯着那人离开的方向, 想了很多, 明日外祖父可能就要到了,她该怎么问出口?

外祖父又会用什么样的谎言来搪塞她?

等谎言被戳破, 这些本就牵扯不深的亲情还能维持的住吗?

这些种种在她脑中浮现,弄的她不知该去想哪一件事,忧愁之时, 垂直身侧的手忽然被人握住。

魏沉璟掌心温热,指腹揉了揉她的手指,道:“别多想, 事情会顺利的。”

“希望如此。”赵栀虞并不在乎那点微乎其微的亲情,更多的是为母妃感到心寒,亲生父亲这么袒护杀害自己的罪犯,换做是谁都会难受吧。

听了这个消息,后面几乎没了兴致, 虽还在院子里转着, 满脑子都是明日要面对的事儿。

魏沉璟察觉到她出神, 挥退了大块头和绿弦,牵着人去了比较隐蔽的角落,等到了地方,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紧攫着她。

赵栀虞抬眸,有些不解:“怎么了?”

眼前的人什么都没说,直接揽住她的腰,随即低下头来,熟悉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比在马车上的还要热烈。

没有东西遮着,还是在这样大的院子里,时刻担心会有人过来看到这一幕。

倒不是害怕,而是这样的做法有点……羞愧。

赵栀虞被迫承受着深吻,心中虽羞赧,却没有要推开他的意思,一点点深入其中,脑袋微仰,手指抓住了魏沉璟强劲有力的大臂。

明明吹着冷风,身上却越来越热,没过多久额头就出了细汗。

她微微偏头错开,喘了两口气儿,道:“现下可是在外面,你再那样了怎么办?”

说着,直接将身前的人推开。

魏沉璟后退了两步,黑沉沉的双眸盯着她,一语不发。

他这副模样,似乎一点都不想结束。

赵栀虞担心他又控制不住自己,拉着他走向一间屋子,推开房门,带人走了进去。

屋里摆着最简单的桌子床榻,其余什么都没有,她转过身堪堪把两扇门合上,一只手从身后揽住她的腰,接着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赵栀虞小声惊呼,被他抱着坐在凳子上,湿热地亲吻再一次扑面而来,猛烈的让她有点喘不过来气。

屋外寒风簌簌,阳光似蒙了一层雾。

偌大的公主府没几个人,侍卫全在府周围守着,绿弦和大块头出了府,大块头问起了竹言的事儿。

绿弦目光微闪,“你认得竹言?”

大块头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是啊,之前是我帮我们公子找的公主,这次回来我也负责护送公主,自然跟竹言认得。”

他心里慌得不像话,这么说应该没错吧,之前那段时日也算是一直护着公主。

绿弦恍然大悟。

两人在外面站了许久,才等到各自主子从府里出来。

赵栀虞眼眸清冷透亮,手指时不时拢一下衣领,脖颈上的痕迹丝毫掩盖不住,出了府,面对这么多人,浑身上下更不自在。

没有人敢直视看她,所有人在公主来的那一刻都低下了头,绿弦也是如此。

相比之下,魏沉璟向前走着路还要用余光黏着她。

赵栀虞上了马车,轻咳一声,嗓子有些沙沙地哑:“我回宫,你不用跟着。”

这话,自然是对魏沉璟说的,后者轻笑,没有跟过去。

公主府里的侍卫从府里牵出来一匹马,“驸马,您骑这匹马吧。”

魏沉璟没有异议,方才虽没有满足,但也超乎了他的预想。

他看着前面的马车缓缓离去,上马跟了过去,送了大半路,直到路过前方一个岔路口才分开。大块头跟在后面,有些心虚,刚才因一句话差点暴露了小院的事情,真是罪过。

赵栀虞回到宫,天色已经很晚了,厨房里随时备着膳,她这边刚坐下喝口茶,宫女就陆陆续续端着膳食摆上桌。

绿眠左右看了几眼,问:“竹言呢?”

绿弦:“留在了赋宴楼。”

绿眠颔首:“留在那儿也好,那里比较适合她。”

赵栀虞抬眼看她,认同了这番话,捏着发酸的手腕,长叹一声:“今日有谁来找本宫吗?”

绿眠:“太子妃来了,见公主不在,就留了一句话。”

“什么话?”

“太子妃希望公主好好考虑昨夜谈的事情。”绿眠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是此事一定很重要,要不然不会说的那么隐晦。

赵栀虞笑了声,没说话。

“公主,可以开膳了。”摆好菜的宫女低声说道。

平日里,赵栀虞用膳只是擦一擦手,这次她拧着眉,手放进盆子里洗了一次又一次,搓的用力,好似手上有什么脏东西。

绿眠虽有疑问,却没问。

用膳时,总觉得手里还有东西,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在心里把魏沉璟狠狠骂了几遍。

之所以答应那么做,完全是昏了头。

那时,魏沉璟微仰着头,凸起的喉结尤为吸睛,大冷的天他还不忘宽衣解带,近乎哀求:“公主帮帮我。”

赵栀虞闭上眼全是那个场景,揉了揉脑袋,从屋里找出一本佛经翻阅起来。

*

常老是在翌日夜里赶到的京城,多少年没回京,再一次踏进京城,不知不觉红了眼,满脑子都是当时坐月子离世的女儿,还有幼时什么都不懂的外孙女儿。

常老长叹一声,按照记忆里的路线,一步步来到皇宫。

宫门前,年轻侍卫并不认得前面灰衣麻布的老人是谁,伸出长枪将人拦下。

赵栀虞今日没有出宫,她昨夜看了一夜佛经,一早去皇后那里请安,接着回宫补觉,直到午时后,太子妃又找了过去。

太子妃道:“秋猎那日我妹妹和公主比试箭术,直到如今我妹妹还惦记着何时再与公主比试一场,”

这些事情太子妃早就知道,本不想利用妹妹套近乎,但是公主迟迟不答案,她和太子逐渐急了,只能出此下策。

赵栀虞对太子妃的妹妹白薇凝的确感兴趣,就与太子妃聊了几句,这一聊,又让太子妃给缠上了。

一整日,她几乎没闲着。

太子妃人才刚走,她就听到了一个消息。

“公主,宫外有一位自称常老将军的人要见您!”跑来禀报消息的侍卫语速很急,外面的老人身上没有任何常老将军当年的威风,不论是穿着还是其他都像个弱不禁风的老人。

赵栀虞等了一日,终于等到了此刻,蓦然起身,“快叫人进来!”

“是!”侍卫所说的宫外,不是赵栀虞寝宫宫外,而是皇宫宫外,走过来还需要一段路程。

赵栀虞有些等不及,索性跟着一起去了。

皇帝那边也收到了其他侍卫所禀报的消息,身躯猛然一震,埋在记忆深处的记忆仿佛被唤醒,脑中浮现出那抹清雅的身影,一颦一笑都那般令人着迷。

那是萱贵妃走之前的模样,明明才双十的年华,还在坐月子,就这样被自己的亲妹妹投了毒!

皇帝好似又看到萱贵妃离世的场景,等他赶过去已然没了气息,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胸口的白衣染了大片血液,看着就刺眼。

申公公见皇上神态不对劲,小声唤道:“皇上?”

皇帝回神,神情很复杂,问:“三公主那边知道了吗?”

“此刻应当已经知道了。”

皇帝轻轻颔首:“朕就不去打扰他们团聚了。”

虞儿那么久未见常老将军,心中应当很是挂念,他去了,只会把气氛搞的僵硬。

其实,皇帝是不愿意见常老的,当年罪犯常嫣蓉凭空消失,他最先怀疑常老,但当时常老都哭晕了过去,他若是还抱着怀疑调查常老,未免太对不起已逝的萱贵妃。

皇帝叹口气:“一晃那么多年过去,虞儿都快十八了。”

申公公笑道:“是啊,等过了年,三公主就要成亲了。”

提起这个皇帝就气得慌,拍了下桌子,“京城那些人当真是胆大,朕的女儿想嫁给谁就嫁给谁,用得着他们评头论足的,一个个真是闲得慌!”

那些侮辱女儿的言论,他不是没有听到过,有时会派人出面阻止,但百姓的闲言碎语是阻止不了的,他何尝不想颁一道圣旨,上面就写谁再敢议论公主就割脑袋。

可他身为一国之君,不能这么做,一旦这么做了,坏掉的不止是他的名声,女儿的名声更是堪忧。

“皇上莫生气,奴才听说魏公子已经暗自处理这件事儿了。”申公公说的很小声。

皇帝:“怎么说?”

申公公把自己听到的说了出来。

“魏公子昨日才回来,这才第二日就开始处理侮辱公主的人,不仅教训了人,还把各别说话很难听的卸了胳膊,扔到大街上让众人围观。”

“那人疼的说不出话,街上人人都在猜测是谁动的手,被打的人又惹到了谁,但没有一个人知道,问那些快被打残了的人,他们听到就跑,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这是今日一早的事儿,不是一个人被打,而是好几个人,所以很快就成为了百姓口中的稀奇事儿。

不久就有人注意到,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说过三公主坏话的畜牲,才一晌儿过去,街上都听不到有人议论公主了。

一些人猜到了怎么回事,这是那个残暴不仁的魏阎王动手了。

本就看不起那些流氓的百姓对此给魏沉璟鼓了掌,他们早就看不惯那些人如此侮辱公主,京城大部分穷苦人家都知道三公主手里的赋宴楼每年都会行善,三公主是好人啊。

他们是希望三公主嫁给像裴状元那样的温和之人,但事已定下,他们无法改变,如今再看魏沉璟这般维护三公主,心里那道坎可算是消失了。

不论如何,他们只想三公主找个护她的人。

一晌儿过去,说三公主坏话的少了,连魏沉璟的名声都跟着变好了。

皇帝听的心情颇好,连连点头:“想不到魏沉璟这么护着虞儿,不错不错。”

申公公笑得满脸褶子:“三公主的眼光好,皇上不用担心,魏公子更是面冷心热,瞧他这做法,定是将公主看得跟宝贝似的。”

若放在以前,皇帝怎么都会嗤之以鼻,但他现下笑得开心:“如此就好啊。”

宫门外。

赵栀虞见到了多年未见到外祖父,全然没有记忆中威风凛凛地模样,曾经高大的身躯驼着背,浑身上下竟只剩下沧桑。

常老背对着她,许是深夜寒冷,他肩膀有些发抖,脚下步子不停的原地走动着,希望身上能暖和些。

常老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已然长大的外孙女儿,蓦然听到身后淡漠的嗓音。

“外祖父。”

常老一怔,慢慢回头,看到了一张与已逝女儿尤为相似的面容,霎时就红了双眼,转过身踉跄走了两步。

赵栀虞眉头紧锁,听闻魏沉璟在桉阳时还和外祖父一起剿匪,她以为外祖父还是当年那个威猛大将军,谁知竟然……如此让人心酸。

只心酸了片刻就收起情绪,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外祖父袒护常嫣蓉的事实,单是这一件事,就不可原谅。

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原谅。

“你是……”常老嗓子很哑,不确定道:“是三公主?”

赵栀虞垂目,轻应了一声:“是。”

“三公主…虞儿啊……”常老一步步上前,眼睛发亮上下打量她,笑得脸上出了褶子:“都长这么大了啊。”

赵栀虞目光在他腿上停顿半刻,伸手扶住,轻声问:“外祖父,您的腿怎么了?”

常老摆摆手,随意道:“无事无事,休息几日就好了,我今日进京,听说你都定亲了,男方是谁啊?”

赵栀虞扶着他往自己宫里走去,顺便说着和魏沉璟结亲的事。

常老问起魏沉璟是什么样的人,她考虑片刻,说得认真:“没了我,他就活不下去。”

常老被她逗笑:“事上哪有这样的人,三公主可别被他这话给骗了。死,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儿。”

赵栀虞弯起唇:“是啊,死了就再也见不着了,就如我自小没有见过母妃。”

常老脸色一僵,什么都没说。

赵栀虞轻轻哼笑,放轻声音:“不过他真的很胆大,任何事都敢试一试,连欺君都敢呢。”

同样欺君的常老笑不出来,脸色严肃。

“外祖父,你说事上怎么会有他那么胆大的人呢,就不怕一日事情暴露,最后一家子性命都保不住吗?”

赵栀虞不在意常老吭不吭声,自顾自说着。

“他以为他那点小聪明能瞒得了所有人,最后还不是被发现了。”

念叨了一路,常老始终闭着嘴,脸色愈发不好看。

回到寝宫,闪烁地烛火照亮了常老,赵栀虞回头一看,大惊。

“外祖父您脸色怎么这般难堪?哪里不舒服吗?”

常老硬扯出一丝笑:“没事,就是累了,又冻了那么久,脸都快僵了。”

“那咱们先不聊了,今夜您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赵栀虞招招手,一名太监跑了过来。

太监笑道:“常老将军随奴才来。”

常老僵硬点头,跟着去了休息的房屋。

人刚走,站在后面的赵栀虞就变了脸色,眼底只剩下无尽寒意,如寒潭一般让人背后发凉。

魏沉璟不曾说过外祖父变成了这样,这样的人怎么能剿匪?

派去的探子也不曾说过外祖父变成了这般,那腿跟瘸了似的,走路都得人扶着。她见到的外祖父和旁人口中描述的完全不一样。

赵栀虞回到屋里,不知等了多久,一名暗卫从屋顶跳到窗台,再从窗台那儿跳了进来。

“公主。”

“路上都发生了何事?”

此人是一路跟着常老回来的暗卫,不仅是护着常老,更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暗卫低头:“常老将军自上路起就频频出事,不是掉进了水坑里,就是被绊了一跤,还被一块大石头砸了腿。”

赵栀虞听的拧眉:“你觉得是意外吗?”

暗卫摇头:“属下觉得…更像是故意为之。”

常老将军这一趟,像是猜到了公主要做什么,此举更是要博取公主的怜悯。

“你跟了一路,他没有发现你?”

“常老有耳疾,且已经好多年了,这一点属下可以保证。”

赵栀虞缓缓点着头,按照她从旁人口中听到的外祖父来讲,外祖父这个人很不简单,不然当初不会带兵打了那么漂亮的仗,更不会把常嫣蓉事情做的那么隐秘。

如今的傅将军都比不上当时鼎盛时期的外祖父,如此看来,外祖父的确是早有准备。

他不会对自己外孙女儿动手,却对自己下了狠手,一切只为了保住常嫣蓉。

赵栀虞捏着手中水杯,目光极寒,道:“行了,你先退下吧,若想起什么重要的,一定要尽快告诉我。”

话音才落,门外响起一道声音。

“虞儿,外祖父想跟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