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夏新雨一言不发,摩挲着他胳膊的某一处。

苏灼看过去一眼,打了右转向灯,靠边停下:“让我看看。”

夏新雨理也不理,只是在伸过来手时抬高胳膊,苏灼把手套往旁边一扔接着去够,对方一巴掌推他胸口上,力气超乎想象,要不是有安全带拽着,他能跟苏灼一起撞向那边车门。

不知用力过猛还是情绪到了失控的边缘,夏新雨呼吸变粗,他把头回正,目视前方。

“能不能等我看完你胳膊再跟我闹。”

苏灼说着又伸手。

“闹?”夏新雨再次甩开他的纠缠,这回目光钉到他脸上:“谁闹?我闹?还是谭钺?谁在闹你心里没数吗?!”

“你凶我。”

苏灼嘟着嘴。

“……少给来这套!”

郁结在胸口的气猛然释放,车内响着夏新雨怒不可遏的叫嚷:“我是干了什么出格越矩背着你偷鸡摸狗的事了??就问他一句怎么那么瘦……他就是瘦啊!他以前哪有这么瘦?!不说前任不前任他还是我校友呢!我们一个系的,以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学状态不好看见了不能问两句吗?!这有什么问题?啊?!”

苏灼老大不乐意:“瘦谁不会啊,我也能瘦。”

夏新雨:“……”

这位男友傲娇往窗外一瞥:“今晚我就不吃饭了。”

“……”

你说东他非跟你说西,迂回胡扯,明知道苏灼在这玩赖夏新雨却没办法,架要两个人都想吵才能吵得起来。

夏新雨抱起手臂把自己往那边车窗一扔,咚的一声。

脸扭向外面。

手背什么东西在动,把他挠得好痒,夏新雨烦躁地一抽手,塞到另一边臂窝中,没过一会儿,大衣兜也闹腾开了,他低头一看,故技重施,苏灼一根手指勾在口袋边沿。

夏新雨冷笑,三两下把大衣脱了,扔他脸上。

这回是裤子口袋。

夏新雨惊异地又往下看。

“脱不脱?”

某人从眼角睨他。

车内安静了好几秒。

突然,夏新雨按开安全带,上去一顿猛锤。

苏灼后背被砸出深邃的回音,咚咚咚,咚咚咚……

咚了好一阵儿。

夏新雨坐回去,让他开车。

**

谭钺住的什么房子,租的还是借的,现在做什么工作,自己另起炉灶创业还是为人打工,夏新雨不是不想知道,是他问不出来。

俩人彻底结束后,他没有主动联系过谭钺,不是为了避嫌,反正他那万事皆可醋的男友怎么都能醋,不在他考虑之中。

他只怕造成谭钺的困扰。

这个人有多好强多自尊,他比谁都清楚。

诊所见到的那一眼让他难安,开进酒店车库,以打公司电话为由,夏新雨让苏灼先上去。

跟老赵耗了不少唇舌,啥没问出来,穿一条裤子的忘年交就这德行,烙铁加身也不说。

夏新雨一路叹气,板着脸进门,一身规整浴袍,腰间打着漂亮结扣的苏灼刚巧擦着头发出来。

“有事?”

苏灼去把毛巾晾上架子。

“还好。”夏新雨洗着手,感应龙头的水流缎子似的那么轻柔,后背一热,有人环上他的腰。

“别装失忆,”湿着手去扒狗爪子,夏新雨恼道:“吵着架呢。”

苏灼说他捶过了。

“不够……”夏新雨嘴里念叨着还被这人蹬鼻子上脸地吮在后脖颈,一阵蔓延头皮的麻酥,他气急转身,一手水全甩在对方脸上。

苏灼偏开头,一瞬地闭上眼。

水真不少,估计掬了满满一手窝,对于丝毫没得防备的人杀伤力是强悍的,刚擦干净的脸上又弄了一下子水,苏灼虚虚地眯着眼,去摸索洗手夹上的毛巾。

有人先一步,夏新雨拿下为他擦脸。

“什么时候你能成熟一点?”苏灼配合着稍低下头,听到这人说:“我跟谭钺彻底分手了,我的世界没他他也没我,这话你没听烦我都说烦了,曾经有过一段缘分,缘分尽了我俩好聚好散,无论之后在彼此人生中再有什么交集,那也是在正常范围内的来往,是你一遍遍老给他刷存在感,有这个必要么?”

以平和的口吻做一次深入辩解,这是夏新雨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他盯着苏灼的眼睛,试图捕捉一丝半丝的妥协。

给他秀了半天垂下的纤长睫毛,苏灼一抬眉,面色凝重地用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我可以保证,下次见到他我不先动手……哎哎,”见老婆眼睛瞪得核桃大,这就发作:“他先推得我,这次!”

“你要不把我胳膊弄红呢?!”

夏新雨把已经完全看不见痕迹的胳膊怼到苏灼眼前。

“那你怎么不说你不乖呢?!”

一样反问句式,字数,腔调模仿得惟妙惟肖,连瞪眼都那么像,夏新雨气得拧苏灼的脸:“多乖叫乖?我干脆当着他的面跟你来一pao算了。”

“我选择背入式。”

夏新雨一个勾拳揍到他男朋友的胸口上。

从水台蹦下,他迈步就走,到了门边又转回身:“啊对,你还把独一无二的清洁派设计师给得罪了。”

苏灼眨眨眼,“哦”了一声。

夏新雨:“……”

抱起胳膊,他等在浴室门口。

见没后文,给了苏灼一个老外式耸肩,问他WHAT?

“不定制不就行了,”从夏新雨身边绕过,苏灼坐到床边,翘起二郎腿随手拿过手机:“我又不是非要给家具们穿衣服。”

“……”

那这都干嘛呢?

默默地环看一圈房内洁白的天地,夏新雨当下运气。

半晌,他挨着苏灼坐下,歪头问他:“你从小就洁癖?”

“可能么?”苏灼撩起眼皮,一丝坏笑:“我以前还把狗屎糊到过阿伟脸上,稀的,能流动的那种,他没跟你说过?”

特意强调状态,夏新雨啧了一声,刚想往下问,苏灼自己说了。

“我是被绑架之后才觉得……全都是脏的,”苏灼看进夏新雨眼中:“不过,跟你一起住,那就干净了。”

哪怕从后山侥幸捡了条命,可又怎么才能不被背后的真相击垮呢?那个将他真正拖入深渊的家族丑事以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离世,不过才变得不爱笑,变得怕脏,变得不能睡觉……

没自杀已经算坚强了。

夏新雨笑了下,轻轻地把头搭在这个男人肩上:“我会慢慢改变你,让你重回少年,让时间倒流,就停在那件事之前,让你一辈子活得像那时的你。”

苏灼一时怔愣,随后眼尾弯翘,吻在夏新雨额头:“好啊,我很期待。”

“不过……”

夏新雨抬起头,看他。

“你得先同意我对你的改造,”苏灼说着,手机屏竖着在夏新雨眼前晃了晃:“最近抽个空,见见咱妈。”

貌似是某个机票查询的网站,夏新雨好茫然。

“你见,”苏灼指了他一下,然后手一转指自己:“我也见。”

这回听懂了。

操。

**

小远最终也没拿成笼子,何医生对他爱答不理的,哥哥又阴沉着一张风雨欲来的脸,他只得撇撇嘴,灰溜溜地出了诊所,跟着谭钺走在冷清的大街上。

冬天日照稀薄,温度本来就低,前面好似一座行走的冰山,从谭钺身上吹过来的风都能把他冻透了。

黄昏的街道,两道高矮不同的人形斜影一前一后,一直保持差不多的间距向前移动。

路不远,走了约莫半小时就到了单身公寓的楼下。

谭钺径直进了楼,后面的小尾巴一个冲刺赶在门关前滑行进去。

两人上楼梯。

等谭钺把钥匙插.进锁眼时,小远又一个闪身,先于哥哥之前进屋,他一路就担心他把他拒之门外,这会儿安全上垒,大大地松下一口气。

眉间才放平了点,他猛地一皱。

谭钺已经来到厨房门口了,酒就放在柜门最底下那一层。

闪电般的影子嗖地一下跑进去,在谭钺身边卷起一阵风,谭钺讶异地定睛去看,小远超速度地把仅剩的两瓶小牛咕咚咕咚全倒入下水道。

火气毫无节制地翻腾上来,谭钺一个箭步过去照他脸就轮胳膊,小远大叫着一下子抱头蹲下,迅速往后缩成角落中的一小团。

谭钺喘着气冷眼看他,良久,他转身出了厨房,边穿羽绒服边往外走。

又是一道飞驰的人影,再一眨眼,小远抵着门呼哧呼哧地喘:“哥哥干什么去?”

“滚。”

谭钺没别的话。

“不要去买酒,不要再喝了,”小远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小远不喜欢哥哥这样……”

“你他妈我谁?!”谭钺上去就抓,盛怒下的一拽小远没站稳,整个人摔向玄关的鞋柜。

出于身体本能,尚远远在失衡时不知抓了墙上的一个什么东西,连带着鞋柜一起下坠,是右边半张脸先磕了一下卫生间的门边,然后才是柜子重重压在他身上。

他痛苦地叫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