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媛媛大呼不可能,一双眼在谭钺身上看来看去,说哪有长这么帅,爱说爱笑,脾气还超好的领导失恋的,要失也得是对方失。

谭钺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夏新雨,痞痞一笑:“是吧?瞎不瞎?”他歪了些脖子,问柳媛媛。

“瞎!”

不知是讨领导的欢心,还就这么个欢脱性子,柳媛媛气鼓鼓的。

忽地,她注意到谭钺那一束一直盯着夏新雨的视线,不只她,很多人都察觉到了。

夏新雨戴好眼镜,只看面前的电脑:“关灯开会。”

一个半小时的会加上抽不开身的事务,等夏新雨下到一楼时,天空又是雪又是雨,已经很阴暗了。

天不好,路就堵,夏新雨还没带伞,站在檐下把大衣帽子往头上一戴就要冲,胳膊一紧,有人拉他。

往身后一看,谭钺。

“着什么急?你等小点再走。”

一转脸就看到抓他的那只手,夏新雨猛地挣脱,动作相当突兀。

谭钺吓了一跳,收了手。

夏新雨迈腿就走,又被一把拽住,这一次谭钺很用力,五根手指死死地锁在他胳膊上。

“松开,”夏新雨不住向外看,有些慌张:“松开啊。”

见对方没动,夏新雨一根根掰这人的手指。

过度的挣扎让谭钺从可以商量变成没得商量,他才懒得管从他们身边经过的那些人的眼光,胳膊往墙上一撑,把夏新雨封在方寸间,满脸冷笑。

夏新雨真急了,使尽力气把谭钺拉到楼梯间。

“搞什么?!”进去,谭钺甩开他:“你也至于?”

夏新雨有些微喘,被谭钺拉着,特别在壁咚他时,心慌得能蹦出嗓子眼,现在都还透过窗户伸脖向外张望,看见越野车之类的心头就咯噔一下。

“有话你公司……别,公司也别说,等我方便了找你,不是,”夏新雨越说越烦:“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啊?”

哪跟哪啊,谭钺手往兜里一抄,看着他似笑非笑:“慌什么啊?脑子还搭得上线吗?”

夏新雨眼皮往下一耷拉,说他有事,得赶紧走。

开了缝的门被谭钺一脚揣上,夏新雨来不及跑,被扣了手腕一路拖拽到门口,就在他仓惶逃离时,车钥匙和伞一股脑地塞到他手上。

一秒定格。

夏新雨低下头看。

“太堵,车你打不着,”谭钺把羽绒服拉到头,一兜帽子:“晚上开家去,我要不在记得钥匙放哪吗?”

“啊?”太出乎意料,夏新雨有点失神。

谭钺笑着刮他鼻头:“小傻样儿。”说完,三步两步跑进风雨里。

夏新雨在门口发怔,一直到看不见谭钺,他才攥了攥手上东西,下地库。

天不够冷,雪落下来就化掉了,刮雨器不停地把挡风玻璃上大片雪水往一边推,这场雨夹雪来得猝不及防,不少人在风雨中艰难前行。

灯亮了,夏新雨转弯,在一条小路旁停下。

家中,最老的就是这辆奥迪,久违的手感让夏新雨很是怀念,一抬眼就看到镜上挂着的一串平安符。

这串是谭钺特地为他上山求来的,为了表示真诚,背了他九十九级台阶,当然只是爱这么说,其实三十阶不到就累趴下了。

夏新雨笑了笑,摸过来手机,给谭钺发了一条微信——

找时间咱俩聊聊,我欠你一个……

手顿了下,然后继续敲字。

句号。

——句号。

什么的句号?

谭钺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扔到一边,他心里很不舒服,不过再怎么不爽也没有眼前的事十万火急。

昨夜弄回家的小煤球一进门就四处乱转,一开始谭钺还以为它在探索领地,但它太会叫了,一声接着一声,还找地方玩命抓挠。

谭钺在网上一通查,可能是缺少嘘嘘的场所,于是飙车到最近的宠物店买了猫砂和猫猫专用厕所。

小煤球见着这些可亲了,进进出出,好不忙和,就这样谭钺在小煤球跟猫砂盆的奋斗中度过了他的失眠夜,第二天才那么没精神。

这个捡回来的大便之王,出门前还在猫砂盆中疯狂,回来就已经趴在地上不停抽搐呕吐。

夏新雨对猫毛狗毛统统过敏,谭钺从没养过这些,他一把抱上小煤球,用自己羽绒服裹了裹就直奔宠物医院。

运气就这么背,天气不好车还不在,他知道不可能叫得上车,只能靠他曾经田径赛场上的两条大长腿。

眼见宠物店就在前方,突然,不知从哪跑出来个少年,在他面前张开双臂……调动沉睡多年的运动细胞就这样,根本刹不住,他不得不把猫搂到最紧,一个侧身做好冲撞的准备。

少年似乎也没料到这么大冲力,也像在顾及什么,没躲也没推,把谭钺抱了满怀,一起摔在地上。

煤球本来就怕,这时候叫得惨绝人寰。

谭钺爬起来赶紧看,谁知少年也扑上来,伸手就抢,谭钺一抬头就看见一张涨得通红的脸,怒焰烧在眼底:“你干,干什么?!你坏!这是小远的便便!给我,你还给我!!”

“什么?”谭钺身体一转,像抱着个橄榄球不让对手抢到,男孩急得一窜就跳上谭钺后背,被重重甩了个屁股蹲。

小远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谭钺一手抱着煤球,一手指着他骂:“别上来啊,上来抽你!”

莫名其妙的小屁孩在谭钺推宠物店门时又一次从背后搞了突袭,谭钺没料到他还来,两人纠缠着径直撞入店中。

店内,一干家属加医生护士全惊了,大伙纷纷围上去,一个大人,一个半大孩子,还有一只猫,谁也看不明白。

谭钺一心系在煤球身上,没空理别的,把小远推得四仰八叉倒地后,赶紧抱给大夫,说猫一直在吐,给看看。

小远看着他们,一骨碌爬起来,也跑上去。

小黑猫看起来很难受,软绵绵地被大夫摆弄,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

“大夫,您摸它肚子,摸摸,是不是有东西……”穿白大褂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挑起眉看小远,小孩满头满脸潮乎乎的,分不清汗还是雪水,什么眯进眼了,袖子一抹继续说:“它,它……可能又堵大便了。”

说完,脖子一转,把右耳往前凑。

摸了摸,是有,大夫对他俩说:“照个B超看看。”

“不!不用……”小远放小了点声,着急时老控制不了自己的音量:“它,它拍过,肠子有病,本来就爱堵,灌,灌个肠就行了……”声音越说越小,听起来不太有底气。

谭钺上下打量这小子,心里有了数,知道八成猫还真是他的,可怎么找过来的?

脑中一瞬的灵光乍现,他摸上煤球的脖子,好家伙,原来有个项圈,提起来一看,正当中有个比一般项圈都大的硬物,防走丢带定位??

猫黑,项圈更黑,他之前没注意。

“巨结肠症吧?”肚子上的手又捏了捏,大夫初步诊断出来:“这得手术,把那段失去弹性的肠子截掉,一次次灌肠小猫太受罪。”

“多……多少钱?”之前的医生也这么说,可小远手上像‘便便’这样的病猫太多了。

“五千左右,”大夫洗手,擦着纸巾走过来:“术后要住院,多久和费用要看手术情况。”

“啊?”把对着大夫的右脸收回来,小远顺口一声,十分穷酸的语气。

比上一家还贵,他习惯性地扭衣角:“能……能便宜……”

什么叮的一响,紧跟着哗啦啦钱到账的声音,小远惊掉了下巴,转头一看,谭钺扫过宠物店的收款码正要收手机,这个时候,赵万兴电话来了。

“六千,赶紧做了。”匆匆跟大夫说了声,谭钺举着电话,去门边的僻静角落接。

小远没听见多少钱,扒着柜台问大夫,大夫说了钱数,朝医务间喊着其他人,准备给小黑猫开刀。

“干嘛呢?啥玩意六千?”赵万兴在那边叼着烟问。

“管着么,说你的!”谭钺也咬上一根,顺手推开门出去。

风即刻吹来,伴着说不清雨还是雪冰凉凉的玩意就往脸上招呼,谭钺忙拢上嘴,不让烟熄火。

赵万兴扯着破锣嗓子开始了:“哎哎哎!我跟你说,真他妈邪了操!你猜怎么着?我查了,跟咱们抢大学城的除了李家,老秦他们,还有个幕后玩花活的,叫顺太科技,顺着这个太我就摸到了一个人……这么说吧,那娘们跟你也就是尝尝鲜,别说她有别人,那还是个固.炮情郎,我现在极度怀疑就是这个情郎把你给点了,我操的咧,猜猜那是谁??”

还有什么悬念。

“杨皓成。”

“没错!我靠我靠!他老公那一脑袋绿油油啊,”一沾男盗女娼的事赵万兴就兴奋:“合着这么多年一天活寡也没守,说不定能跟她爷们翻滚的时候也在外边滚得欢着呢,真特么牛逼……”

这种事之前也许还能听着当一乐,现在谭钺只觉得生理性反胃,正要骂这老货两句,耳边嘀嘀地响。

手机拿下一看,表情凝结了。

他跟赵万兴说,情郎来找他了,老赵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嗷嗷地叫,让谭钺等等,他这就找他来。

“一个电话!这破天歇着吧你,挂了。”

说着,谭钺直接切线。

电话一通,对方不阴不阳的调调就从听筒过来了,一声拉长音的“谭总好啊。”

谭钺灭了烟,推门进店,跟电话那边沉声说了句:“等着”,来到柜台前,大夫都进去手术了,只剩下一个小护士。

从站在外面抽烟打电话,里面那小孩就一直伸脖子盯着谭钺看,一见他要推门,忙跟上去,特意绕到谭钺左侧,把右脸往上靠。

听到他跟小护士问做完手术的住院费药费看护费甭管什么费一共多少时,小脸整个都扭曲了。

小护士说不好,毕竟不是大夫,不够专业。

“估一个,往大了估。”

谭钺拿着电话不想多等。

小远这回听得真真的,在旁边“啊,啊啊??”地叫着。

小护士见对方不耐烦的劲儿也有点怵了,随便说了数:“五千……不,六千吧,怎么也够了。”

对于一个努力攒钱也不过才攒了大几千,学校里的小孩,这简直就是天文数字,脑袋还没转过弯,又是一声扫码付款。

谭钺秀了下手机付款那一屏,至此,别说小远,就是那小护士都疯了,就在这人推门向店外走时,小远不管不顾地上去拉人。

这个哥哥电话不离手,转过脸凶神恶煞的,正赶上一辆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车轮碾冰的粗粝声埋了本来就位置不对,听不真的声音。

只看到这人张嘴动着,什么也听不见。

小远右脸往上凑,被谭钺一下子推开,脚一滑,跌坐在便道上。

他又指着他说了什么,可还没听清。

从没这么讨厌自己的耳朵。

小远无限失望地,看着这个哥哥消失在风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