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新雨已经在**盘着腿跟苏灼理论十分钟了,却仍然只得到一系列以‘就’字为开头的回答,就一张床,就要睡,就这样,就不听……
最终,夏新雨闭上嘴,不再浪费口舌。
床一分为二,一人一边,手在中间划着一道深深的边界线,被苏灼一巴掌拍开,劲儿那个大啊,夏新雨盯着自己殷红的手背,狠狠挠了挠头发。
微信响过好几声。
夏新雨拿起一看,直接傻眼。
何枫作为一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专科医生不能再敬业,这都晚上十点半了,给他发来哄睡指导,还是个压缩包。
一看这格式,夏新雨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打开后手指划两次才能翻到底,排在第一的是一张总单,这样写道:
1)讲故事,日常生活向,语速平稳缓慢,声音温和,时长以患者入睡为准。
2)拍哄,可拍打身体任意部位,以屁股为宜,手劲轻柔,力度适中,拍打需有一定间隔,可参考婴幼儿拍哄教程。
3)抱哄,可贴靠前胸或后背,汤勺式,依偎式,纠缠式……
……
没法看了。
退出来,后边是哄睡样式记录册,时长汇总分析表,数据台账,视频音频模板,传输口径等等……夏新雨头皮麻得很。
他偷眼去瞧闲闲靠在床头玩手机的苏灼,手机一响,何医生又发来消息,说是给的过期了,版本太旧,这就更新版本。
夏新雨忧心忡忡地等来了又一个压缩包。
总单更长了。
没等拉到底,手机又弹出何医生的话,不行,还是旧,再等一下。
没心思慢慢打字,夏新雨直接发语音:“找不到就算了何医生,哄他睡……”瞟了一眼苏灼,声音压到极低:“就我自己来吧,我会尽量把记录做详细,咱们先这样试试……”
—告诉他不可以。
苏灼用手指敲击着,在何枫的对话框打下这么一句。
“……主要太多了,哄睡我没哄过……我知道我知道,可小时候谁能记得啊,”夏新雨很少跟外人争辩,特别还是个医生,可他真被吓着了:“不用!不用看妈妈哄宝宝的视频,您别发给我!就按我的来,我自由掌控,跟您记录好不完了么……”
—不行。
没等苏灼编辑完,何枫往他这边玩命打字。
何枫大善人:太离谱了你!三十多条还加加加,把他惹毛了毁约不干走人你一点脾气没有。
天亮:减三条。
何枫大善人:拜拜,你自己玩吧。
天亮:你看着减,把能摸到我的都留下。
何枫大善人:……
啪嗒,手机落到**,夏新雨跟着出溜进被窝,整个脸都潜进被子里。
怎么弄啊,说来说去反正就不能自己做主,最后缩减到五条,拍睡,抱睡,摸脸睡,捂眼睡,亲额头睡……无论冠以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完全不像正经事。
任谁都能嗅出阴谋的味道,可夏新雨即便有所察觉也无能为力,这么个霸道又执拗,最会跟他来劲,还一身腱子肉武力值爆表的哥哥,他真怵啊。
夏新雨一下子把被子掀开,坐起来。
边盘腿边叫苏灼,要跟他聊聊。
刚审阅完何枫给他发过来的哄睡最终版,苏灼放下手机,依样坐好,正视夏新雨的双眼,摆出正儿八经的样子。
“我问你,”夏新雨不想兜圈子:“你为什么想跟我好?”
苏灼没吭声。
“到今天咱俩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电梯那一面……”夏新雨身体前倾,盯住这人的眼睛:“那算什么啊,后来我喝多了,”苏灼的视线垂到他身上,他也顺着低头看:“咱俩说的那些话……”
T恤专门睡觉穿的,已经被洗得到处是球,苏灼伸过来手,把毛球一个个捏了揪掉。
“就那些什么结不结婚的……”嚓嚓嚓,手起球落,又清理了好几个:“那都是酒后失言,不醉了么,哎你……”
衣服被揪得一动一动,把夏新雨脑中组织好的语言打得七零八落。
穿着睡觉没干净的,洗了太多遍尽是这种小球球,夏新雨拍了下还在他身上当毛球收割机的爪子,问苏灼有没有睡衣,给他一件。
苏灼很简单,脱下自己的给他,让新雨穿他的。
下了地,苏灼过去调高空调温度,又将加湿器拉近了点,这才上床。
无遮无拦的光**体夏新雨在东禾酒店看过无数遍,却远没有这个光着半身,一条睡裤的苏灼看着真实,那个时候夏新雨被别扭,难堪,不爽,急躁等等的情绪堆满了,根本没心思好好看。
这是一具经过专业训练打造出的身形,身宽体阔,肩背异于常人的厚实,跟从健身房出来单纯追求美感和健康的那些人有着明显的区别,不是那种‘健美先生’的走势,而是匀称适度的肌肉中带着浑然天成的力量,夏新雨首先印入脑海的就是什么泰拳之王,散打冠军之类的形象,说白了,练家子的。
一条细细的颈链垂在脖间,苏灼爱穿高领,只有脱下衣服才能看到。
对此夏新雨颇为存疑,苏灼的洁癖怎么允许皮肤直接接触异物。
他直勾勾地看着,没穿,苏灼上来帮他,夏新雨自然地双手举高,脑袋从衣服领口钻出来时问:“你还会戴链子?”
“从小戴的。”
脱完又给他穿,苏灼这件睡衣很软,贴到皮肤上滑滑的,扇起这个人的专属气味,夏新雨一时间大脑有点卡壳,想不起为什么要穿苏灼的,但在低头无意间看到这件同样满是大大小小的毛球时,脑回路才重新搭上。
原来,他衣服也有……
根本不是什么强迫症,是故意以这种方式打断自己说话。
苏灼是冰块性格这一点不假,只是跟他,跟一些他认证过的人会多外露一些情绪,除此之外根本就是个冷人,鲜少表达,跟自己太没样了,他才会这么后知后觉他的逻辑。
同时,夏新雨也明白了,这个人根本不会解释,这个问题他已经回避好几次了。
无论怎么问,他都不会说的。
正愣神,肩膀一沉,苏灼躺过来,用额头碾他,软乎乎地跟他撒娇:“困了,睡觉觉。”
这种亲热程度可以接受,夏新雨拍了怕苏灼的后脑勺,问:“各种哄睡,你要哪种?”
“拍。”头往里一转,苏灼拱他的脖窝。
夏新雨点点头。
两人顺势就倒下了。
被子太厚,按照哄睡指导这样不行,要拍在身上,跟苏灼商量能不能拍被子外,自然被驳回,要求手进被子里。
被内的空间有限,夏新雨记录好起始时间后,尽力按照指导,一下下很有节奏地拍着苏灼的……屁股侧边。
不知道对顽固性失眠的人有没有效力,反正他是拍困了。
“捂我眼睛。”
听到后,迷糊地撩起一边眼皮,男人眼中温柔无边,让人心痒痒的,是得捂上,夏新雨没一点犹豫,手贴上去。
根本就是故意招欠,手指夹缝的睫毛不安分地蹭来蹭去,痒死了。
夏新雨抵挡不住汹涌的困意,气恼地叫一声:“睡觉!”
笑声轻轻浅浅,夏新雨使劲浑身解数睁开眼,看到的是苏灼被捂着眼,嘴角勾出上翘的弧度。
……
…
“操!!赎金都他妈假的!上边一层,下边全白纸!苏亚东我操你祖宗!!”
爆发式的吼叫震得这间茅草和泥土混搭的棚子往下掉灰,苏灼一睁眼就有东西掉进来,他一通揉,听到另一人一样在喊:
“苏家报警了?!对对对!一定是!他们他妈.逼报警了!我就说不能……”
一个男人厉声打断:“慌他妈个屁!都给我稳住了!老川能报信回来就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问小辉条子呢?甩掉了吗?”
一阵拨号声,好像那人出棚打电话去了,听不真。
眼睛没那么刺痛,苏灼睁眼去看对面趴在那里的男孩,他被打得很重,脸上一块血一块泥,糊满了,单看分辨不出男孩怎么样了。
“哎,哎你醒醒,哎!醒来啊!”苏灼压着声,往他那边爬,脚上的链子被撑到极限,把脚脖子磨得都是血,他奋力伸出胳膊,指尖离那男孩的手就差一点点……
“老川真他娘的我祖爷爷,回来我就给他磕一个,条子那么多车还能甩掉……”
听到往这边的说话声,苏灼一骨碌躺回去,闭眼装睡。
棚子大间套小间,他们从外往里走,贴地的耳朵听出两三人的脚步声,他们停在男孩那边,苏灼脸朝外躺着,竖起耳朵仔细听,一点不敢睁眼。
“服了,不服谁也我也得服苏亚东那老不死的!到底还是不是他亲儿子?跟咱耗了一天半,合着都是替条子拖住咱们,他就不怕咱撕票??”这人说着狠狠踹着什么,发出一声声闷响,苏灼听到男孩断断续续的呻.吟,他眼皮不住抖动。
“就他妈你!就你!哪儿来的死孩子?!差点就把那小杂种给弄跑了!真他妈晦气,死吧,去死吧!我他妈踹死你!……”一边骂一边脚下不停,男孩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苏灼死死抠着地,指甲陷入泥中。
有人上去拉:“行了,一会儿打死了,还有用呢。”
“有什么用?弄死完了,”那人又说:“他见过咱们,肯定活不了。”
“是活不了,”是声线低沉的那个声音:“但也得用完了再弄死,钱还没拿到呢,去!拿手机来!给苏亚东拍点好东西,让他绕过条子出来给咱送钱。”
“剁手指啊?”有人上道了:“那也得剁他儿子啊。”
“不行,”这人冷声道:“不能动他,听我的。”
另外两个一同应声。
脖子一凉,有只手上来摩挲,啪地一下,颈链被拽断,苏灼听到说:“拿着,放那小孩手上,一会儿剁了拍一个,这样真……”声音就在头上方,足够近,苏灼判断着方位,一跃而起,额头正磕这人眼上,撞了他一个跟头。
突袭很成功,苏灼能拿到什么是什么,上手的是旁边地上一个吃饭的碗,石灰墙够硬,一摔就剩碗底了。
竖起的碗片犹如薄刃,尖端发着寒光,他惊恐地红着眼,对着他们乱划。
十五岁的苏灼瘦得跟个豆芽菜似的,腿站着都不停打哆嗦,这些人不是讥笑就是不屑,对那个被他撞翻的人充满鄙视,嫌他个半大孩子都弄不住,那人不服气,拿了旁边一个木凳,往苏灼跟前走。
苏灼拿着碎碗大吼大叫,忽然他停住了,刚还趴在地上的男孩从后面跳到这人身上,死死勒住他的脖子。
那人挣扎着,连同男孩一起倒地,同伴一拥而上对男孩拳打脚踢,苏灼想冲上去,却被链子拉扯够不着,只能把手里的碗摔向那些人。
没人顾得上他,都在痛殴那个男孩,可也不知怎么搞的,男孩就是不放手,那歹徒都被他勒得翻白眼了。
急红眼的人开始掰手指,苏灼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却阻止不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满棚,在他倏然放大的瞳孔中是掉下来的那截软绵绵的中指……
……
床猛地震**,夏新雨被一个激灵吓醒,苏灼已经坐起身,正在**喘着粗气,上身湿透了,在暖灯下泛着水光。
没等夏新雨反应什么,这人扑上来就抱他,抓过他右手,在他食指上来回地摸,摸的是那根有些错位的中指。
苏灼在发抖。
夏新雨感觉得到。
搂抱也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太紧了。
夏新雨心中大惊,在脑中思忖着发生什么了,应该是这人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噩梦惊醒了。
一点点地,抱在身上的那股力慢慢减退,也没那么抖了。
苏灼松开手,下床,从柜中找了件衣服套上,说了句:“睡你的。”
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