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手机屏幕熄灭,混黑一片,夏新雨也没挪动半寸目光,就那么看着。
抢过手机随意接听通话,这么**裸的冒犯已经不是冷下面孔,甩个脸色给他看就可以解决的。
夏新雨对这个人的不解从电梯那次巧遇就开始在心底滋生,跑来净蓝更是逼迫他直面他的存在……
单单用一个大少爷没见过他这类毫无亮点普普通通的人,图个新鲜玩一玩这样的理由已经无法说服自己了。
如同一张渐渐收拢的弥天大网,他变得无处遁形,也无可藏匿。
夏新雨舔了舔嘴,拿捏出对待一个投资人该有的态度。
“苏先生,我无法形容我心中的感激之情,在最难的时候您伸手拉了净蓝一把,对此我会用业绩报答您,给您交上一份漂亮的报表,”扫了一眼桌上的晚餐,夏新雨笑得更加职业:“今晚算是我聊表寸心,陪苏先生聊聊天吃吃饭,这顿我请。”
“你犯不着这么生气。”
苏灼切着牛排,咬了一块进嘴,慢慢咀嚼着,没有抬过眼。
一语中的。
隐在夏新雨恭顺温良的表面下是一簇正烧得滋油冒火的怒气。
他现在有些理解谭钺在外面是如何的不容易,真是不为了五斗米折腰自己都放不过自己。
深吸一口气,夏新雨再次笑了笑。
“苏先生,我觉得咱俩以后还是只在净蓝见面吧,毕竟……”
“你再一口一个苏先生,我就抽你。”
刀叉哐啷一声扔在桌上,苏灼撩起眼皮,一抹深暗的不悦在眼中显现出来。
即便不看这张脸,就那沉在嗓底的声音也让夏新雨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咙。
他第一次见他生气。
可他也火大啊。
夏新雨蹭地一下站起来:“抽,我这脸就给苏先……抽,”他梗起脖子,把一面侧脸送过去:“我脾气就这样,想抽,您……你随便。”
没几个字的话,说得磕磕绊绊。
夏新雨隐隐觉得,或许他不仅仅是在迁就这一千万,更有可能是屈服在了这个金主哥哥的**威之下。
“与脾气无关,”苏灼擦着换上来的热毛巾,直视夏新雨:“你在生气,为了他。”
夏新雨猛地一个眨眼,心脏难以呼吸地钝痛一下。
“还需要我提醒你吗?即便不是我把你带来,只要我一句话,谭钺就会把你送过来,”苏灼把毛巾放回小托盘,依旧豆腐块一样规整,他扯了下唇角,淡笑道:“这就是他想要的。”
指甲嵌入皮肉,直觉察到疼,夏新雨才发现他整条手臂都绷紧了,拳头都能攥出水来。
“苏灼,你太过了吧。”
男人看着他。
“这是我的私事,没必要挂在嘴边说,你我没到这层关系,也不要让我再提醒你,”夏新雨冷下声:“咱俩能比陌生人更近一点不过因为这一千万……”
“好啊,”苏灼打断他:“再多一千万,你是不是会离我更近一点?”
夏新雨眼睛赫然放大了一圈。
他搞不懂,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撕扯他的伪装,非要去抓捏他最不愿被触碰的东西是有瘾还是怎么着,在车上就这样,逼着他在他面前哭个没完。
去他的一千万。
夏新雨咬了下牙,抬脚就走。
手腕一紧,他被拉住。
滚烫的温度。
他看到脱下来的一只手套和那只抓上他的手。
“不许走。”苏灼说。
视线从手一路上移到这张脸,夏新雨对上这个人的眼睛,很深的一抹忧伤浸在眼底,没有躲藏,没有遮掩,就那么直白地摆在他面前。
活像个被主人责打,满眼委屈的大狗狗。
一瞬的……
心软。
夏新雨立刻清醒并且无视掉,挣脱着对方的手,道:“苏灼是你越界了,不止一次。”
皮肤上热度在减退,就在他感到手腕挤进来一些空气,稍稍松下一口气时,一个天地反转,胸口直直撞上一副硬邦邦的肩膀。
苏灼扛着夏新雨戴手套,叫了声一旁候着的管家:“去星愿。”
管家大帅哥迈着轻快地步伐,一路小跑到两人身前,开门伺候着。
手段这么硬,当着个外人的面也毫不手软,夏新雨何止是惊了,简直手足无措,他的视野只剩下苏灼衬衣下一截线条鲜明的后腰和结实的臀部。
一个猛力挺身,处于本能,他揽过这人后颈狠狠咬了下去。
苏灼低低的一声重喘。
没等夏新雨有时间思考这样合不合适,又一个天旋地转,后背不知撞上什么咚地一声, 皮肉麻了一片。
撞的时候,他条件反射地闭了下眼,再睁开,苏灼已经近在咫尺。
他被他面对面,架着两腿悬空挤在墙上。
“咬啊,再多咬我两口,”笑得半分戏谑半分残忍,苏灼在他耳边低语:“看我敢不敢咬你。”
夏新雨浑身一个激灵,再不敢造次。
双臀被托着,两腿垂在对方身侧,本来夏新雨是扶着苏灼的两肩,极力在行走的晃动中保持身体平衡,偏偏屁股下的胳膊一直在往腰腹那一边收紧,他要抓不住了……
上松下紧的体位,那一点肩头上的衬衣根本吃不住劲儿,知道苏灼臂力了得,但这么游刃有余简直让夏新雨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都瘦得都没人样了……
一个猛撞,他上身往后一倒,赶忙胡乱抓了把苏灼的衣领续命。
此时此刻,抓肩膀还是抓衣领没差更没用,苏灼根本不饶他,边走边抱着他随意颠簸胡来……
“苏,苏灼!别动了!”
夏新雨胆战心惊,听到对方声音带笑地命令他:“搂我脖子。”
不想这么痛快让他得逞,却在又一次要把他摔下时,飞快搂上。
**
两栋建筑相向而居,中间弯弯绕绕,又是石子路,又是小桥,两边不少可可爱爱的小雕塑,夏新雨就这么看着‘夜寐’一点点离他渐行渐远……
进入星愿后,视线中便出现管家小哥鞍前马后的身影。
身体跟着一梯一梯上移,他太慌乱了,所见的一切都没进脑子,直到那面透满星光的屋顶震撼地坠入眼中。
什么在后背弹了一下,是一扇门。
夏新雨眼疾手快地拉上门把,却被苏灼轻咬了一下胳膊。
“啊——”
他叫得很夸张,手跟着就松了。
其实根本没那么痛,只不过一丁点越矩的行为都会撩拨起夏新雨绷紧的神经。
一个震**,他后背朝下跌在**。
苏灼撑在他身侧,制造出大片覆过他头顶的暗影,一双眼睛被衬得尤为明亮,视线跃过苏灼,稍一偏就看到管家小哥抱着胸,笑呵呵地倚在门口。
“人,有人……”夏新雨慌里慌张地起来,要逃离他。
苏灼回身,对门口那人说:“走吧,把门关上。”
“不,不行,等会儿再走……”
夏新雨叫开了,好歹还有个人在,走了不更吓人,祈求的光芒从眼中不自觉地迸射出来,此刻管家已成了一根救命独苗苗。
门刚开,小哥又关上,尽可能将自己摆到两人视线的交汇之处,问:“那……我走,还是不走?”
苏灼也用眼神问询着夏新雨。
夏新雨又尴尬又哭笑不得,狠狠捶打了一下身上的人,大叫了声:“苏灼!!”
看到这人一脸惶恐还透着没处藏没处躲的窘迫,苏灼低笑了一声,跟他说:“陪我看会儿星星,这一点没得商量。”
**惊魂未定的夏新雨,喘着浓重的气,恨不得当场咬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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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叠的躺椅舒展开来,摆在顶层星光房的正中央,中间一个四方形的小巧矮桌,香茶浓郁,水果丰盛,一位清俊的帅气小管家在一旁侍候。
小哥笑得亲切,手一摆,招待两人入座。
头一沾椅垫,繁星下坠,争先恐后往眼中跌落,夏新雨条件反射地猛地眨了下眼睛。
好美。
嘉韵区在这个城市极南的地方,空气质量良好的时候,举目就是一片湛蓝,点点云白和淡灰的山色。
逃离了都市灰蒙蒙的雾霾色,天简直纯透得无法直视,深不见底的墨色点缀大片璀璨白亮,落满了眼睛。
第一眼惊艳,再看下去便被深深地吸引了。
上一次距离夜空这么近,还是在他和谭钺两人跑来这个城市的第一晚,冲动下出柜私奔,正赶上这里举办一个什么世界级的博览会,逛了半个城也没找到可以入住的旅店,连网吧洗浴中心之类的都因为市容市貌而暂停营业了。
无奈之下,两人一人霸占一个公园的长椅,到后来,一把就行。
那时候他枕着谭钺的腿,所见的星空跟现在一样摄人心魄,只是那个一直揉搓他脸蛋,给他唱‘小兔子乖乖把门打开’的人没有了,换成了一把躺椅,一栋星光房,一份想起来就针扎似的痛楚。
夏新雨缓缓地闭上眼睛。
“困了?”
一个有着浓浓气泡音的嗓音,很撞耳朵。
摇摇头,夏新雨缩了下脖子。
想到什么,他蹙了一下眉头,睁开眼,重新望向头顶那些星星。
视线被遮上,热气从掌心发散开来,他本能地眨了下眼,睫毛有种碰到什么上的触感,是一只手。
“困就睡。”
苏灼淡淡的声调把他特有音质发挥到极致,竟然有种意想不到的温暖感觉。
“不要陪你看星星么?”
夏新雨去拨他的手,却没想手躲了下,来到他额头揉了把他的头发。
“等你有精神。”
又是那么柔软的手劲,温温热热,夏新雨扭过头,定睛去看他,苏灼就那么淡淡地笑,眼底清亮而温柔。
一瞬,他又酸了鼻子。
有什么立场去怪别人,根本是他自己没出息。
夏新雨迅速垂下眼,点了点头。
他不想再睁眼,一来怕被这人又捕捉到他抽风似的脆弱,二来,他不想看他眼睛。
不知是四周太过寂静,星光太过朦胧,还是头上那只一直没拿开的手散发出来的温度太令人舒服……睡意逐渐侵袭。
在意识散去前,他听到苏灼让把空调温度调高,当一件厚实的毛毯搭到身上时,夏新雨埋着脸蹭了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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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的清醒令夏新雨炸尸一般地弹坐起来,因为太猛,心脏咚咚地狂跳,他揉着胸口,四处看。
月光混着星光依旧满房都是,与他入睡前没两样,唯一不同的是没了苏灼在身边。
伸手上去摸了摸,还有淡淡的余热,没离开多长时间。
一颗心不知怎地就踏实下来。
扒摸出手机一看,午夜过三点了。
夏新雨搓了把脸,空调暖风十足,又有厚毯加持,睡出额头一层薄薄的汗。
用手扇呼着,他走向星光房的卧室。
门没关严,一缕细长的白光自缝隙打出来。
夏新雨凑上前,往里看。
他们净蓝半层那么大的一间卧室,苏灼盘坐在靠床的一个特制玻璃桌旁,桌子上一面壮观的拼图,宽幅和形状与之完美契合,应该是专门的拼图桌子。
白手套这边扒一下,那边翻一下,拼起了一块一块的零散碎片。
整个房间异常宁静,像一湾无波无澜的湖面,只会在手套抬起和落下时,才会有如微风掠过湖水那样几不可闻的细碎声响。
看了半天,夏新雨曲起手指,刚要敲门,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
回过头,管家小哥竖起一根手指压唇,朝他嘘了一声,没让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