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夫妻日常生活小甜点九

“你若不信, 大可试试。”

眼前的少年,身上的衣着虽简单,可锐气逼人, 就像是一把刚刚开鞘的锋刀, 泛出隐隐的寒光,通身的气势仿佛有万丈高。

三角眼环顾四周,发现随着少年的一声令下, 护卫在两侧的十数个黑骋铁骑不约而同纷纷朝他看来, 隐隐有些围剿的气势,吓得心尖一颤, 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敢再坚持争执,眼睁睁瞧着小厮将手中的木碗夺下,喂给了饥肠辘辘的女儿。

那女孩似是饿极了,抱着木碗就要往嘴里灌, 可或许是着男人平日里积威甚重,哪怕能活命的粥食到了唇边, 她也心怯怯地去瞧身前父亲的眼色……

见此情景, 可想而之女孩平日里遭受了怎样非人的待遇。

就算是喝了这碗粥,能活下来又能如何呢?

有这么一个三五四六不着调的父亲, 哪怕捱过了荒灾,今后的日子也是搓磨劫难,万丈地狱,为家里浆洗做活伺候一家老小算是轻的,指不定再等她长大些, 为了几两碎银聘礼就能随便将她婚配给个引车卖浆的贩夫走卒。

小锦欣跟着母亲接触过些三教九流之辈, 在走庄查账时, 也偶然撞见过那些庄户农家被欺压霸*凌,下场凄惨的女子……这已经是她这个侯门嫡女认知范围之内的,见到过度日最艰难的女子了。

饶是如此,小锦欣也是接受不了的,一想到眼前这个同龄的女孩,今后大约也会落得那般境地,悲悯之心顿生。

小锦欣有些鼻酸,扯了扯身前哥哥的衣袖,涩着嗓子道,

“兄长,我身旁正好缺个贴身婢女……

不如…咱们买下她吧?”

为安一眼就瞧出了妹妹的心思。

他在战场上打了十数个来回,踏过尸山血海,心肠自然要比年幼的妹妹硬上许多,他没有回答锦欣的问题,只问道,

“若你是她,欣儿,你会认命么?

你会在濒死之际,会眼睁睁看着别人吃你的汤粥么?”

锦欣先是一愣,眸光中闪现出些坚毅来,然后斩钉截铁道,

“自然不会。

大不了将那碗粥掀了,谁都吃不了!”

“这便是了。

你就算买下了她这个人,却也立不起她的心智,她若自己学不会争,在哪里都不过是具性子走肉罢了,全天下如她这般的女子岂止有千千万万?你救得下一个,却救了不了另外那些遭遇相同之人。”

锦欣平日里能接触到的女子,大多都是如母亲,姑母那般心性坚定,雷厉风行,以虎豹之姿同男人博弈周旋的奇女子,哪怕阮家商行中的那些女掌柜,一个个也是英姿飒爽,俐落精明的。

可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天下的女子,原来过得都是这样的日子么?

小锦欣心头一沉,转身又额外打了碗汤粥,阔步上前塞到那女孩的手中,趁着三角眼带着儿子扭身离去的间隙,眸光定定望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庞道,

“给你一条活路,却不是让你活着逆来顺受的。

今后面对不公,你切记不可让步,若今后还这般懦弱,被如此欺压都不吭一气,那谁都帮不了你!这枚木牌乃是我阮家商行的信物,待灾荒过了你若还活着,还想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就拿着这枚木牌,到京城阮家商行的任意一家铺面,店中掌柜会收你做学徒,教你认字看账。”

天色渐晚,烈日往西逐渐倾斜,在山后照出一片橙黄光辉的色泽,米粥早就熬完分发完毕,为安带着随行的太医,给灾民义诊了大半个时辰,发放了些可强身健体的草药,这才带着妹妹回到了车架上,准备往城中赶。

小锦欣撩开帷幔,躬身踏入车架当中,依偎在母亲的怀中,心中只觉五味杂陈,眸光望着随风翻腾的窗帷,思绪飘向远方,许久之后,蓦然道了句,

“母亲,这年头我妆屉中那些金器还值钱么?

不如都卖了,多换些粮食回来赈灾吧?”

能被收在女儿妆屉中的首饰,大多都是番邦进贡,或者是宫中太后赏赐的,女儿向来爱不释手,恨不得晚上睡觉时都要抱在怀里,现在却舍得拿出来换粮食?

阮珑玲甚感欣慰,却也道,

“母亲晓得你这是一片好心,不过仓中屯的粮食还够,你玉梅姨母细算了算,说撑到秋后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想来那时灾荒也过去了,便也不必动你那些宝贝了。”

既如此,小锦欣便也没有再坚持,只抿了抿唇道,

“母亲,以往都是欣儿懈怠,总觉读书写字无趣,先生交代的功课也总是草草交差,从明日起,欣儿一定发奋图强,好好用功。”

这可不像是女儿平日里的作风。

阮珑玲面上露出了些疑惑,不禁抬手探了探女儿的额头,并未察觉到女儿情绪的变化,只讶异道,

“莫非今日在那儿中了邪风着凉了?发烧了?

好好的怎么就说起胡话来了?”

谁知小锦欣却紧握住了母亲掌心,极其郑重坐正在车凳上,神情格外严肃道,

“母亲,女儿今后要参加科举,入朝当官,为天下正在受苦受难的女子,挣出一条除了嫁人生子以外的出路来,我要让她们也能有机会封阁拜相,得入太庙。”

阮珑玲闻言心头一热,知道女儿经过这几年的历练,算得上是真正开智了,她将女儿揽在怀中,脸上欣然一笑,

“这条路可不好走。

不过你莫怕,母亲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或许每一代人,身上都肩负着不同的责任。

想当年,李明珠登上太后宝座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首辅李渚霖的鼎力支持下,推行女子也可经商,能单独立户的新政。

所以后来才有了阮珑玲成立的阮家商行,才会在经营的天下楼中,与李渚霖产生那样一段爱恨纠葛,才会有了后来将生意做到邻国番邦,互通商市的繁华场面,众人竖起大拇指道“阮家娘子军,女子更胜男”的交口称赞。

现如今,女儿更是滋生出了想要入朝为官,与男子争分利益蛋糕的觉悟,除旧革新,推举新政,绝非一朝一夕就促就之事,想来现在已经到了时候,今后女子的路,定然会越走越宽。

一回到家,两夫妻关起门来……

阮珑玲就将女儿的这番抱负,在榻上聊天时说给了夫君听,李渚霖闻言,只笑着点头说甚好。

“霖郎就不害怕?害怕女子入朝为官之后,这世间的男子便再无施展的余地了?”

“无论男女,肉弱强食。

若是只因性别,而筛选出些无能之辈,于晏朝将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当年阿姐提出让女子能入市经商,我是鼎力支持的。”

能够有这般容人的气魄,不愧是现如今晏朝真正的话事掌权人,阮珑玲望向夫君的眸光温热了几分。

不过近来朝中也是诸事繁杂,引得李渚霖也颇有些焦头烂额。

“灾荒一起,流民便生,登州和许州各地已经有不少作乱的流寇盗匪,杀人劫物无恶不作,更有胆大的,甚至开始占山为王。云州更是生了瘟疫,百姓接连感染,已有数百人丧命……这桩桩件件,使得朝堂的官员人心惶惶,着实闹得有些鸡飞狗跳。”

阮珑玲闻言蹙起眉尖,

“想必太后娘娘这几日也不能好好安睡了。”

“嗯,阿姐她确是食不下咽,不能安寝。

朝堂本就是一团乱了,偏偏民间还传出些流言蜚语来,说自从承稷亲政之后,朝堂变没有一日安宁过,还说皇帝自小体弱多病,根本承接不住这巨龙真气,这才使得皇脉受损,不再受上天庇佑,引出这么多的天灾祸事来。”

“那些江湖术士的话怎可尽信?

皇上不过就是身子弱些罢了,便被他们编排出这些虚言出来,现在好了,那些贼匪定会拿这些话揭竿而起,行谋逆之实。”

李渚霖也是紧蹙了起了眉头,神色凝重。

“稷儿他淳厚,久居深宫心思也格外敏感些,阿姐生怕他听了这些流言胡思乱想,所以千叮咛万嘱咐,让宫人切莫将此事传到他耳中,谁知今日一个小太监说漏了嘴,到底未能瞒住。

稷儿闻言,气急之下当场就吐出了口鲜血,此时正躺在龙榻上由太医精心看护着……这次的病情不比以往,太医面色格外凝重,只说若是没有一年半载,约莫是好不了了。”

朱承稷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每次入宫对她这个做舅母的都多有礼让,每逢节礼甚至会贴心命宫人捧上节礼,眼见他生病,阮珑玲只觉得心如油煎,立即关切问道,

“以往稷儿虽然多病些,可很快就调养好了,这次怎么病得这么重?”

“自从那次宫闱之变,险些丧命之后,稷儿性情便愈发怯懦了,身子也愈发弱了……就连太医院院首,在阿姐面前禀陈病情时,也愈发斟字酌句…”

“玲儿,以稷儿的身体能撑这么久,已算得上是很不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