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面色严肃的将食指抵在唇上, 卫瑜郑重的向他点了点头,两人一起摸过去。

可这远比他们要想的困难,乾元宫附近守着的卫兵是别处的两倍, 这也让卫瑜更加确定了, 皇上就在这乾元宫里。

他们又不死心的在此处寻摸了一会儿,见还是找不到突破口,扭头又去了其它宫落。

卫瑜此时无比庆幸自己从马车上带了包糕点来,两人分吃几块草草填了填肚子,稍稍恢复了些精力。

“走, 去别处看看。”

又开始缓慢的挪动, 在天色全然黑下来前,他们终于找出了些结果。

在乾元宫东侧的崇明殿, 看守的士兵没有别处多,起先两人只是不抱希望的过去看了两眼,这一看,便瞥见了那窗户里正气急败坏的与士兵争论着些什么的熟悉影子。

那脸涨得通红, 嘴里对着士兵叭叭叭叭看模样快要气晕过去的,可不正是盛尚书盛大人么!

视线再朝旁边挪去,盛尚书边上那人,竟是二王爷。

看来这两人都被捉起来了, 卫瑜和信使蹲在宫墙脚的灌木下头,准备一会儿过去找他们汇合。

只是盛尚书实在是太能叭叭了, 只看都能知道他嘴里骂的有多脏, 卫瑜和信使腿都蹲的要有些麻了, 这场单方面的骂战才告一段落。

又过一会儿, 待士兵走开了,两人才猫着身子跑过去。

卫瑜有些后悔, 她今日出门前不该穿这身粉色的衣裙的,若不是在夜色中而是白日里,这样跑过来肯定就暴露了。

好在这些士兵好似并不怎么担心这屋子中的人能翻出什么浪花,看管的很松,这才叫两人有了可乘之机。

窗子已经被关上,卫瑜弯着身子趴在窗沿上,轻轻的敲了敲窗户,没人应,她又坚持不懈的敲了许久。

敲到第三回 的时候,窗子终于被唰的一声大力的打开,窗户里头露出盛大人恼怒的脸,只是对上窗外在夜色中格外布灵布灵的大眼睛后,他一下子失了声。

二王爷没听到适才那又急又气的骂声,也疑惑的走过来:“怎么了,这回又是有什么事……”

他话语一顿,随之控制不住的提高了嗓音:“瑜姐儿?!”

“什么?长乐郡主?”

“郡主也被抓来了?”

“嘘——轻些,吵吵嚷嚷的是想引来那些狗杂碎吗!”

屋子内于是又安静下来,卫瑜这才发现这殿中不止关着二王爷和盛尚书两个,还有其他一些她眼生又眼熟的大臣,用眼粗略一估算,竟有十余人。

“瑜姐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是,也……”二王爷急切的扒住窗框同卫瑜说话。

“不是,二皇伯,我没被抓住,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说来话说,是我倒霉。”卫瑜说着话,信使在背后为他们放着风。

“那可怎么好,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在这里,这,这还不若一开始一道捉了住就还好,如今再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怕是要将你抓住拷问。”二王爷急的团团转。

“郡主,长乐郡主,六王府中如今可好?”

一道急切的声音响起,卫瑜扭头一看,是光禄寺卿陶大人,也就是卫瑾的丈人,如今陶绾有着三个月的身孕,又出了这样的事,为人父亲的一定担心坏了。

卫瑜还未开口,二王爷就宽慰道:“你就放宽心吧,就眼下这模样,他们应该就只是囚着我们,万不至于对她一个孕妇做什么。”

听到这里,卫瑜问道:“二皇伯,这些人将你们抓起来可有对你们做了什么?”

二王爷摇头,那面上的表情还是恨恨的:“那倒是没有,那些士兵就只是不让我们踏出这屋子,吃食饮水什么还是照给。对了,瑜姐儿你进来也有些时辰了,可饿了?”

“无事,我进来前往怀里揣了包糕点,如今还有大半呢。”卫瑜正想再问问那造反的是她哪个皇伯,信使便拉住了她,她便暂且闭了口,两人又躲回了隐蔽处,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拐角处一队巡逻的士兵走了过来。

见窗户开着,抬头的士兵朝里头看了几眼,得到盛尚书的再一次破口大骂:“呸,狗杂碎,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走狗,豺犬,不要脸的反贼,我呸,赶紧滚!”

那士兵眉头蹙起,大约是受了什么命令,一言不发并没有同他争执什么,扭头就继续吵别处巡逻了。

卫瑜透过草叶听到盛尚书的骂声,心中不自觉想到了六王爷,哎,也不知爹爹如何了,她离府时,六王爷好似还不在府中呢。

等到这批巡逻的士兵过去了,卫瑜和信使又连忙蹭了过去,她继续刚才未尽的话题:“所以,这逼宫造反的,到底是我哪个皇伯?”

此言一出,床内的十几个汉子都沉默了,沉重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最后还是二王爷怕拖的时间太久巡逻兵又回来,这才蠕动着嘴唇道:“是、是……”

卫瑜小心翼翼的猜测:“是五皇伯吗?”

二王爷摇摇头,终于咬着牙尤为不齿的将那个名字吐出:“是九弟。”

不是皇伯,是皇叔。

卫瑜对这个人选大为震惊,九王爷他平时嘻嘻哈哈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模样,可眼下不是细问缘由的时候。

她现在无比担忧:“皇爷爷他在何处,他还好吗?”

二王爷道:“他被单独关在了别处,还有太子大哥,他也被关在了别的地方。”

他身后的大臣们纷纷唉声叹着气,卫瑜咬唇:“那现在,该如何呢?”

“又能如何呢,”陶大人摇头,“我们如今被困宫中,出又出不去,消息也传递不出去,即便能出去,那至关紧要的虎符也不在我们身边,如今便只能寄希望去边关打仗的军队尽快归来了。”

二王爷沉默不语,那边关回来的军队一身疲气未散,对上宫中这些精壮士兵怕是悬,且他们还不知何时能回来……

“虎符在谁手上?”

闻言他一愣,下意识的回道:“应是在太子身上吧,先前父皇给了他。”

卫瑜点头:“我去拿。”

一言激起千层浪,二王爷立即蹙眉反驳:“不行,那里重病把守,你一个小孩子家家,如何能潜入太子宫殿,到时叫人活捉了去。”

其余大臣也纷纷附和,苦口婆心的劝道:“是啊,这满宫的狗贼,你如何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偷渡过去。”

卫瑜却异常坚定:“国难当前,如今能在宫中随意走动的就只有我与信使了,如若能为大卫做些什么,我是必定要去做的。”

一番话听得二王爷与大臣们又是唏嘘又是感动,一个个捶胸顿足,可惜啊可惜,若不是他们这些俘辱都是有数的,丢了一个必会引起士兵追捕,这种危险的事应该是由他们来做才是。

大臣们想为她做些什么,却苦于被囚无事可做,只得在一些小事上尽尽心。

卫瑜的衣服过于明显,一个满脸沟壑的银须大臣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陶大人惊道:“大学士,如今夜凉,您……”

大学士摆摆手:“郡主说的对,国难当前,是该为国尽些力的,不过一些小事,这事也只有我能做了。”

陶大人和其他大臣哑口无言,在场只有大学士的官服是靛色近墨的,其余人红绿蓝的一身,的确帮不了忙。

衣裳太长了,就将下摆和衣袖撕了,又拿撕下来的衣料当腰带牢牢系住,这一身下来在夜色中就几乎注意不到了。

卫瑜将发间的钗环卸下,由二王爷替她束了一个简单的揪,同样也是用刚才的衣料。

一切准备完毕,趁着夜色正浓,在众汉殷切与悲壮的目光下,改头换面的卫瑜与信使一道,摸去了关着太子的宫殿。

一到地儿他们就吓了一跳,这宫殿周围灯火通明,隔一会儿就有一队巡逻的路过,哪里像是黑夜,如果乾元宫看守的人数是别处的两倍,那这儿,至少有三倍!

看的如此严,看来虎符果真在太子手中,卫瑜却犯了难,此处亮如白昼,就算她穿着隐蔽,想来一靠近还是会被发现。

她看向信使,想来信使也是对这场景没辙的,纠着张脸望着宫殿,好半晌没有动作。

卫瑜拉他:“这地方看样子是接近不了了,我们先去乾元宫看看吧,能见着皇爷爷也是好的。”

信使最后不甘心的往那边看了一眼,无奈只能跟她一起走了。

相反乾元宫入了夜之后,守卫的士兵反而比白日里少了些许,虽然不比崇明殿那里,好在经过半日他们将这里的巡逻队摸的也差不多了,只要多注意些还是有机会接近的。

眼看有机会,两人劲头足了些,一前一后的弯腰摸过去。

旁的还好,卫瑜就是怕大半夜的皇上已经睡下了,好在没有,想来这个时候他也是没有心情安睡的,只轻轻叩了两下窗框,屋子里头就响起了脚步声。

皇上压的极低的声音响起:“是谁?”

卫瑜激动的用气音回他:“皇爷爷,是我!”

那头顿了顿,显然在消化这个回答,再出声时声音里多了许多担忧:“瑜姐儿,你如何会在这里?”

卫瑜便飞速的将她下午的倒霉事,连带傍晚摸去崇明殿与二王爷他们汇合的事都简练的与皇上说了一遍。

忍不住抱怨了几句,而后正色问道:“虎符是必须要拿到的,皇爷爷,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接近那里吗,那处守着的人太多,我们根本接近不了。”

期间巡逻队过来了一趟,两人躲了一会儿,又窜到了窗檐下。

皇上却说出叫他们震惊的话:“虎符在朕这里,只是重兵把守,你们要如何离宫?”

“不是在太子伯伯哪里吗?”

屋内的人似是微微一笑:“不放出烟雾弹,又如何能叫你们能这般容易就见到我。”

说着语气含上冷厉:“小九他还是太嫩了,抱着错杀不放过的心思,也该将朕这乾元宫也守的严严实实才是。”

听到皇上主动说起此事,卫瑜关心到:“九……他没有对你不利吧?”

皇上冷哼:“宫内伺候着好的呢,逼着朕交出皇位,他倒是想的好,又想谋权篡位,又想留个仁慈的好名声。”

卫瑜没有回应了,只是心里稍稍放松了些。

平息了会儿怒火,皇上问:“虎符朕有,可你如何能出宫?”

卫瑜笃定道:“这个皇爷爷不必担忧,我自有我的办法。”

皇上还是犹豫,到底孙女还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如何能担此大任,她道:“您便让我去吧,说句不好听的,若真让他得逞了,改朝换代,百姓又该如何疾苦呢。”

又过了一班巡逻的士兵,皇上心中痛苦挣扎,终于咬牙决定了:“你去吧,定要小心。”

见皇上如此语气,信使上前请命道:“皇上如此放心不下长乐郡主,不若让郡主留在宫中,小的出宫便好?”

卫瑜一脸被背叛的表情看向他,没想到却是皇上一口否决:“待在这宫中还要担着随时被抓的风险,既有出宫的法子,倒不若直接出宫吧,这回他主要的目标在宫中的皇位,宫外许是还要安全些。”

黑夜里,一块琥珀色的玉石从窗户缝隙里被扔出来,皎洁的月光投射在半透明的玉石上透出微弱的光,玉石落到一半,就被另一双手灵巧的拢在手心,于是那光也散了,窗台底下一片寂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此去不知几日,皇上还收了些糕点果子给他们用作干粮,一只巴掌大的圆润苹果被郑重的递出窗户:“平平安安。”

卫瑜带着信使七拐八拐到一处荒凉的宫墙下头,信使问她要怎么出宫,她便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你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