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从鸡窝里捡出两个鸡蛋来,也舍不得吃,只是攒起来,家里又多喂了几只鸡,鸡窝里每天都有鸡蛋,母鸡走进屋来,东瞅瞅西望望的,然后看着鸡窝,伸长脖子飞身上了鸡笼,走进草窝蹲了下去。

我妈用布袋提着些鸡蛋上了街,把鸡蛋卖了,买了一个五元的竹制淘米筛。

竹制的筛子做得很精致,又结实又牢固,我左右翻看着筛子。

“思念,这筛子才五块钱,还好吧。”

“好啊,我是做不出来的。”

“家里淘米的筛子烂了,我就去买了一个。”我妈说道。

“我要是会做,我就给你做一个筛子。”

“你连篾都不会劈,还做筛子呢。”我妈说道。

“不会劈篾,可以学啊。”我说道。

“我看到一个大提篓,是很好的,我想买回来家里用,到时田里施肥也用得着,只可惜手里没有钱。”我妈婉惜地说。

“妈,一个大提篓多少钱?”我问道。

“十五块,我问过价的。”我妈说。

“没钱买,问价干什么?”

“要不你先把卖鳝鱼的钱借给我,我到时卖鸡蛋还给你。”我妈跟我商量道。

“可以,到时你可要还,不许赖账。”我说道。

“家里的十几只鸡都在下蛋,攒着蛋钱都能还钱给你。”我妈说道。

“好吧,我去箱子里拿钱给你。”我说着就走进房里拿钱。

“你现在都成土财主了,我到时会还钱给你的,你每个星期都要带菜去学校,我炒菜都炒累了,你用钱去学校买菜吃。”我妈说道。

每次卖鳝鱼的钱,我妈都给我存着,我每天傍晚都挑着笼子去水沟里下笼子。

我拿着十五块钱递给我妈,“妈,给钱你去买提篓。”

“我明天就去街上买提篓,今天就不去了。”我妈接过钱来说。

第二天,我妈就从街上提回一个大竹篓,我接过篓子提着,看着篓子的做工,我翻转着篓子看,感叹这些匠人真会做东西。

在十天里,我妈用布兜提着鸡蛋上了两次街。

“思念,还你的钱。”我妈将十五块钱递给我。

“这么快就还了,你还要买什么啊?”

“不买了,家里都有,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妈说道。

我妈还真还我钱了,我把钱捏在手中,我想着我妈要占用这十五块钱,我能不给吗?那些笼子还是她做的,还有那些蚯蚓,也都是她想办法弄到的。

第二天,我妈跟我说:“昨天我看到一个竹制的撮箕很好的,可以用来装粮食,我家装粮食时又没有,总是要向别人家借。”

“妈,那个撮箕多少钱?”我问道。

“十块钱,自己家里有,免得张口向别人家借,还担心用坏了。”我妈说道。

“才十块钱,我给钱你去买。”我说道。

我又去揭开衣柜,从一件衣服口袋里取出钱。

我妈接过钱,“到时卖鸡蛋后,再还你钱。”

“好吧。”我说道。

第二天,我妈就去买了一个撮箕回。

“我就看这个撮箕做得结实,我才买的,用过两三年不会坏。”我妈说道。

我接过撮箕看看,“撮箕用大竹子做的,做得真扎实。”我用手掰着撮箕,撮箕没有变形,四周竹片支撑得牢靠。

我爸去村里捡了十五亩田回来种,那些田没有人种,荒着也是荒着。

我家那次遭了水灾,损失惨重,我爸从民间贷款才将做酒作坊重新建起。

然白酒的生意渐渐地没落,农村人出门到外地打工,街上还有个大酒厂,我爸天天闲着,还到邻里搓麻将混些时间,从早打到晚,连家里的生意都不顾了。

他见生意不行,无力还债之时,只好多种几亩田,卖了粮食还债。

我妈只好叫上我大舅妈和幺幺(我爸爸的妹妹)去农田里栽秧,那三块田离坪坝很近,我们叫那地为“长冲。”

长冲的田离我小幺(我妈的妹妹)家很近,翻过一个山岗就到了,我爸就买些菜,到我小幺家烧饭。

我小幺在家养病,只能在家烧饭,不能下田栽秧。

那三天半时间里,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地上,连农田里的水都是热的。

我爸先是把三块田给耖了,然后撒上化肥,他负责挑秧,秧田在山岗这边,挑一担秧要翻过一座山岗。

我在中午时给她们送凉水,我顶着一个草帽,提着一个水瓶,才走了几步,身上就出了汗,阳光炙热地烤在身上,没有风。

我走到田边,田边没有树,三面环山,山上只是些草皮,没有一棵树。

地面热烘烘的,热气从地上冒出只往身上扑。

我看见我妈脸朝黄土,背朝天,汗湿透了衣裳,她用手臂擦了擦渗入的眼里的汗水。

“思念,去菜园里看看,有没有菜瓜,真热啊。”我舅妈说。

“思念,快回去吧,这太晒了。”我幺幺说。

我回到幺幺家后,去菜园里寻瓜,却是没有。

我妈在早晨时,天蒙蒙亮就起来了,她小心地起床,生怕吵醒舅妈和幺幺,自己家干活,主家还是要起早为好。

起早贪黑避开太阳,没有太阳光,就显得凉快些。

在第四天的下午,我们离开了小幺家,我小幺硬是把我爸给她的八十块菜钱塞到我妈手里,我小幺说,就当是我姐和我嫂子来我家玩,我也得买菜招待她们,我不是生病了,也要下田栽秧的。

我小幺给了我十来个练习本和一件衬衣,这衬衣还是她学做衣服时做的。

回到老屋后,我妈就直喊累,腰酸背疼的,天没黑就早早躺下了,第二天又在家躺了一天。

我在这三天半的时间里,没有下田栽过一根秧。

回到家后,我又重新拾起鱼篓。

“思念,我家也没木锨,在扬谷时,还要去邻家借木锨,我想着去买把木锨。”我妈对我说道。

“妈,一把木锨多少钱?”我问道。

“十五块。”我妈说道。

“我去给你拿钱,你去买一把。”我进屋去拿钱,我妈前两次挪用我的钱都是还了的,我不担心她不会还我钱。

“我卖了鸡蛋后,再还钱你。”我妈说道。

第二天,我妈就从街上扛回一把木锨。

我拿着轻轻的新木锨在地上试了试,家里又多了一件农具。

“思念,不要把木锨往地上死摁,小心折断了,又不是铁的。”

“怕它折断,就别买木的啊。”

“铁锹在扬谷时,拿在手里很重,木锨轻些,拿在手里不费劲。”

中午时,我妈在饭里蒸了一碗鸡蛋,端到了桌上。

“妈,鸡蛋不是存着卖钱的,你怎么把鸡蛋弄的吃了?”

“今天是你生日啊,也不在乎这一个鸡蛋。”我妈用勺子给我舀着蒸鸡蛋。

我妈把鸡蛋卖了后,她又提着一个竹簸箕回。

“思念,你的钱下次再还吧,我买了个新簸箕。”我妈炫耀着簸箕。

“好吧,把簸箕给我看看。”我说道。

我拿着浅浅的簸箕爱不释手,直径有一米的簸箕圆圆的,竹篾宽度适宜,编得严丝合缝。

我妈用水洗洗簸箕,然后在簸箕上揉着面,做了一餐面食吃。

在开学的第二天,我妈将我的被子晒在太阳底下,棉被的包单也洗了。

“妈,我晚上在校里住宿,我要把被子抱到学校去。”

“被子都没上线,里面的棉絮会被你蹬得稀烂。”

“那怎么办?你现在给我缝被子。”我要求道。

“现在我哪有时间给你缝被子,我要去摘棉花,我下午缝,然后把你的被子送到学校。”我妈说道。

“好呦,你可别忘记了。”

我到了学校,只到吃了晚饭,也不见我妈送被子来。

我想着今晚要睡光板床了,不过这天又不冷。我妈会不会把被子放到我大幺家,我立刻从学校后门出去。

红红的太阳就在山边,火烧云半边天。

我小跑着下了山,跑到了我大幺家。

“思念来了,你吃饭没?”我大幺的第一句话就问。

“大幺,我吃饭了,我妈来了没?”我问道。

“没来,怎么了?”

“我妈说要给我送被子的,都没见到她人?”我说道。

“没事,你晚上就到我家来歇。”我大幺说道。

“大幺,我先去学校了。”我急匆匆地跑出她家。

我沿着镇小学边走,小学旁是一块棉花地,我跨过了小河上的石头,一路斜坡到山顶,山侧有树,我立在山顶,看着密麻的树尖,我很是懊丧,这太阳就快落山了,我妈还没把被子送来,恐怕今晚我是没有被子盖的。

我进了校园,喧嚣声还在,还没有迟到。

我坐在座位上,迎接着晚自习的到来。

是节代数课,男老师在黑板前讲得激昂飞扬,我心有旁羁,我的铺盖未解决,我妈还是忘记了。

偶然间,我看到了窗外,我妈在窗外出现,她抱着被子,她看到我了,没有说话,只是将被子放在了一边。

待到下课后,我出了教室,见离教室不远的凉**有一棉被,我就抱回教室,此时的天也渐黑,不知我妈到家没,走回家也要一小时,也许她在我大幺家歇一夜呢。

我们语文老师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头,他姓彭,他和我奶奶同姓,是同一个村的,比我奶奶小一辈,也是知道我家的一些情形。

彭老师一向说话幽默,他对我们讲一个同学用一边一边造句,“他一边吃饭,一边拉屎。”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

彭老师讲一个写白字的人给家里人写信,信的内容为,“粮食狗(够)吃了,哥哥上吊(调)了,我也上吊(调)了。”家里人看到信就急了。

一个星期后,我的书包里装着三个空罐头瓶回家。

我家养了一条狗,由于狗身上的毛是黑的,我给它取名为黑子,狗很小时,我就抱着狗玩,狗与我就很熟络了,我给狗喂食时,见狗不在家,我就把双手捂着吹出声来,狗就跑回来了。

我走在池塘上时,就合起双手吹出声,狗就欢喜地跑来热情地迎接我,用它的牙咬我的裤子,狗在我腿上蹭。

我回到家后,见我妈在厨房烧菜,辣椒炒豇豆。

“妈,我以为你要忘了给我送被子,我望了一天,你傍晚才送来。”

“没太阳时,天就凉快些,我在太阳快落山时,才从家里往学校走。”

“你当晚在大幺家歇了一夜,第二天才回的吧?”

“家里那么忙,怎么可能在她家歇,我回到家,天刚擦黑。”

“我先前以为你把被子送到大幺家了,我去了大幺家一趟。”

我妈从庄稼地里揪棉球,用箩筐挑回,晚上时,就坐在屋里摘棉花。

我们学校举行了运动会,有多个项目,有长短跑,还有跳高跳远,一上午就比了过去,我没有什么优势,短跑跑不快,长跑没耐力,我一个项目也没参加,只能让他们去比,我也懒得围观,不去喊加油,就与几名同学坐在单双杆上聊天。

可是到了下午,就举行了拔河比赛,不得已,我们被叫上了操场。

在我们与一班的男生拔河比赛中,同班女生为我们呐喊加油,当中心绳不断偏离时,随着女生的哀叹声中,我们输了。

我们班的女生上了场,与一班的女生比,我们男生在一旁跳起脚来喊加油,我们班女生赢了。

隔了两场后,我们又与一年级的一个班比,我们握着粗粗的绳子,身子往后仰,抬头看着天,只待一声哨响,我们使出全身力气往后,本班女生呐喊着为我们加油。

在震耳欲聋的叫声中,我一瞬间就失去力,我们齐齐跌坐在地上,随着一片笑声,我知道绳子断了,我们狼狈地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粗绳子长期没用,以致发霉腐烂,一用力就断。

老师又选了一截绳子,然后系上红绳,我们各就各位,只到听见老师的哨声,看见老师向下的手势,我们就齐向后用力,女生们依旧热情不减地为我们喊加油,我们与对方进行了激烈的拉锯战,令人泄气的是,我们又一次跌坐在地,屁股着地,围观的男女同学又是一阵哄笑,绳子又断了,我们很是恼火地拍打着身后的灰尘。

全场比赛结束,本班女生凭借实力再与别个班女生拔河中,是场场取胜,令人刮目相看。

而男生组就衰了,不争气,只赢了一个一年级一班,其余全输。

本班拔河比赛是阴盛阳衰,女生怒气未消骂我们男生是饭桶,而我们回骂她们人高马大。

副组长还说他脚下有一个坑,他硬是蹬在那个坑里。

我说再大的坑也没用,还是被别人像牵羊样牵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