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的暑假,我在家里度过,屋门前就是稻田,绿油油的稻苗生长在水田里,我们队的地势较高,没有河流通过,只是依靠几个池塘蓄水灌溉。
持续数天不下雨,池塘里的水被放尽,稻田里干了,田里干得起了裂纹,再这样干下去,就会减产,甚至颗粒无收,可天不遂人愿,仍旧晴朗,炎炎烈日炙烤,眼见着田里的裂纹渐渐地扩大,村民也是心急如焚。
离我们村十公里地有个大水库,水库依山而建,有条水渠通我们村。
这条土渠七弯八拐沿着山岗而下,首先就是修渠,这条渠一年里没用,必须将渠修修,把渠上的缺口堵住,我们队里每家每户出一人去修渠,就两天时间,渠就修好了。
李队长已跟水库说好,就开始放水。
李队长中午到我家来了,对我妈说:“秋叶姐,你家思忆在家吧,听说他会水,涵洞堵了,他个子小,能不能钻进涵洞里把石头掏出来,算半个工。”
“可以啊,就让思忆去试试。”我妈说道。
我哥的确会水,在暑假里,由于天气炎热,我们在下午时,就去池塘游泳,我哥很会游,在水里可以仰面躺着,而我比较笨,去深水区就只有喝水的份。
我们队里人在晚上时,还在渠边睡着,以防渠垮了。
队里人在我家门前的一个孤老头家开会,把渠划分成十二段,每两个人管理一个段,两个人互换着回家吃饭,而这每一段的人选就靠抓阄了,李队长把数字写在小纸上,然后叫队里人抓,抓到近地,当然欢喜,离家近些,抓到远地,那就怪自己运气不好。
从山里下来的水比较清凉,到得我们队后,首先就是把农田灌满,然后再把见底的池塘蓄满水。
在白天里,耳边充斥着蝉和不知名的虫子鸣叫声,而到了晚上,就是蛙声一片。
水沟里有些野生鳝鱼和泥鳅,队里有人就用竹笼子捕。
我哥就借用邻家一个大竹笼,这个竹笼半人高,就往池塘里丢了一次,捕了十来条鳝鱼,就有一斤了,每斤五元钱,我们就想着用笼子捕鳝鱼了。
其实我哥也是碰巧,一个笼子捕到十条,一般一个笼子捕一条至两条。
那天我哥见邻家李叔叔用竹棍挑了些小笼子走,唯独把那一个大笼子扔在家里,由于大笼子放在水里太显眼,会被有心人窃走。
我哥见他没有用大笼子,反正也是闲着,就把他的大笼子借了来,我哥去池塘里摸了些螺丝和蚌,把它们敲碎后,就扔进笼子里做饵,然后把笼子提到北边的黄土堰,找了个堤边缺口,把竹笼放进水里,笼尾留少许在外,防止鳝鱼钻进笼内缺氧而死。
这个黄土堰靠近公路,没有活水进堰,全靠天下雨,积攒了一堰水,我们那管池塘为堰,所谓千湖之省,湖泊众多。
然那个小黄土堰曾经淹死个人,其实堰不深,淤泥就有半人深,有个疯女人在半夜里沿路哭,也许是口渴了,就从路上走下来。
第二天时,堰边有户人家,她早晨起来后,就瞅见屋边的堰里有异物,她起初以为是头猪,露出白屁股来,是谁家把头死猪扔进堰里了,这要是烂了,该有多臭,我们那有把死猪扔进野堰的习惯,猪烂后的恶臭是让人作呕的。
妇人就拿来长竹竿去推死猪,哪知死猪翻了个身,有一头黑发,妇人吓得战栗,是一个**的死人。
妇人当即哭喊着,队里人都来了,有男人下得水去,将死去的疯女人抬了起来。
队里的男人带来了铁锹和锄头,还带来了两个麻袋,将赤身的女人装进麻袋里,用粗绳子兜着,有两个男人用扁担抬着。
那天我听到音去看时,尸体被装在麻袋里,我没有看到那个疯女人长什么样,只是听他们说,那疯女人长得心宽体胖,有男人拿着铁锹跟着去挖坑掩埋尸体,用两个锹碰撞着当着器乐,为疯女人送行。
堰边有条小路,我们往马路上去,都要走过这条小路,每次我走过,心中总有些异样,水底是否有个女鬼?当晚上路过时,那水面有白色的影子,是不是那个疯女人的魂魄。
队里人就建议往堰里扔把旧镰刀,能压住邪气。
这一笼下去,把黄土堰里的一窝给端了,我妈拿秤称了,有一斤多一点,能卖五块多钱,我哥尝到了甜头,可是家里没有竹笼,我妈说,“家里以前有竹笼,那是你爸下鱼时用过的,后来你爸就没有下鱼了,鱼多也不值钱,弄鱼吃又少油,鱼还很腥,我就把笼子塞到灶里烧了。”
“我都没看过我爸的竹笼,恐怕我那时才几岁,还没记事呢。”
“你爸上老屋来,你们就让你爸做几个竹笼子。”我妈建议道。
正好我爸这天来了,我就拿着镰刀到竹林里去砍了三根竹子回。
“爸,你给我们做几个竹笼吧,我哥一笼子就下了十多条鳝鱼。”我央求道。
“好吧,我来做,就做大笼子,一个大笼子比得上两个小笼子。”我爸说道。
我爸拿过竹子,去除竹上的枝叶,就将竹子一分为二,再分成长条的篾。
我爸用了两天的时间做了四个笼子,然后就不做了,我哥就提着四个金钢去田沟里下鳝鱼。
我哥跟着队里的李叔叔一起去下鳝鱼,有天早上,他提着笼子高兴地回来了,“妈,我下了一条大鳝鱼。”
我和我妈慌忙去看,我哥把系在笼尾的绳子解了,鳝鱼就从笼尾里出来,那是条很粗的鳝鱼,我妈拿过杆秤来称,除去装鳝鱼的篓子重量,这条鳝鱼有半斤呢,鳝鱼的身体黄色的,大鳝鱼在缺水后,显得奄奄一息,根本没有那些小鳝鱼精神,看来这次捕了一条鳝鱼的祖宗了。
李叔叔在路上就跟我哥说,想买下这条鳝鱼。
我哥见鳝鱼不动弹,只有嘴巴在动,为了让鳝鱼卖个好价钱,我哥就只好将鳝鱼卖给李叔叔,死鳝鱼就不值钱了,李叔叔给了五块钱我哥。
李叔叔赶紧骑着摩托车,将鳝鱼送到坪坝街上的集市,卖给鱼贩子。
据李叔叔说这条半斤重的鳝鱼,他才赚了一块钱,他还生怕这条老鳝鱼在路上就死掉,那他可就亏了。
我二伯家有些竹笼子在家,我看见他下过鳝鱼,他嫌下鳝鱼不挣钱了,就找了别的事做。
我们就去二伯家杂屋里拿出竹笼子,竹笼子有些破损,有被老鼠咬过的,有些笼已经霉烂,我哥从中挑出了九个稍好的笼子,把些破烂地用短竹篾补了补,就成了好笼子,能够挑着十来个笼子在田沟里走动,不是每个笼子都能捕到鳝鱼,每次也就捕到两三条,四条就是多的,然后把这些鳝鱼装进带水的罐子里,以积少成多后,凑成斤就可以卖钱了。
我哥在傍晚时,就拿起笼子去下鳝鱼,那天我也去玩,和李振东翻了两个山岗,去田沟里下笼子。傍晚时阴云密布,我看看天就对李振东说:“这么厚的云,恐怕是要下雨。”
“把这几个笼子下了,我们就回去。”李振东说。
“你下了这么多笼子,你记得位置吗?”
“我一块田就下两个笼子。扯一把草盖着笼子。”
李振东总是下到水里去,找着好的地形,把笼子放下去。
“我得把笼子尾放高点,免得晚上下雨,把我的笼子给淹了。”李振东说。
天渐渐地黑了,显得朦胧。
田边有个细长的堰,跟小河样宽,我站在堤上,李振东下了水,趟着水而过。
堰里的水被他搅动了,水里的鱼跃出了水面,银白色的鱼向他身上蹦去,似乎是鱼在水里的密度有些大,十几条白鲢蹦出了水面,还有更多的鱼在水面跳。
“好多鱼啊!”我惊讶地叫喊道。
“这是人家专门放养的鱼吧,这一网子下去就是十几条。”
有三四条鱼往岸上跳,鱼头都撞在我腿上,我慌忙附身去抓。
“那是我家养的鱼,你们不要抓。”一个男人在场子上面说道。
我抬头看时,见一个男人站在堰前,我将到手的鱼扔进了池塘。
而李振东则是用脚将堤上的鱼踢进了堰里,“我还真不晓得这堰里有鱼,不然我就不下水的。”
“你这一抄,把我堰里的鱼全都抄起来了,这堰里也没鳝鱼。”男人埋怨地说道。
我们走在堤上,鱼没有继续一窝蜂地向上跳,水面露出了鱼嘴,水下太憋闷了,那个男人转过身去,也没在关注我们。
李振东则俯下身子去稻田里摸那条他先前扔进去的鱼,稻田里水浅,鱼还没游动,露出深色的鱼背,李叔叔捏住鱼,鱼尾不断摆动,试图挣脱他的手,李振东翻手就将鱼头往地上狠磕,鱼不再动弹。
李振东用笼子遮挡着鱼,从堤上走过,我两手空空的跟着他。
陌生男人在场子上走动着,偶尔望我们一眼。
天边出现了一条亮白线,随即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我们快回去,下雨了。”李振东说。
“再晚,也许连路都认不清了。”我看着家的方向。
淅沥的雨砸到我身上,我跟着李振东跑,我哥就几个笼子,他见要下雨,就先回去了。
天突的明亮,接着就是撕裂的雷声。
雨下得很大,我的衣服早已淋湿沾在身上,我用手不断抹着脸上的雨水,雨水往眼里钻,我和李振东在泥泞的小路上奔跑。
我们抄了近路,从一片坟地里穿过,看见周围的坟头,以及树木,若是我一个人是不敢晚上往这走,好在闪电不断,我还有个伴,我们眼前还能看得见,若是不闪电,眼前是一片漆黑。
回到家后,我哥在家里,他没淋到雨,而我全身湿透,衣服上的水往下淌,地上湿了一片,我用干毛巾擦着头。
那雷声似乎在房顶上响着,整个房屋都颤抖。
第二天时,街上来了个杂耍团,一些和尚表演。
“思念,街上来了个杂耍团,晚上很热闹的,我们去看看。”李振东建议道。
“他们表演是要收费的,我可无钱看表演。”我说道。
“他们搭了棚子,已经演了几天,再不去看,他们就要走了。”李振东说道。
“不去看了,电视里都看过。”我说道。
“看电视怎么能跟看真人表演比,我们可以从棚子后面钻进去,是免费观看的。”李振东又说道。
“是吗?他们没人看守吗?”我突然有兴趣地问道。
“没人守,可以往棚后偷偷地钻进去,我去看过了。”李振东说。
“好吧,那我们今晚去。”我激动地说。
到得晚上,我和李振东,还有我哥就一起行动了,李振东拿着手电筒照路,我们跟在他后面,路上也有些路人,正往街上去呢。
我们到得毛河街上,就绕道走,我们走进竹林,李振东的手电筒照着地面,白赤的光圈落在地上,看见地上的枯竹叶。
“看着竹桩子,小心戳到脚。”李振东提醒道。
我的双眼紧盯地面,跟着李振东,到得红色的塑料棚后,有多余的塑料布在地上。
李振东按熄了手电筒,眼前就黑了,我们蹲在了地上,李振东双手拿着塑料布的边缘,他大声对我们说:“开始往里钻。”
塑料布发出哗啦的声响,他把塑料布往上掀,我们就猫着腰,低着头往里钻。
帐篷里面又是一片天地,白炽灯发出刺眼的光,震动耳膜的音乐节奏,还有上百人站立着,看着木台上的表演。
我哥的脚步快,立刻就混进了人群,而我紧跟其后,往人群里去。
李振东比我们个子大,比较显眼,就没那么幸远,他稍微慢了些,被一个和尚看见了,肥头大耳的和尚来到李振东的身边,李振东跟着和尚走了,我还准备跟着去看他,却被我哥喊住。
其实节目也没什么看点,一个和尚用嘴把一辆高架子自行车叼了起来,一个和尚会缩骨功,他从一个钢圈里钻了出来,还有一个和尚手劈砖头等。
李振东在帐篷门口花了十五块买了一张门票进内观看。
到得表演结束,我们从帐篷门口出来,三人一路聊着。
“我跑得慢了,被他们发现了,这门票还很贵的。”李振东遗憾地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真让人失望,我还以为很好看的。”我说道。
“那个钻圈有什么啊,我都钻得过,有他那么费劲吗?”李振东笑着说。
“我瘦,那个铁圈可以直接套过去了,不用钻得那么青筋暴起。”我哥说道。
“那个用嘴叼自行车的,只是牙齿好。”
“完全是靠胸上的力挺起来的,白费了我的门票。”
“唯有用手掌砍砖还有点劲道,几块砖都破了。”我说道。
“完全是砖与砖的碰撞,用了蛮力,也用了巧劲。”李振东分析道。
李振东手中的电筒发出的光扫过了路边,一条小蛇飞快地跑过路面,钻进了路边的草丛。
天上有闪亮的星星点缀着,没有月亮,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蛙声和虫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