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秋收的季节,成片的稻谷发出独有的香味。

在星期六中午的最后一节课上,罗老师就对我们说道:“你们在星期一到校时,每人从家里带一把镰刀来学校,星期一学校割谷。”

学校里还有田地,我也是有所了解的,在罗垅小学时,我还跟随同学们去田地里抱过稻谷,那是排着队去的,同学们很多,一拥而上,不一会就抱光了稻谷。

老师布置的作业,我一向不敢耽误,当作圣旨来对待。

回到家后,我家也在割稻谷,我爸妈起早贪晚,将田里的稻谷割了,然后喊上我们哥俩去抱稻谷。

“妈,老师让我们带镰刀到学校。”我说着。

“带镰刀去干什么啊?”我妈疑惑地问道。

“去割谷,学校里种了田,要让我们去割。”

“你带一把旧镰刀去学校,你割谷的时候,小心自己的腿。”我妈说道。

“带旧的去,那镰刀能割断稻子吗?”

“又不是让你去砍柴,新镰刀能给你去用吗?明晃晃的,别把手割了,你会割稻谷吗?”我妈担心地说。

“会啊,你去年把手伤了,我就割过稻谷。”

“记起了,你去年是割过稻谷,在学校割的时候,你要小心点,镰刀不要伤到自己,也不要伤到同学,要割慢些,更不能跟同学抢着割。”

“知道了。”

“跟我去田里抱谷吧,谷都割好了。”我妈说道。

“会不会有蛇?我怕蛇。”

“我刚刚在田里搂的谷,蛇不会这么快钻进谷里,你抱谷时,用脚先踢踢谷,蛇非常灵敏,它会跑出来的,这叫打草惊蛇。”我妈说道。

我妈手中的那把镰刀雪亮亮的,刃口极薄,在阳光下还能反光,割起稻谷来刷刷作响。

待到星期一时,我向我妈提起镰刀。

“妈,我带到学校的镰刀呢?我就拿柜子上的镰刀吧。”我其实很中意家中的两把新镰刀,木把又轻,刀与木把用螺钉紧固。

“我去给你找来,不要拿新镰刀去。”我妈走进另间屋。

我妈从墙缝里取出一把镰刀来,是把淘汰的旧镰刀,刀上漆黑,还有锈迹,刀口上还有几个缺口。

“你就把这把镰刀带到学校,在上学路上不要用镰刀跟同学打闹,小心伤到人。”我妈将镰刀递给我。

“妈,你就让我带这把镰刀去学校,太含酸了。”我不满意地说。

“你带去的镰刀要记得带回来,不要弄丢了,这把镰刀还能割蒿草。”我妈又说道。

“就一把破镰刀,还要带回来,拿到学校还丢人现眼。”我不屑地说。

我背着书包,拿着镰刀就走。

“思念,你把镰刀拿好,把镰刀尖向下,要看着路走。在路上时,不要用镰刀跟同学打闹,伤到就不得了……”我妈一再叮嘱道。

“晓得了。”我不耐烦地说。

“小得是大得的兄弟,要注意镰刀,别看它旧,铁片子能割到肉……”我妈说道。

到得学校,我就把镰刀塞进课桌里,而另名学生田德建就炫耀起他的新镰刀,他妈可真舍得,居然给把新镰刀让他到学校玩,我家的新镰刀总是放得高高的,我妈生怕我偷拿到镰刀去砍竹子或些硬物,损坏了镰刀的刃口。

在下午时,罗老师就说了,“课先不上了,镰刀都带来了吗?”

“带了。”我们异口同声地说。

“同学们家里都有田地,平时也会下地帮忙干活,割谷会吧?”罗老师询问道。

“会。”我们大声说。

“好,割谷时,都要小心些,镰刀不要伤到人,不会的慢些割。”罗老师在讲台后说道。

罗老师说完话,就领着我们出了教室,然后出了校门,带着我们走到田边。

只是一块小田地,我们分布其间,我虽然不喜欢这把破镰刀,总比没有镰刀强。

“田德建,你的镰刀好快啊。”一名同学说。

“新磨的镰刀,当然快。”田德建洋洋自得地说。

“刘思念,你割得真慢,你在家没割过谷吧?”身边的同学问我道。

“割过啊,我妈给了一把旧镰刀我,割起来特费劲。”我气鼓鼓地说道。

“我们来比割谷吧,看谁割得快。”田德建大声说。

“我才不跟你比呢,我的镰刀不行。”我说道。

“我来跟你比,看谁快?”边上的同学应战了。

我还是不紧不慢地抓着一把稻谷,他们两人争先恐后地割谷,我妈叮嘱过我,不要跟他们比,防止镰刀伤人。

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割着眼前的稻谷,我心里有些毛躁了,破镰刀真像没开刃的铁片子,在一大把的稻秸秆上打滑,我只好把稻秆捏得少些,这样才割得断。

“啊,我的手。”有人尖叫道。

“老师,他割到手了,流血了。”同学尖叫道。

我抬头看时,见田德建捂着手,鲜血从手缝中流去。

我突然觉得我妈的话还真管用,不要跟同学比着割谷。

田德建的右手捂着左手上的伤口,手上血淋淋的,难免让人恐惧。我就看过杀猪时,从猪的颈部流了很多的血。

教我们自然的郭老师去学校骑着摩托车,载着田德建去了毛河街医院包扎。

男老师站在田埂上就大声喊道:“都停一停,听我说。”

我们放了手中的稻秆,在田中站直了身子,看着老师。

男老师继续说道:“刚才有名男学生被镰刀割到手,大家都小心地割。”

半个小时后,田德建坐着郭老师的摩托车回了,他的手上包了医用白纱布,布上还有血渍。

田德建走回田里,去寻他的镰刀。

“田德建,你的手受伤了,不用割谷了,回教室吧。”老师说道。

“我来拿我的镰刀,我的镰刀不见了。”

一名同学回头找,在田间寻得镰刀,递给了田德建。

我们收拾完田间的稻谷,返回了教室,低年级的学生都上完两节课了。

在此次劳动中,唯有田德建伤到手,还缝了几针。

课间时,由于几校合并,对别的同学比较陌生,有个身材粗壮的男同学就推了丁金银一把,丁金银不但没还手,还对那个同学嬉皮笑脸的,生怕那个同学再欺负他,可对方就肆无忌惮了,就追着他打,虽说挥手打得不重,可我看不过去了,丁金银是我老同学,从读一年级开始,我们一起留级升级,是同校同年级的。

“你干什么啊?居然欺负他?”我挡在了丁金银身前。

“我欺负他了,你又能怎么样?”那名同学抬起手指。

“我看过不去,我想管管。”我抹开他的手指。

“他的力气很大,你跟他玩。”丁金银对另名同学说。

“你力气大啊,我就试试。”他的双手就搭了过来。

我没待他的手过来,我的手已经伸过去,对着他的脸就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他打懵了,他的双手搭在我的肩上,我的手随即抓着他的胳膊,我们搭起架来,然后左右使力,我们两人都憋着一股劲,没有撼动对方,我趁着间隙,随手又扇了他一巴掌,他的脸都红了。

不一会,我俩的周围就围了圈男同学,看着我们僵持不下。

那名男同学挨了我两巴掌,自是面子上挂不住,他也想回扇我,却被我抬胳膊挡住,我迅速抽手,又扇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又准又响。

有几名同学慌忙进来拉扯我们,把我们拽开了。

那名同学不断用手指点着我,还威胁着我:“你等着。”

“我等着你,谁怕谁啊。”我整理着衣衫。

一节课后,我打听出那名同学叫周会武,他有个哥哥在读初中,我就和周会武聊天,我有个哥哥也在读初中,都读初三,我和周会武就熟络了,用周会武的话说,我们不打不相识。

“屋后要修路了,跟我去砍竹子。”我妈说道。

“怎么修,不就是往路上铺层沙石裹上沥青。”我说道。

“坡度要往下降,要用上炸药了。”我妈说道。

“修路要多长时间啊?路不好走。”我问道。

“几个月就够了,屋顶上的瓦还要卸掉。”我妈说道。

“还要卸瓦,不就相当于住在露天里。”

“炮一炸,全是石头,到时候瓦都砸得稀烂。”我妈说道。

我家屋后是竹林,竹林后是一条公路,我和我妈就到屋后砍竹子。

大队的人都在屋后砍竹子,把竹上的枝叶去了,剩下光竹竿。

我家屋后的竹子不粗,是些指头粗的水竹子,不像别的屋后,都是胳膊粗的竹子,我们能往竹子上爬。

有收竹子的农户特意来收,回去搭大棚种疏菜。

“思念,你注意脚底下的桩子。”我妈提醒我。

“妈,我做什么?”

“你把我砍好的竹子向林外拖,放在路边就行了。”我妈说道。

我家屋顶上的瓦也卸下来了,屋里亮堂堂的,黑瓦堆在场子上,并用稻草盖起来。

“妈,李光辉家把稻草盖在屋顶上去了,我家为什么不盖草。”

“他家屋矮些,我家屋高,不好上草,到时木椽子也要卸掉。”我妈说道。

当晚,月亮很圆,月光照进屋里,如白天般明亮,我坐在**就能看月亮。

几天后,我从学校返回,见路上堆满烂石,有农民收着铁锤和铁钎,在烂石中,我看到了一个个的炮眼,炮眼里塞满了火药,一根根白色的引线伸出。

“这孩子还在路上走,要点炮了。”一个穿卡其布的男人说道。

“娃,跑远点,我们要点炮了。”另个男人狠狠吸着纸烟说。

“哦,我马上到家了。”我快步向前跑,择着些好路。

我跑过了水库堤,走过了我家菜园子,到得我舅伯家,就看见我家了。

我看到路上有烟,还有几十个男人在跑,向着我这边跑来。

等待的时候,也是很安静的,我默默地张望着。

突然听得“轰轰”的声响,一些碎石崩起老高,如天女散花,起伏之间,碎石也在跌落,砸在地上的石头如下暴雨般声响。

当声响停止了,旷野陷入沉寂,人们在等待着,会不会有哑炮未响。

过了十分钟后,男人们开始走动了,向着大路走去,我也背着书包回家,包里放着两个空罐头瓶,我回家住上一宿,然后带两瓶菜到学校。

我进得家门,屋里地上全是些碎石子。

我妈也回了,她从菜园里摘回些茄子,这些圆实的茄子肉厚,我家先前总是种些长条形茄子,我妈吃了一回圆茄子,就觉得圆茄子也挺好吃的,就特意种了圆茄子,茄子表面光滑,也富有弹性,我就把茄子当球往桌子上扔,茄子还能弹跳起来。

“思念,别丢茄子,把茄子弄烂了,再怎么炒?”我妈责备道。

我只好住手,把茄子拿到厨房,看着我妈洗茄子。

“思念,我今天去买塑料盆,别人送了我一个盆。”

“盆多少钱一个?还送一个。”

“两块钱一个,你看那盆漂亮不?”我妈指着盆。

我看见两个透明的塑料盆,盆上有花纹,盆子很薄,一捏就软。

“我在代销店买盆子的时候,售货员还揭了又揭盆子,生怕是两个,可我回来后揭盆子,还真是两个盆子。”我妈笑着说。

“妈,我在路上看到别人抡铁锤打在铁钎上,还真有些吓人,也不怕大锤子砸偏,砸到握铁钎人的手上。”

“都是有准头的,恰到好处。”

“我回家的路上,看到别人点炮了。”

“我也点过,只是抽烟的人点更好了,昨天我在点时,突然起风了,烟好像熄了,是村里人帮忙点的。”我妈说道。

“妈,我家有铜钱没?”我问道。

“没有,你要这干什么?”

“我们数学老师要,我说家里没有,他偏要让我回来找找,在墙角缝里找找,也许就能找出一个来。”我说道。

“家里房子又不是祖宅,是后来新建的,你爸兄弟姊妹多,家里穷得连饭都没得吃,哪有铜钱。”我妈笑着说。

“我还是找找吧,也许真有呢,找一个好交差。”我说着就找起来,在我家土墙缝里找,我以前用铜钱做个毽子的,做毽子的铜钱容易碎,我又嫌它轻,毽子须用洗衣粉袋子剪的,就改用铁片垫子,毽子就重些,能飞得远些,我们就拿着书本做拍子,像打羽毛球,在地上划条界线。

我妹思莲家应该有,我已经从堂屋墙缝找到里屋墙缝,硬是寻不出一个铜钱来。

我到堂妹家拆了个毽子,如获至宝地捧着铜钱,内方外圆的铜钱,钱币上铸有四个字。

第二天到得学校,见学校的商店里围了许多人,男女同学都围观着,我还以为又是打架了,我就拼命往前挤,哪知等我挤到前面去,却不是打架,是女售货员在大声训斥着一名男同学。

“你拿着一个铜钱来买什么东西?这钱现在不能用。”

“我父母说这是钱,是钱就能买东西。”

“这的确是钱,但这钱过时了,过时的钱不能用。”

“我父母说能用的,到你这为什么不能用了?你为什么不收?这是钱啊?”

“我怎么跟你说不清了?这钱不能买东西。”

“我们数学老师好像要这样的钱,我去喊他来。”一名男同学说。

“我也听说过你们数学老师收这样的钱,你去叫你们数学老师来。”女售货员说。

男同学拔腿就跑,不到一会,数学老师就来了,学生们主动让出一条路来,数学老师已然知道情况,从口袋里摸出二个钢镚来,递给了那个拿铜钱的男学生。

我想着他为什么不拿冥币来用,那一张冥币上的零可多了。

老师走后,围着的学生们也散了。

到得数学课上,老师就问起:“我先前让你们回家找铜钱的,有同学找着没?”

有名女生站起身,数学老师走过去,女生将手中铜钱递给老师。

数学老师给了她十来张白纸,可以做草稿本。

我也站起身,数学老师欣喜地向我走来,他手中捏了一叠白纸,我将铜钱给了他。

“就一个啊,你再回去找找,也许还有呢。”数学老师将白纸递给我。

“真的找不到。”我苦着脸说道,你总不能让我回家掘地三尺吧。

我摸着薄薄的白纸,这样的白纸用两角钱能买一大张,可以裁出这么几张大小纸来,这十张白纸换那一枚铜钱,也太廉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