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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珊,昨天我给建平去了个电话,听她一脸的平淡,我也放心了许多。”
高藏剑还是把电话打我这里来了,想着昨天建平说他是个啰嗦的更年期老头子,我不禁嘴角开怀一咧。
“高主任,您放心,杨董和我现在都很安全。”
“珊珊啊,你们是代表公司出去的,打这个电话,我不仅是代表我个人,也是代表董事会。建平呢平时就不爱受人管,我们几个老东西一说多了她还不爱听,这回可不一样,公司非常担心你们的个人安危,你们两个又是女孩子,出了这样的事,同志们都很挂念……”老高就这样啪啦啪啦说了有20分钟,我一个字都没机会插上话。终于等他这口气说累了换气的时候,我赶紧见缝插针,“高主任,我陪杨董在维米尔理工大学咨询,她说她估计不到要被限行多久,她想在这边读完博士学位再回去。”
也许是我的话老高没听清,也许是我的话老高没听懂,他足足沉默了好几秒,随后用一个老男人特有的无奈的沉稳语调说,“杨建平真的是个不操心的好命,没啥子,这样也好,你们在那边就只负责把自身安全保护好,自己开心点过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高高兴兴的就好。”说着这话的高藏剑好像突然一个释怀,“哈哈哈,珊珊,杨董身上值得学习的东西多哟,这段时间你也不用急着到处飞,在那边多陪下杨董,当然,如果你的行动没有被限制,根据你自己的意愿留在那边还是回来都可以。”
显然老高是听清楚了我的话,并在沉默的那几秒里,参明白了建平此刻的冷静和清醒。这件事在杨建平的生活里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突发事件,意料中是指总有一天它会来,突发是指当事人并不知道它何时会来。现在它来了,没什么好惊诧和躲避的,更不必带有情绪,处理它,就行了。我猛地意识到,当了这么多年的同事,记忆中没见过建平在对待要事时,动用过情绪。每个被拜上将军的人必定惊雷不显于面色,何况建平不是上将,她是奇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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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得啥子,我和珊珊都很好,国家派了一堆人来保护我们,就像在家坐轻轨3号线一样,人挨人,挤得连刀都抽不出来,安全得板,哈哈哈哈哈。”建平跟她母亲是好朋友,语言上没见过几时有代沟,不过报喜不报忧的习惯,据说从她13岁住校开始便不自觉地养成了,虽然这二不挂五的表情真的不是装的,我还是能联想到电话那头阿姨的焦急。
挂了电话,建平一脸严肃地转向我,“珊珊,现在国内舆论肯定吵成一锅粥了,你赶紧给你家里报一声平安,然后抓紧订机票回去。”
“我不否认我心里的害怕,但我特别清楚我的职责,处理集团和外界的公共关系,这是我的首要任务,现在集团头号人物滞留在这里,我必然要留在这儿处理公共关系。建平,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走,你放心,这些年我没白跟着你混。”我说的放心,包含两个意思,一是能力上我能处理一些事情,二是情感上我不会撇下我的队长兼挚友。
显然建平当年在选择培养我时已经对我的人格底色有了一个稳健的评判,“我当然不是意气用事弃帅保将,这边现在没太多事务,能回一个是一个,对我们的家人和伙伴来说,都是一份极大的安慰和保障。不过,我也担心你登机前在机场被秘密扣留,毕竟你是离我最近的人,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的。”建平在盘算着,最后看了我一眼,“还是算了,你跟我一起你才是安全的,除非国内来人接你。”
我按建平的吩咐立即给家里简要通报了情况,显得自信且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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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回到公寓,建平登时打开电脑上网看新闻。
“完了完了,老子一世小女子英名,就酱紫被抬到舍家卫国的高度上去了,以后谁还敢娶我!”建平幽着脸愤愤地转过来,“那些媒体都是些抽风脑子吗,写的那么骇人听闻,怪不得把我妈吓得不轻。”
听罢间我也打开了电脑,不得不信,同一件事,在当事人、媒体、听众各自的世界里,可能会变成三件事。不过无论如何,我知道建平不想出名不想露脸的意愿是要被破坏到底了。国内工业服务龙头企业当家人杨建平女士,已然被推到全球贸易战的风口浪尖上。霎时,我们同时看向对方,“这次由我来充当这个导火索,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事情,既然躲不掉,我就把这个使命完成好吧。只是珊珊,辛苦你啦。”建平闪出一个淡然的微笑,温柔的手掌吃重地按在我的左肩上。那一刻,我们彼此都懂得了对方所悟到的那些明白与不够明白。
我们生在一个最好的时代,每个人都有机会颠覆自己的命运;我们生在一个最差的时代,世界格局的变化,没有一个人的命运可以躲过它的重新安排。经历了小半生的职场拼杀后,杨建平无意中成为了为国出力的其中一颗明棋,可能在有些人看来这是好几代祖坟冒青烟才能出现的壮丽画风,可歌可颂。可在杨建平眼里,每个人都是尘埃,只有当她以尘埃之名着陆,才是正确的着陆,而其他一切方式的着陆都是在违背自然规律,逆反天道。
能量守恒定律渗透在每一个微观,囊括着每一个宏观,背道而驰受了俗世的亏,必将能量守恒占尽天道的便宜。我们会成为谁,我们仿佛丝毫无力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