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字扭扭连连,看样子是番文,贝老朝实在是看不懂,等他再看那图案是,却是大吃一惊,那图案上画的器物竟是正兴当铺天字房甲柜中“青货”的图样。

那件“青货”贝老朝实在是太熟悉了,他决计不会看错,眼前的情形让他有些恍惚,他呆坐在山顶上,将自己在旋子湾认识邦克的前因后果一捋,突然间恍然大悟。

那洋鬼子邦克必定是因为什么原因要将那件“青货”据为己有,这才从川中千里迢迢来到陕南,可机缘不巧,却没想到被全胜山的马首年抢了先,他自知硬来绝对不是马寿年的对手,于是便假意归顺全胜山,又建议马寿年在山顶修筑水坝。

看情形邦克早已预料到大旱之后必有大涝,所以在建设水坝时动了手脚,他等的就是溃坝后的那个机会,待到全胜山寨所有人葬身鱼腹,大水退去,他再从避身之出来,将那“青货”运出山去,想到这儿,贝老朝被好奇心驱使,跌跌撞撞地向着后山腰库房摸了过去。

等贝老朝到了库房,果不其然,山寨库房是大门四敞,他小着心,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库房里面空无一人,单原来装着那“青货”的甲柜,却早已不知去向。

贝老朝指导自己猜的没错了,只是他不知洋鬼子邦克用了什么办法,将这偌大的箱子从山腰运走,他又查了查,验了一遍库房,发现全胜山寨的库房里,其他粮草物资竟然原封不动。

这时贝老朝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他将库房里值钱的细软收拾成包裹,一路逃下山去。

这半年他入了全胜山寨,心里是生怕被定个通匪的罪名,所以再也不敢回旋子湾,他下山这一路上都在想着那件“青货”,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邦克放弃这一库的细软又费尽心力运出山去。

贝老朝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他打定主意,一路顺着古道,由陕南进入川中,他想按照那邦克所言,等他进入自贡找到自己正兴号的掌柜,一问便能明了。

贝老朝这一路上吃尽了苦头,等到了自贡陕西会馆,他只称自己是从陕南逃难而来,等居住数日后,便打听掌柜一家下落,这一打听才知道,不久前掌柜一家发病得了“疙瘩瘟”,早已满门死了个绝户,贝老朝万般无奈,一路向南,一直走到叙永安家落户。

此后十几年里,这件事情便成为贝老朝最大的秘密和心结,他总想弄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民国二十九年,有一支从北方过来的学生队伍到达叙永,他们大多住在县里的春秋祠,没过多久,他们便在春秋祠门前竖起“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叙永分校”的牌子。

贝老朝虽然不懂为什么国立大学设在一个小县城,但他知道这些都是读书人,所以他留了心。

学生全部住在春秋祠,而教授大多是就近租住在附近民居,住在贝老朝家里的,是一个带着厚厚镜片眼睛的中年人,贝老朝照着他自己的介绍,只称其为龚教授。

这批学生和教授在叙永只停留了几个月,龚教授要离开前的一个晚上,贝老朝狠下心,将在全胜山上带下来的那幅羊皮卷拿出,希望这个做学问能解开自己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