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昨晚的事情,刘太太早有了提防心理,一路随着“蛇芬”小心的来到左船舷。

到了船舷,“蛇芬”问的到真的是唱戏的事,刘太太便从“开脸儿”说到唱腔,又从唱腔讲到身形。

渐渐地,刘太太觉得是自己是多疑了,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蛇芬”这时又说,要带上粉蓝假彩花髻,试试长平公主的扮相,让刘太太给个指点。

刘太太不疑有他,摘下花髻交给“蛇芬”。

当讲到“盼得花烛共谐白发,谁个愿看花烛翻血浪”时,按戏理上身子应该向后仰扭。

刘太太这一扭还没有回身的时候,“蛇芬”突然就问道:“听说姐姐出身下四府,不知会不会游水。”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刘太太下意识的回道:“姐姐虽然出身小门户,但家教极严,哪会那些玩意儿。”

说完立时感觉不妥,眼神向“蛇芬”撇去的时候,突然发现“蛇芬”的眼神冰冷阴毒。

刘太太浑身一凉,这正是她在戏台上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后背的感觉,但要回身已经来不及了,“蛇芬”双手猛地一推,只听“咚”的一声,刘太太坠入江中。

刘太太在江里手脚乱抓,想叫却被江水一口口的灌入,随着江水吸入肺部猛烈的咳嗽,口中呛入了更多的江水。

不多时,刘太太感觉自己失去了意识,然后她觉得自己像是飘起来了一样,逐渐飘到了船舱上方,能看到“一线贞”的身体不断下沉,“蛇芬”则站在左船舷,凶狠狠的盯着她的身体。

刘太太想要开口说话,却怎么也叫不出声,然后她就听到“蛇芬”自言自语道:“贞姐,你也不要怪我,要不是你,诚哥又怎会离开我?”

“蛇芬”说完,摘下戴在头上的花髻,绕过船尾,走到右船舷,把花髻猛的向江中远处抛去,然后指着浮起的花髻大喊:“不好啦,贞姐坠入江里了。”

船舱一阵嘈杂,不多时,红船子弟涌了出来,有些水性好的一个猛子扎入江中,向着花髻的方向游去。

画面忽地一转。

刘太太看到“一线贞”与赵兰诚告别的码头上,赵兰诚不停的眺望,一艘红船由远及近的驶了过来。

等红船稳稳地停在码头边,船中杂役放了舢板,赵兰诚立刻迎了上去,掌班却拿着粉蓝假彩花髻从内舱走出来,面色悲伤。

他把花髻交到赵兰诚手里,附耳向赵兰诚说着。

赵兰诚一下子呆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号啕大哭,直到哭的泣不成声,才抱着花髻抽泣的道:“原想着有朝一日能在红船上,听阿贞你亲口唱一曲《香夭》,怎料一别数日,竟生死相隔。”

赵兰诚说完,刘太太突然觉得像有一股吸力向下拉一样,一下子把她从空中拉下来,她怎么挣扎也挣扎不脱,最后竟吸到花髻之中。

挣扎间,刘太太感觉身体一松,一下子坐起来,看了一下周围,自己正大汗淋漓地坐在客房的**,她这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自己又做了一场大梦。

吃过早饭,刘太太就给我电话,将梦中发生的事情,向我仔细说来。

我挂了电话,问过张道长的意见后,当天下午就驱车从深圳赶到广州,刘总夫妇早在家中等着我。

按照张道长所说,这是“一线贞”的冤魂心愿未了,附在粉蓝假彩花髻上,他本来也可以强行超度,让“一线贞”的魂魄早日离开,但这样做却对“一线贞”的下一世却很不利,所以最后商定,还是要想办法,完成她的心愿。

至于“一线贞”的心愿,就是赵兰成抱着花髻时说的,“在红船上,听阿贞你亲口唱一曲《香夭》。”

这事说来简单,但却有两个麻烦,一是赵兰诚早已不在人世,如何能够再登红船;二是现在这年月,上哪里去找红船戏班。

虽然麻烦,但是事儿总要解决,于是先是刘太太问了自己的父亲,老人家想破脑袋,终于回忆起,当年赵兰诚的“金塔”是奉在从化江埔街下罗村,这事儿就交给了刘总和刘太太去办。

可是红船戏班到哪儿去找?这却真是让人头疼。

这天下午刘太太和刘总去了从化,我则留在他们家里想办法。

刘太太的家里又聚集了一些往日的“大佬倌”,他们依然争论一样的聊着天儿,打发着老人时光。

这时有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随口说道:“明天红船重新开,你们听说了没有?”

一听到红船,我耳朵一下子就支楞起来。

有些老人便道:“听说了,听说了,明天六月初六天贶节,听说是什么‘粤剧十大工程,红船再现珠江’。”

这些老人说的都是白话,我听得懂,但却不会讲,实在是没法沟通。

于是我赶紧拿出手机,输入关键词百度。

第一页就搜到了《‘天贶节’盛况再现,粤剧传承重见珠江》的新闻。

点进去一看,内容是“粤剧十大工程落地,红船将再现珠江,船上不只可以夜游珠江、品美食、听南音,更有粤剧票友小戏班,轮流献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想着,电话就响了起来。

刘总和刘太太竟真的在江埔街下罗村的庄馆找到了赵兰诚的金塔。

我也将我这边的情形告诉了他们。

他们立刻在庄馆办了手续,将金塔带了回来。这些金塔存放时间已久,馆方早就想办法要处理,有人来领,当然求之不得。

对刘太的父亲,我们没敢说实话,怕惊吓到老人。

等他们晚上回来,刘太太就跟老人家说:“突然来了戏瘾,想着上红船当回票友,看父亲有没有原来的门路。”

一说到戏,老人家就精神了,几个电话打下来,一些老班友听说他的女儿想登台,十分热心。

毕竟这是票友的私下献艺,又不是正儿八经的登台表演。

这一夜,刘太太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天,农历六月初六,刘太太养足了一整天的精神,我们三个人在海心沙游船码头登上红船,刘总把赵兰诚的金塔藏在挎包里,而刘太太,如约进了后台。

这种票友的私下活动没有那么正式,票友是随到随唱,不多时一阵锣鼓闪锤,就见到刘太太换了戏装,踩着鼓点走了出来。

只一开腔,嘈杂的大厅立刻安静下来,听戏的大多是票友,这些人懂戏。

刘太太在台上哀怨地唱的韵味十足,那边的票友听得也过瘾,只有我和刘总知道,其实台上唱戏的根本不是刘太太,是“一线贞”。

不多时,一出《妆台秋思.香夭》唱罢,下面听戏剧的票友纷纷叫好,要求返场,有些人已经在交头接耳的打听着台上的到底是哪位名家。

毕竟关系到“一线贞”的转世,所以刘太太哪敢久留,转身返回后台。

等刘太太再从后台卸了妆找到我们,我们按照张道长的吩咐,将粉蓝假彩花髻放入金塔,封好盖子。等船到江心的时候,小心的放入水中,金塔在江面上打了几个旋儿,很快没入水中,不见踪影。

隐隐的,我们听到江中有南腔忽远忽近传来,“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鸳鸯侣相偎傍。泉台上再设新房,地府阴司里再觅那平阳门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