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上的人渐渐少了,华和城在夜幕降临前就会慢慢归于平静,在武力压迫下的平静。自从日军中佐安藤被刺杀,现在又遭遇双枪客等人在华和城里“恣意妄为”,日军就在华和城的主要道路上实行宵禁政策。平常只有金美院通宵达旦地歌舞升平,日军趁机大肆寻欢作乐,而老百姓只能窝在家中闭门不出。

黄正馨跟着老大妈去了她家,亲自动手帮老大妈做饭。这是一个不大的房子,籽油灯也把整个屋子的简单摆设照的影影绰绰。老大妈是个热心肠,不要黄正馨动手,要她歇着,可黄正馨不会不劳而获。老大妈说黄正馨这姑娘长得像她之前的儿媳妇,而且一样贤惠,一样善解人意。在后续的交谈中,黄正馨才知道这个老大妈的丈夫在日军敌机轰炸时被炸死了,儿子被国民党军拉了壮丁,至今连个尸首都没找到。唯一相依为命的就是自己的儿媳妇,幸运的是生下一个孩子,不幸运的是孙子还没满半岁就生了一场大病,送到医院,日本医生不给治,就那样病死了。

“大妈,那你的儿媳妇呢?她改嫁了吗?”黄正馨问。

老大妈盛起一碗粥,手却颤抖着。“要是改嫁了就好了。唉……苦命啊,上次被一个络腮胡子的伪军带人抓走了,那个杀千刀的说是给日军做丫鬟,还给赏钱。被抓走时长得白白胖胖,侥幸逃回来后不成人形,没几天就因为妇科病死了。”老大妈哽咽着说。

“大妈,恶有恶报,那个络腮胡子已经死了,昨天被那个双枪客打死了。”黄正馨为了安抚老大妈的情绪,所以这么说,尽管她不知道不是尤银虎亲手开的枪。

“真的吗?怪不得今天我在街上卖菜,听说什么皇协军司令被打死了,说的就是他呀!”老大妈总算获得了一点心灵安慰。她又自言自语地说:“老伴、儿啊、媳妇,你们泉下有知可以安息了。”

老大妈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又说到:“咱们民国经日本人这么一折腾,哪里还叫民国啊!姑娘,你说这日本人的野心怎么那么大呢?先是把东三省占了嫌不够,如今到处杀人放火,抢夺地盘。”

“大妈,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在明朝时期就有了,他们是想灭我华夏的种族啊!我们绝对不会投降,我们绝对不会屈服的。”说到这里,黄正馨不禁握紧了拳头。她虽然很想告诉善良的老大妈,自己就是打鬼子的,来给老大妈带来一丝安全感,但为了老大妈的安全考虑,她还是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

黄正馨把粥端到饭桌上,又端来锅盖盖在锅上说:“大妈,你放心。现在全中国都在抗日,国民党和共产党联手打鬼子。相信有一天,华和城的鬼子一定会投降的。”

“嗯嗯!只要中国人劲往一处使,我们中国就一定会强大起来。打败日本人就不远了,我们老百姓就有盼头了。”老大妈掏出一个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

黄正馨意识到中国底层老百姓已经觉醒,他们不再只为了自己而苟延残喘地活着,还忧思整个中国的发展壮大,这样的民族是有希望的,这样的国家也会走向完全统一。

当天下午,进入华和城的尤保贵可是悲喜交加。进城门时旱烟丝被伪军挖去一大半且不说罢,总算顺利进了城。进城后看到一大堆人围着一张画像指指点点,经历过前清的尤保贵就知道是有人要被杀头,索性懒得一看,正准备调脸离开时,却听到背后有人念叨着“老尤”。莫非哪个熟人在叫我,尤保贵正这么想着。

当尤保贵转过头去,却发现说话的人站在画像旁边。尤保贵眨了眨眼睛,好家伙,这画像上的人怎么这么面熟呢?当尤保贵凑近一看,这才发现好像自己的儿子。通过读旁边的文字,尤保贵心想这双枪客莫非就是自己的儿子。小儿子尤银虎从小双手就顺溜,拿筷子吃饭,左右手都不费劲。尤保贵有些害怕了,他不敢叫出声,又把干瘪的烟袋里的烟丝揉了一小撮塞在烟斗里,吧哒吧哒猛吸了几口。

尤保贵在华和城漫无目的地瞎晃悠,硬是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当他醒悟过来,问清了钱庄的所在并赶到时,由于天色已晚钱庄已经打烊了。尤保贵气不打一处来,再摸摸干瘪的口袋,剩下的钱住个大通铺都不够。看来今晚,尤保贵只好露宿街头了。一队日军在街道上巡逻着,见到坐在钱庄门口抽烟的尤保贵,走过来一顿呵斥。尤保贵什么都没有听懂,但他猜测这肯定是在赶他走。不敢得罪日军的尤保贵赶紧起身,朝日军鞠了一躬后,一个又黑又深的小巷子走去,日军这才懒得搭理他。

缩在一个墙角落的尤保贵心想,今晚就这么猫一夜吧!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夜深了,寒风吹到尤保贵的身上,他的单衣已经不能御寒,只能双手抱在胸前。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次被冻醒。尤保贵伸出双手,使劲揉搓着干瘦的脸。他瑟瑟发抖地从怀里掏出仅有的一点烟丝,揉在烟斗里,再背过身借着墙面的遮挡,划着了一根火柴。这一口烟,恐怕是尤保贵吸的最香,最给劲的了。猛吸了几口后,尤保贵才感觉身上暖和了一些。然而,他的手还是抖着,烟斗上的火星也跟着一上一下地抖动着。

“那是什么?该不会是鬼火吧?”王情看到了这个红色的火点,吓得缩在了尤银龙的怀里。没错,亲爱的读者,你没有看错。尤银龙带领他的王情已经于晚些时候赶到了华和城,为了避开日军的搜查,他们悄悄地从南面的残垣断壁间进入了华和城。说到残垣断壁,还得提到日军的飞机大炮,曾经的房屋城墙几乎被夷为平地,日军在白天加强了戒备,可到了晚上就让从铁门坎过来的尤银龙二人钻了空子。

“应该是有一个人在抽旱烟吧?闻着有一股烟味。”尤银龙说。尤银龙在家里习惯了父亲的重度旱烟味,所以他对这种味道特别敏感。尤银龙的声音很有特色,作为父亲的尤保贵始终忘不了长子的声音。“银龙,是你吗?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尤保贵放下手中的烟斗说。

尤银龙正准备带王情离开,听到父亲的苍老声音,他就止住了脚步。尽管尤银龙还不确定,那个发出声音的老头就是自己的父亲。但是对方毕竟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况且在深更半夜遇到个人也不简单。“爹,是你吗?我是银龙啊!”尤银龙朝着有红色火点的地方说。

“是银龙,肯定是银龙。”尤保贵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赶紧吹掉烟斗中的烟灰,站起身后马上朝两个并列的黑色人影一路跑过去,连空褡裢掉在地上都不管了。借着微弱的月光,尤保贵终于确定了对方是自己的儿子。

“儿子啊,你怎么也来华和城了呀?”尤保贵扶着尤银龙的胳膊说,他的声音一度哽咽,几乎要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哭出声来。这个可怜的老男人,此时才感觉到有个依靠的感觉是多么的美好。

“爹,我带我媳妇回家啊!你怎么来华和城了,是来钱庄取钱的吧!”尤银龙说完,马上拉了一下王情的手说:“这是我爹,你快叫啊!”

王情马上叫了一声“爹”,这一声温暖的叫唤,让尤保贵身上温暖了许多。“欸……好啊!我们尤家终于又添人进口了。”尤保贵虽然还没有看清儿媳妇的脸面,但他已经承认了儿媳妇的身份。王情的担心自然消除,她也没想到能在此地见到自己的公公。

尤银龙带领王情和尤保贵来到一个僻静的旅店,使劲敲开了门,旅店的伙计打着哈欠开了门。“我来照顾你们生意来了,伙计。”尤银龙对于这个自己驻守过的县城再也熟悉不过了,这个偏僻的旅馆平常生意较差,所以晚上有人来叫门,也会开门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