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劳的三人在两个房间里一觉睡到大天亮。当窗户纸发白的时候,尤保贵最先醒了。他来到隔壁房门口,叫醒了儿子。尤银龙出来时顺便带上了门,因为自己的妻子还没有起床。“龙儿,昨晚忘了跟你说了,虎子好像被鬼子抓起来了,明天要杀头呢!”
尤银龙尽管不想听到关于弟弟的任何信息,然而好久没有听到弟弟消息的尤银龙还是大吃了一惊。“怎么搞的啊?他们不是离开湖口畈了吗?什么时候又跑到华和城来了啊?”在补充团团部里,尤银龙就读到了有关新四军向东转移的战报,于是料定尤银虎所在部队肯定离开了湖口畈。
“哎呀!我也不知道啊!龙儿,你跟我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战报就知道了。”尤保贵说。尤银龙打开门缝,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妻子,说到:“可是……”
“可是什么啊?让他多睡会儿吧!”尤保贵拉扯着尤银龙出了门。
新的一天开始了,躺在一个单独囚室的尤银虎满身伤口,瘫软无力地趴在稻草堆上。他的鼻子流出的血已经干了,胸口道道红色的瘢痕,表露出这个青年的红色血肉。囚室狭小的窗户射进来一束阳光,在光柱里满是急速运动的灰尘,可见这个囚室是多么的肮脏。
“吃饭了啊!”伪军提着两个大木桶,依次在牢房门口分发囚犯赖以生存的食物。与其说是食物,不如说是像猪食一样的物品更为恰切。一个粗糙的陶瓷碗丢了进来,接着是一勺混杂着锅巴、馒头渣、青菜根的粥状物体。看着就让人觉得恶心,更别提下咽。但即使是这样的东西,临近牢房的囚犯也是狼吞虎咽,把碗也使劲舔了舔。
尤银虎使劲撑起了身体,他早就想好了,宁可饿死也不会吃日本鬼子给的东西,何况是这么糟糕的东西。他将那碗东西拿起来,准备摔到囚室外面。但看着临近囚室的一个囚犯饥肠辘辘的眼神,他还是将那碗东西倒给了狱友。
一声碎响,尤银虎手中的碗被摔破了,这是尤银虎故意摔破的。尤银虎捡起地上的一个碎碗片,触及到了自己的颈动脉。“正馨,这辈子我等不到抗战胜利了,也等不到娶你的那一天了。下辈子如果有缘再相见,我也会在花开的地方等你。”尤银虎心里这么想着,他的脑海里出现了黄正馨那恬美的笑容。
“好汉,你不要自寻短见啊!”刚刚接受了尤银虎一碗恩惠的狱友说到。“再见了朋友,如果你以后能出去,碰到我的爱人,你一定要告诉她,我爱她。”尤银虎侧过脸来看着狱友说。
“好汉,你打鬼子是好样的,你如果就这样死了,就太便宜那些小鬼子了,咱们在狱中也可以继续和小鬼子作斗争,何必寻死呢?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爱的人想想啊!”那名狱友说到。
这时听到破粹碗声的伪军也赶过来。“干什么呢?要死别死牢里,免得我们收尸麻烦。”一名伪军咋咋呼呼地说。另一名日军迅速打开了囚室的门,并说到:“我们知道,你这个双枪客想抹脖子了断,可是现在太君还没决定杀你呢!你还有活着的希望啊!”看到尤银虎没有动,那名伪军马上冲过去,抢下了他手中的破碗片。“别再犯傻了啊!如果你死了,我们向太君不好交代。”临走时那名伪军又撂下一句话。
尤银虎这才感觉到,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牢房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一大束亮光从外面射进来。在哐当哐当的声音中,一双锃亮的皮靴走进来。两名日军赶紧上前鞠躬行礼,并说到:“太君上午好。”
“双枪客老尤关在哪里?” 那名穿着锃亮皮靴的日军问到。
“太君,请跟我来。”在刚才那名咋咋呼呼说话的伪军带领下,那名穿着锃亮皮靴的日军、日军中佐野田走到了尤银虎的囚室外。尤银虎的眼睛提了提神,才看到这是一位军装上条条杠杠颇多的日军军官。军官把军刀再次杵在地上,日军中佐野田在他旁边耳语了几句。
“你好,中国的朋友,我是大日本皇军独立混成旅旅团长松下太郎少将,今天你见到我,应该感到欣慰。”松下太郎用流利的中文说到。
尤银虎对于这位能说中文的鬼子感到有几分惊讶,但日军蓄谋中国的的野心已久,培养几个中国通也在情理之中。尤银虎把头一偏,懒得用正眼看他。
“听说你手持双枪,打死打伤我大日本皇军多名。我松下太郎平生最钦佩勇敢善战的军人,只要你与我们大日本皇军合作,我可以撤销明日午时将你斩首的命令。”松下太郎说。
“要杀要刮随你们的便,要我做汉奸绝对不可能。”尤银虎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本来他不想和这些日本侵略者说话的。
“老尤,为了表示我们大日本皇军的乘以,我可以把这个还给你。”松下太郎掏出口袋中被打坏的怀表,吊在尤银虎的眼前。尤银龙从囚室的柱子间伸出手,一把抢过去,这个黄正馨送给他的定情之物,他绝对不会让日本人给弄脏。
“哟西,你能拿回自己的东西,说明这个世界还有你值得留恋的东西。怀表里的女孩是你的爱人吧!她肯定是一位美丽的女人,可惜照片被子弹打坏了,要不然我会派人找到她,并将她请到这里来和你团聚的。”松下太郎露出了阴险狡诈的微笑,而尤银虎只顾打开表盖,端详着黄正馨照片中残缺不全的脸庞,懒得看松下太郎那满脸的横肉。
“八嘎,将军和你说话,你作为我们大日本皇军的俘虏,竟然坐在地上浑然不动,你也太不讲礼貌了吧!”日军中佐野田抽出了军刀,瞪着两只小眼睛,恶狠狠地说到。
松下太郎仍旧显得十分有耐心,他把军刀靠在挺挺的肚子上,扯紧了白色的手套。“野田君,不要动怒,是你们首先不讲礼貌,把人家打得皮开肉绽,你叫他怎么信任我们呢?”松下太郎用日语说到。
“是!”野田插回了军刀,双脚并拢,向松下太郎敬了一个点头礼。
尤银虎虽然没有听懂野田讲什么,但是他能够猜测出这个日本军官是在朝着自己打动肝火。他说:“你们不用费心了,明天午时,你们准时派人打开牢门,我自己会走出囚室的。不就是个死嘛!我们新四军不怕你们日本鬼子。”
松下太郎再次露出一份喜色,因为他终于知道这个不怕死的硬汉是哪个部队的了。“哟西,你果然是新四军的干活,想不到你们这帮擅长打游击的部队,还跑到我华和城的地盘上闹事。”
尤银虎一听有些怒了,本来就是中国人的地盘,这个日军竟然恬不知耻地说是他们的地盘。尤银虎没有发火,他知道即使他现在有再多的怒火,也难以对抗囚禁自己的人。
这时,野田中佐走到松下太郎的旁边向他耳语了几句,松下太郎满意的点点头。“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请问老尤,你的大名是什么呢?”
尤银虎心想,既然是快要死的人了,再隐瞒自己的姓名也没有什么意义。况且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们,从而让老百姓知道,不求流芳百世,但求自己这位同日本侵略者作斗争的新四军的死,或许能唤起更多人的抗战意志。
“我是尤银虎,就是在华六公路上打得你们日军满地找牙,就是在平岗镇搅和得你们日本侵略者寝食难安,就是在白石岭打得你们日本侵略者溃不成军的尤银虎。”尤银虎嗖地一下站起来,眼睛就像要喷出复仇的火焰一样。
尤银虎接连说出的排比句,让松下太郎气得把军刀攥的紧紧地。作为一个帝国的军人,竟然被一个囚犯用日军失败的例子给戏弄了,松下太郎不生气才怪。他强作镇静,再次想到了自己的原先的计划。“尤银虎,明天让你亲自看一场好戏。”松下太郎撂下这句话和野田扬长而去。
囚犯们看到此情此景欢呼地鼓掌叫好,而两个伪军看守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