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张雨昂都没有见到程一勇,他没有出现在活动中心,也不在画室。吃饭时间,张雨昂也没有在食堂看到他,就连小莫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张雨昂猜想他或许在音乐室,但由于是非周末时间,他的时间被严格规划,没有机会过去看看,也没有机会找叶灿然。他还是能在活动中心看到姜睿,但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什么。

这两天他的绘画都毫无进展,对着空白的画纸根本不知道应该画什么。

心里所想的风景无法落笔在纸上,他看向双手,一时搞不懂是为什么。

周三上午,当他走进活动中心时,却意外地发现这里被大闹了一场,桌椅被摔在了地上,病人们乱作一团,安保人员正试图恢复秩序。一个护士正低声跟身边的人抱怨。“刚从马镜清的诊断室里出来就搞这么一出。”她是这么说的。

张雨昂不知道她所说的人是谁,也不感兴趣。

这时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却突然在背后响起:“很快就轮到你了,小子。”

他转过身,正对上刘老板的脸庞,顿时心生厌恶,左手警惕地握紧了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老板耸耸肩,嘴角上扬,轻蔑地说:“你还不知道康乐家的手段吧,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谁?他说的手段又是什么?张雨昂一头雾水。

“谁让那小鬼非吵着闹着要出去呢?怎么劝都不听,还大吵大闹,把活动中心搅得不得安生。”刘老板接着说,“还是我帮忙把他按住的呢。”

是程一勇,张雨昂的脸色阴沉起来。

这时刘老板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人,吸了吸鼻子,就像是闻到了某种难闻的气味,面露鄙夷地说:“你今天不会又吐在自己身上了吧?”

张雨昂回过头,一眼看到了面无人色的叶灿然,衣服上有吐过的痕迹,看起来魂不守舍,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刘老板的嘲讽。

一股怒火蹿向张雨昂的太阳穴,他扬起手,想要冲刘老板打一拳,就像他之前做的那样,却被赶来的小莫拦住了。

“张先生,别惹事。”她摇着头说。

张雨昂这才稍稍冷静下来,环顾四周,安保人员正警惕地盯着自己。

“真晦气。”刘老板在他们身旁的地上啐了口唾沫,挑衅般地撞了撞张雨昂的肩,走向了活动中心的另一个角落。

“刘国庆的话是什么意思?康乐家的手段到底是什么?”张雨昂急忙问。

“不是什么手段,只是常规的物理治疗……”小莫说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张雨昂满腹狐疑,现在他已经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在活动中心大闹一场的是程一勇,现在他大概率是被带去治疗了。然而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程一勇的治疗让小莫如此讳莫如深,又为什么会让叶灿然变得如此紧张。按刘老板所说的,就像治疗是某种惩罚措施一样。还有,马镜清明明说过程一勇的情况在好转,可为什么只是短短几天,他就又大吵大闹了一场?

他必须搞清楚,于是他再次问叶灿然:“到底是什么意思?程一勇现在到底在哪里?”

叶灿然浑身颤抖,右手握紧了拳,看了张雨昂一眼,眼神里写满了无助。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站起身,看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活动中心。张雨昂看着她前去的方向,意识到她是要去院长办公室,便跟了出去。

这时却又是小莫拦住了他们,说:“马院长今天不在康乐家,他有事出去了,要过几天才会回来。”

叶灿然的步伐僵住了,她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张雨昂只犹豫了片刻,就跟了上去。

然而小莫再次挡在了叶灿然身前,说:“我知道你要去哪里,也知道你很担心小勇,但你也知道,如果不被允许,我们是不能靠近那个地方的。那里有严格的安保程序,随意靠近只会对你的处境不利。”

张雨昂皱起眉头,沿着叶灿然前进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条狭长的水泥路,道路尽头隐隐可以看见高墙,高墙下是一幢两层建筑。张雨昂从未去过那里,甚至没有靠近过,事实上他的活动范围局限于康乐家的东边,也就是活动中心、病房和集体活动室之间。他一直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这会儿倒开始疑惑,为什么所有的基础设施都集中在康乐家的东边呢?在西边的尽头,那幢两层建筑里到底有什么?这又跟程一勇有什么关系?

叶灿然一直看着小莫,小莫看起来没有任何要退让的打算。她颓然地低下头,那股决心似乎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掉转方向,无能为力地跟着小莫回到活动中心里坐下。

“康乐家的西边到底有什么?”张雨昂问。

小莫愣了一下,接着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也不会靠近那里。”

“那为什么程一勇会在那里接受治疗?”

“小勇……他的治疗需要用到里面的设备。”

张雨昂又向康乐家的西边看过去,现在已经看不到那幢两层建筑了,他心里的疑惑还是没有得到解答。他明白小莫是在闪烁其词,接下来问什么都得不到答案。他看向叶灿然,她的状态看起来没有任何好转,想必上次的事件对她影响很大,这次又发生了程一勇的事,她的精神一直都在超负荷运转。他想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只会让叶灿然受到更大的刺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好不容易说了一句:“别太担心程一勇,他之前不是一直接受治疗吗?我想他这次也会没事的。等他出来之后,我们再问问他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啊,放心吧,明天你们肯定就能见到他了。”小莫笃定地说。

叶灿然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一直都是小莫在说,叶灿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张雨昂有些心烦意乱,程一勇接受的治疗绝对不是什么常规治疗,是程一勇的情况跟所有人都不同,还是康乐家藏着自己不了解的一面?他又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来到康乐家的这些日子,他曾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但现在却隐隐觉得并非如此。叶灿然说她的梦与家人有关,难道自己的梦也一样吗?不,不对,梦里的那个人虽然面目不清,但绝不会是自己的家人。

过了十几分钟,小莫突然停下话头,像是说完了所有安慰的话,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张雨昂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小莫:“对了,你今天怎么会出现在活动中心?”

“本来是想看看小勇的。”她答道。她又在衣服的口袋里摸索出一个信封来,接着问:“还因为这个,这封信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张雨昂歪起头打量那封皱巴巴的信,说:“我在阅览室找到的,就随手把它卷进了画纸。”

“你没看过这封信吗?”

“没有。”他摇了摇头。

小莫点点头,没再问什么,却转向叶灿然,脸上露出安慰的笑容,把信交到她手中。叶灿然看着信封满脸疑惑,她看了看张雨昂,张雨昂更是毫无头绪。

“这是何韵诺写给你的。”小莫说。

何韵诺?张雨昂吃了一惊,差点没忍住喊出声来。

此刻的叶灿然看起来已经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了,从她听到何韵诺的名字开始,浑身上下的血液就像是在刹那间停止了流动。然后她独自走回了音乐室,张雨昂这一次没有跟着她,一来安保人员不会允许自己随意走动,二来他也觉得叶灿然需要一段独处的时间。

这天下午,张雨昂走进画室,程一勇自然没有出现,他也依旧没能画出什么。

时间又变得漫长起来。

这天夜晚,他在**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才总算迎来了蒙蒙眬眬的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