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坐在画室里的张雨昂,却无奈地抚额。
从昨天夜里,他就一直回忆着程一勇给自己看的那幅画,生怕漏掉了什么细节。可毕竟只是看了那幅画几眼,即便强迫自己不断回忆以加深印象,也无法完全还原。他已按照记忆中的样子画出了轮廓,但细节处却模糊不清。
就在他颓然无助想要放下画笔时,门却被悄然打开了。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说话的是那位年轻护士,但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穿护士服。
“你今天不是应该轮休吗?”张雨昂问。
“本来是想回去一趟的,不过还是觉得得过来看看,这里应该有我能帮到的地方。”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年轻护士扑哧一笑,说:“当然了,你是想要把小勇的那幅画画下来给他吧?我本来还担心你只是一时兴起,今天又是难得的轮休,来这儿之前还进行了一番心理斗争呢。”
说到这里护士突然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其他护士说,你有躁狂症,我应该跟你保持距离。”
张雨昂面无表情地看着护士,问道:“那你为什么又来了呢?”
“虽然我刚来康乐家不久,接触病人的时间还不长,但我总觉得这里的人们并不像外面的人所说的那么坏。朋友们知道我要来康乐家的时候,都劝我改变主意,说这里的人都是疯子,正常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疯子正常相处。社交媒体上也经常能看到有人说这里总是会发生一些暴力事件,家属跟院方也时常会有矛盾,把这里形容得跟地狱似的。可我作为一个医护人员,怎么可以因此退缩。我相信,每个人都值得被好好对待。”
“即使这里的一些人病得不轻?”
“有时候的确会发生一些突发状况,但那也不是出于他们的本意,不是吗?再说,不还是有像你这样的人存在吗?”
张雨昂轻蔑地笑了,不知道是在嘲笑护士的天真,还是在嘲笑自己。“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但你愿意去弥补过错,外面的正常人也不见得都这么负责任。”
“哪里是什么负责任,”张雨昂喃喃自语道,“不过是为了摆脱负罪感罢了。”
“你刚才说什么?”
张雨昂看着她率真的面容,轻轻地摇了摇头,把眼前的画纸推到了护士的眼前,问:“你来是想帮忙,对吧?那你看看这个。”
护士端详了画纸一会儿,说:“轮廓是挺像,但是眼神和嘴角的微笑不太像。”
“你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我的工作就是待在画室里照看你们,你们每个人画画的时候,我都会认真观察的。”护士严肃地说,“说到这里,张先生,你昨天画的天空我看了,画得很不错,一看就是有绘画功底。可最开始你为什么那么排斥画画呢?”
“我现在开始修改线条,你帮我看一下。”张雨昂边说边拿起了画笔。
护士没再问下去。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张雨昂又重复修改了数次,才开始用彩色铅笔正式绘画,边画边跟护士确认细节。又过去了半个小时左右,纸上终于呈现出一幅完整的画。
“小勇看到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你知道他周末的时候会在哪儿吗?”张雨昂问,想着越快把这件事了结越好。
年轻护士歪着头想了想,说:“这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孩子好像挺喜欢读书的,可能在阅览室。如果阅览室找不到他的话,他就应该跟另一个病人在一起,就是上次出现的女孩……”
“叶灿然?”张雨昂脱口而出。
年轻护士倒有些惊讶,问:“你认识她?”
“谈不上认识。”张雨昂边回答边合上画纸,又把废弃的画纸卷了起来,刚想出发,年轻护士拦住了他。
“午饭时间到了,去食堂吧,肯定能见到他。”她说。
走出画室时,太阳浮在头顶,天气似乎转暖了,初春的阳光温和地洒在地上。
不过他们没能在食堂见到程一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