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刚顺着街道走。东瞅瞅西看看,悠哉游哉的样子。身边川流不息的,是人流。刘刚感觉自己是被人流裹挟着前行。不,不仅仅是人流,还有奔腾不息的时间。就像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人显然需要这种被人流和时间裹挟的生活;但这种生活对每个人来说却又是致命的。一阵阵悲哀涌上心头。

在街口愣怔了好大一会儿,还是没有找到自己能去的地方,和要去的地方。朋友倒是不少,散落在这座城市里的各个角落,但他们要么在忙着各自的事情,要么聚在一块儿打牌。都很忙。忙得连坐在一块儿聊天的空儿都没有。逛超市购物吗?那地方商品多人也多,再说家里目前还没有紧缺的物品。看电影吗?没那个心绪。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进影院了?说不清。……那就,闲逛吧。

阳光更加硬朗也更加亮堂了。街道上光与影的明暗对比更加分明了,分明得有如童话世界。还有玻璃幕墙的反光,亮晃晃的。还有车声人声,浑黄的河水一般泛着密密匝匝的泡沫,直往人耳朵里灌。还有音乐。谁家店铺里放出伤感的音乐,是个女声,如泣如诉地吟唱着自己破碎的心绪,以透明的烟云形状,袅袅绕绕地浮游在人的头顶。都搅和在一起了。世界在街道这个地方,释放出了眩目的喧闹,飘飘摇摇的。

街边树荫下,一摊摊的麻将和纸牌。一些有闲,或者说无聊的人,在那儿自得其乐地赌着运气——赌着运气的同时,也寻找着刺激。间或有一象棋摊。七八个人,甚至更多的人围成一疙瘩,在虚拟的战场上厮杀。随时都杀得不可开交。战场以河为界。河界上要么写着“观棋不语真君子”,要么写着“河边无青草,不养多嘴驴”。但观棋的显然既不想当“真君子”,也不怕当“多嘴驴”,吵吵嚷嚷得面红耳赤,面红耳赤地吵吵嚷嚷。

刘刚也伸长了脖子,站在一象棋摊边。不大功夫,就进入了状态:与人吵得不可开交。

C

芳芳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竭力想让自己的心境晴朗起来。看看天,润润的蓝,蓝得妖魅,摄人魂魄。感受感受阳光,亮晃晃的,却并不火辣,一如自己初恋时的爱情。还有街上的人群,衣着光鲜,色彩缤纷;更重要的,还是他们的表情,毕竟笑脸居多,积极的调子还是占主流。

迎面走来四、五个单位的姐妹。一路有说有笑。她们围住了芳芳,七嘴八舌。她们要去美容院做护理,并且邀芳芳同去,还开玩笑,黄脸婆似的,你就不怕刘某人休了你;纵然不怕刘某人休了你?熏也得考虑考虑环保吧;纵然不考虑环保,也得保持住自己的回头率吧。芳芳开心地笑了。但是芳芳也分明感到,她们与自己仿佛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芳芳想,美容能找回青春的容颜,能找回逝去的青春年华吗?也就在同一刹那,芳芳有了顿悟。头皮又铮铮地响。她问自己:为什么自己考虑问题,总是那么消极呢?

刘刚从棋摊边直起身来时,是恋恋不舍的。他支持的红方已胜了好几局了。可惜这一局开局不利,能赢不能赢还很难说。索性走人吧,还要回家督促小海做作业呢。

就走在回家的路上,是怎样一种神清气爽啊。

回家的路上有一家图书超市。适逢礼拜天,里边人真多。好像是书架在人堆里强行加塞儿,显现出了人的上进心是多么旺盛。刘刚脚头一拐也消失在书店里的人海书海中。想想自己近年来进书店的次数,竟跟进银行的次数差不多,不免摇了摇头。

刘刚从书店里出来时,手里拿了一本厚厚的书:《怎样把孩子培养成天才》。收银台的小姐笑眯眯地夸赞道,先生眼力果然不错,最近这几天,这本书的销量一直稳居榜首哩。刘刚心里自然甜蜜蜜的。想起儿子近来不知从哪本书刊上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大概是“魔鬼辞典”里的辞条吧:天才?熏就是天上的蠢材。就时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刘刚心里反驳儿子道,天上的蠢材,到了地上,就成超人啦。小家伙!

D

芳芳回家时,也挤进了图书超市,想给儿子买一本辅导书什么的。书店里人真多。大都是年轻人,学生和年轻的父母。学习路上大家都竞争疯了。

出书店时,手里捧着一本书:《天才是怎样炼成的》。收银台的小姐笑眯眯地夸赞道,大姐真会挑书,这几天这本书卖疯了,大都是年轻父母买的。当时,芳芳想?熏要是把这本书拿给儿子?熏儿子一定又会念说一遍他的口头禅:天才,就是天上的蠢材。芳芳心里笑骂道,嘻,这个小调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