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单位领导找我谈话了。他们知道,他们将要插手的,是别人的私生活。他们也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但是他们享用了余秋丽的吃请,他们得替人消灾。看来,这个女人对我,已经黔驴技穷了。爱情的力量是巨大的,是无往而不胜的。我们单位领导,跟我说话时,吭吭哧哧的,连他们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但是,他们可以带领我回顾“文革”的历史,用历史的荒谬来压服我。他们说,这种事儿,要放“文革”里,你会被游街示众。我给他们补充说,我的胸前呢,通常还会挂一双破鞋。然后,我冷笑。他们又带我领略历史的严酷,说,放在清代,你会被装进猪笼,投江。我依然冷笑,说,我也知道,我的行为呢,要放在唐朝,说不定还会受到皇帝的首肯呢。他们最后义正辞严地指出,你是在破坏别人的家庭,破坏别人的婚姻,这不道德!你知不知道?我还是冷笑,用同样义正辞严的语气说,恩格斯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同样,不是以爱情为纽带组成的家庭,也是不人道的!他们只好又吭吭哧哧的,把满腔的义愤又吞咽回了肚子。同时吞咽回去的,还有对肖鹏老婆的愧疚。想必也不好受。
为了肖鹏,我又把单位领导得罪了。甚至,我感觉我已经成了全社会的公敌。可是,肖鹏,他给了我一个什么答卷呢?
安琴说,掐指算着,时对时整整三年那一天,我向肖鹏要答卷了。不是满怀希望的要,而是相当冷静——我在强装冷静。因为越是临近期限了,肖鹏主动约我的次数越少。他总是借口,正跟老婆闹离婚呢,抽不开身。而且跟我在一起时,老是显得心不在焉。我已经隐隐感到不妙了,凭着女人的直觉。
其实,在我妈死后,我整天掐算着时日,掐算着离三年到期还有多远。常常在清晨三、四点钟,突然间就醒了。是被一个梦惊醒的。竭力想抓住这个梦的身影。抓住的,却只有丝丝缕缕的梦的残片。但却明显能感到,这个梦跟肖鹏有关,跟肖鹏老婆的有钱有势,而我却孤苦伶仃有关。然后,就感觉连肖鹏也抓不住了。白天跟他在一起时,常常在一个恍惚间,就仿佛看到他的微笑的面孔前,还浮着另外一层面孔,陌生的、令人惶恐的面孔。瞬间里,就有了那种又走入噩梦的感觉。而这个噩梦,竟跟晚上做的那个梦,是那样的相象。
我感觉我快要崩溃了。就竭力暗示自己,肖鹏不会的。这句话,我一天里至少要在心中默念几十遍。然而,在我冷静下来时,我也想,如果肖鹏真是那种贪恋钱财,而不珍惜爱情的人,就是他不放弃我,我也要放弃了他的。
但是,肖鹏给我的答卷,还是不能让我接受。他说,能不能再给我两年时间?他说,余秋丽找我们单位领导了。领导威胁我,我要是跟老婆离婚,单位就让我下岗。他说,余秋丽已经放出狠话了,你要是再跟我来往,小心你的小命!他说……我的头上一阵阵眩晕。我呆呆地看着肖鹏,自己曾经深深爱着的、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这个男人,此刻看起来,竟是那么陌生,竟像萍水相逢的一个异地客;竟是那么遥远,遥远得仿佛隐身在烟云的深处;又是那么龌龊,龌龊得让人看了浑身黑血翻涌。肖鹏惊疑地问,安琴,你怎么啦?我仍旧呆呆地望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眼珠子一动也不动。那一刻,肖鹏实际上在我眼前已经不存在了,充其量只是一团脏黑的烟雾。那一刻,我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波澜不兴,一片空白。那一刻,究竟延续了多长时间?究竟在我们之外,世界上又有多少个痴情女子面对着负心汉的谎言和欺骗?那一刻,又让我遭受了什么样的打击,和怎样的摧残?那一刻,我是怎么离开肖鹏的?肖鹏又是怎样从我眼前消失的?我和肖鹏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只知道,后来,我没有瘫软在**,像那些小女子一样,咬着被角哭泣,没有。我也没有去寻死觅活,用自己的生命去为别人的无耻买单,没有。我更没有追着撵着肖鹏,对他进行死缠烂打,没有。
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我已经百炼成钢!
肖鹏还整天给我打电话,向我解释,责怪我不该那么死心眼,他的离婚只不过是时间迟早的问题。他的话我已经不相信了,不敢相信。我为他受尽了磨难,如果他对我是真心的,他不会在时对时整三年那一天,仅仅拿什么狗屁话来搪塞我的。而是拿着墨绿色的离婚证书!此刻,我的心中,对这个甘愿戴着绿帽子,去享用老婆万贯家产的男人,充满了鄙视,还有仇恨。
我开始马不停蹄地在舞厅物色男人,然后带回家。一夜风流之后,觉得**功夫尚佳,又有品位的,就多交往一段时间。但最长一月为限。我跟他们都有言在先,除了在**认识之外,一出门,谁也不认识谁。
然后,我再通过电话,把我跟其他男人**的细节,津津有味地、绘声绘色地,用最华美的文学语言,描述给肖鹏听。我听到肖鹏在那边暴跳如雷,我就在这边哈哈大笑。我听到肖鹏在那边咬牙切齿,我就在这边哼哼冷笑。我听到肖鹏在那边气得发疯发狂,我就问他,还想听吗?
我要毁掉他的信念。他多次说过,我是他的骄傲。我要通过毁掉信念,来毁掉这个男人!他曾多次说过,倘若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他真的不知道,还有哪个女人,值得他死去活来地爱。
但最终毁掉的,却是我。
有一天,我在超市里,又碰到了肖鹏。他跟他的老婆有说有笑的,像其他所有的恩爱夫妻一样,在货架前挑选商品。我没有打扰他们的恩爱,躲开了。但心中却形成了一个恶毒的计划。我通过电话约他跟我见面,在我家**见面。我要把他扒个精光,逗惹得他的老二坚硬如铁。然后,趁他不备,用水果刀的刀背,狠狠地拦腰敲过去。只须一下,保管他一辈子都是个废物点心。
但这个计划最终没有实现。
因为他更换了手机号码。
这个世界就这么简单,只要一个人成心要人间蒸发,只须更换了手机号码。
我也感到累了。从内到外的累。那种万念俱灰的累。